虽然雨声很大, 但是尖叫声更大。
房顶上,阎夏在雨中探头探脑,天太黑了加上雨水阻隔了视线, 他啥也没有看到, 但是刚刚的声音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他很肯定, 他没有听错, 那声音还不止一道。
可是,这深更半夜的,还下这么大雨,又是这种偏僻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人??
想不明白, 当务之急是先从房顶上下去,避免再次滑倒, 阎夏小心翼翼挪到梯子跟前,还没完全下去呢,便低着头问自己大哥:“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虽然阎夏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各种看起来不太可能的因素叠加在一起, 他有点不确定地开始怀疑自己了。
谁知道他才刚怀疑上呢,旁边阎季无比确定的语气:“嗯,男人的喊声。”
阎夏扶着自己大哥的胳膊, 脚稳稳地踩在地上, 阎季搬走梯子的功夫,阎夏绕道房子后面看了看, 不确定地嘟囔道:“这个时候在这里干嘛??”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正常, 这很不正常。
他们这地方, 白天都没啥人来,更何况还是大雨天的大半夜。
阎夏那颗早就不困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以至于阎季放好梯子回来后,便看见自己弟弟朝着房子后面在那探头探脑。
阎季问道:“不进去?”
阎夏沉思两秒:“哥你先烧水吧,我去后面看看。”
他们哥俩儿浑身没有一块干的地方,不洗洗压根没办法睡,反正烧水也要时间,与其干等着,不如去一看究竟呢。
阎季没反对,只是说了一句:“注意点。”
阎夏摆摆手:“知道知道。”
说完,阎夏就拿着那个摔坏了的手电筒走进了雨里,家里其实还有一个好的手电筒,但是在已知附近可能有人的情况下,拿手电筒照来照去岂不是打草惊蛇?
坏了的手电筒就没有这种困扰,不仅不亮,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当个防身武器。
各种故事看过很多的阎夏在这方面很谨慎,摸着黑就朝着声音源头的大致位置去了。
刚刚在黑暗中待了一段时间,眼睛早就适应了,勉勉强强还是能看到一点路的。
就在他朝着那个方向去的时候,路边被草堆和小树木遮挡住的三人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
敢合伙一起偷粮食的三人,却在这个深夜凑不出来一个胆。
王麻子抱着自己跟前的一颗小树苗哆哆嗦嗦:“那、那是……杨寡妇她、她男人??”
简简单单几个字,像是带了冷空气一样,二赖子和许大柱身体齐齐打了一个抖。
二赖子身上都是泥巴,他拉了拉王麻子:“别、别说了。”
三人一时之间又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王麻子有点受不了了:“现在、怎么办??”
那点小胆早就被吓没了,本来就有点烦躁这天气的二赖子打起了退堂鼓:“回去?”
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大柱咬了咬牙,有点不甘心,他们从那么老远的地方过来,眼看着就要到了,那粮食只要随便弄两袋就够他们吃一段时间了。
要是弄得多,偷偷晒干了还可以搞去黑市卖卖,这都是白来的钱啊,从指缝中溜走的感觉让人心痛。
许大柱狠了狠心:“兴许只是我们看错了,这房子不是八百年没住人了吗?咋可能会冒出来个人。”
“城里天天喊打破封建迷信,说明那玩意儿根本就不存在,肯定是我们看错了。”
许大柱越说语气越笃定,也不知道是想说服前面两个人,还是想说服自己。
早就已经开始打退堂鼓的二赖子烦躁道:“一次看错就算了,还能两次都看错?”
“再说了,人……能在这大雨天的不睡觉,爬房顶上吗?”
这个问题很有说服力,哪个正常人会半夜不睡觉趴房顶上呢,既然不是正常人,那就只能是……
一想到这里,三人身体又是一哆嗦。
许大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瞬间溃散,就在这时,天空又划过一道闪电。
虽然已经被吓破了胆,但是当亮光闪过时,三人还是下意识地朝着远处的房顶看去。
房顶很高,他们即使跌坐在地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看,上面分明没有东西。
王麻子不确定道:“不、不见了??”
刚刚那一下可看得很清楚,房顶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人脸人手。
是再正常不过的房顶了,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仿佛只是他们的错觉。
许大柱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底气也足了一点,语气笃定道:“看来确实是看错了。”
话落,许大柱率先拽着旁边的小树苗就准备起身,结果脚有点滑,才微微起了一点,就摔了个屁股蹲。
二赖子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嘲笑,许大柱面子上过不去,怒骂道:“还不快起来!!再磨蹭天亮了还搞个屁!”
二赖子撇了撇嘴,想顶两句又憋住了,他们确实是在这耗太久了。
同一时间,阎夏一路摸着黑,已经摸到附近了。
他左看右看,也没看见啥人,仿佛之前的叫声真的是他的错觉一般。
难道是已经走了??那他岂不是白跑一趟?!
就在阎夏疑惑的时候,他脚下一个没注意,双脚打滑,直直地朝着前方的下坡路滑去。
阎夏‘哎呀我去’一声,上半身一个用力,好在是平衡住了。
但是这个下坡路有点长,雨水在路上洒了整整半个晚上,泥土跟雨水混在一起,使得下坡的路面格外的滑。
阎夏身体稳住了,可是双脚压根就停不下来,一路朝着下面滑去。
在确保不会摔个屁股蹲后,莫名还有点好玩。
阎夏在雨夜童心未泯的时候,旁边的草堆小树木里,三人争吵中终于还是起身准备继续他们没有完成的计划。
结果,也就是这一起身,三人分明看到……
不远处,有个男人样的身影,小腿以下被路边的杂草挡住,然后…………他、他飘!了!过!来!!!
飘飘飘飘飘了过来!!
直挺挺地飘飘飘飘飘着!!
没有用走的!!!
三人双眼同时瞪得老大:“!!!!!!!”
瞳孔像是要飞出眼眶,雨水打进眼睛里了,都没反应过来。
一秒钟后…………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鬼啊!!”
“鬼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落,在受到接二连三的惊吓后,三人终于撑不住了,白眼一翻……
晕了过去。
而还在滑着玩的阎夏被三道巨大的尖叫声吓得一抖,脚底一个没控制住,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
结结实实的一个屁股蹲摔倒后,身体还不受控制地滑了两三米。
阎夏:“?????”
愣了一秒后,阎夏侧身捂着自己的屁股。
他大爷的!!!
谁啊??!!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来鬼叫吓人??有没有点功德心??!
下坡路格外的滑,阎夏起身的时候又差点摔了一个狗吃屎。
气不打一处来的阎夏朝着尖叫传来的地方走去,他倒要看看谁半夜不睡觉在这装神弄鬼!!
前面他在家里听到的估计也是这些人叫出来的,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阎夏举着个报废的手电筒,雄赳赳气冲冲地绕到旁边的小路上,拨开草丛一看。
阎夏:“!!!!!”
“哎呀我去!!”
三个死人?!
不不不不不…………不对。
阎夏小心翼翼上前,伸了个手指探了探……
还有呼吸,没死。
阎夏松了口气,没死就好,大半夜出来要是看见三个死人,还怪吓人的呢。
不过,刚刚是他们叫的??
叫完以后又晕死过去是个什么操作??
阎夏凑近看了看,发现这三人看着不像是平潭大队的人。
虽然平潭大队的人他也认不全,但是这几天大秋收的时候,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同志几乎都一起扛过麻袋,名字可能跟脸对不上号,但是好歹混了个脸熟。
这三张脸,从来没有在他的记忆里出现过。
阎夏十分信任自己这被局里改造过的脑子,他没有印象,那一定就是别的大队的。
别的大队的人,大半夜不睡觉跑来他们大队,刚刚在这鬼叫了一翻后,又晕过去了。
有问题,大大的都有问题!!
阎夏看不懂,识海里开始摇起了人。
【又是个人了】:“哥哥哥哥哥我发现了三个不认识的男人晕倒在了路边。”
房子里,还在烧热水的阎季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况,停顿了两秒才回:“刚刚叫的就是他们?”
【又是个人了】:“可不是!!我听得真真儿的!给我吓一激灵,还害我摔了一跤,结果这几人倒好,自己还晕过去了,我都没晕他们晕个啥呀?想倒打一耙啊?要不是没搞清楚状况,我都想把人摇进来问问……”
大半夜,吓了一跳的有些人话格外的多。
阎季静静地听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完事才问道:“暂时醒不了吗?”
阎夏听到这话,还仔细观察了一下。
【又是个人了】:“晕得挺死的,现在咋办?总不能把人扔这吧?”
且不说这几人晕过去后,大雨要是在他们旁边弄出个小泥潭啥的,都有可能把人淹死。
更何况,这几个人身份不太明朗,时间地点人物都有问题。
遇事不决,大队长学。
【又是个人了】:“我在这看会儿,哥你去找大队长吧,让他老人家来看看,我们不认识,他们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说不定能看出个啥名堂呢。”
谭大志之前去接他们的时候不是说了嘛,知青有问题有事情都可以找大队长。
他现在就遇到问题了。
水还没有烧热的阎季:“…………”
他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又回头看了看才刚点起来的火。
半响,阎季把火弄灭后,拿了个塑料膜,把自己从头到小腿遮了一下,然后拿起家里好的那个手电筒,走进了雨幕里。
雨后的泥水路,属实是不好走。
阎季手电筒照着前方,没注意走了多久,大队长的房子便映入了眼帘。
谭康顺和何香红的房间内。
谭康顺其实没咋睡着,外面雨声雷声夹杂在一起,莫名让人有点心慌。
听着旁边自己媳妇儿的呼吸声,谭康顺翻了个身,想起去年东风大队丢粮食的事。
几百斤粮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比起所有的收成来说当然算少的,但是它又够一个人吃一年了,这么一想也挺多的。
当时东风大队大队长被公社批得那张老脸都快掉地上了。
东风大队粮食丢的时候是个下雨天,现在也是个下雨天,谭康顺这么一想,更加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大峰和小昌子有没有好好守着仓库。
大峰这孩子靠谱,粮仓要是出了事,他爹的那个支书估计也干不下去了,那应该没啥问题。
谭康顺思索半天放心了一点,结果他才刚闭上眼睛,雨声中忽然夹杂着几声敲门声传了进来。
谭康顺心肝一颤,睁开双眼往外望去,窗户关着,啥也看不见。
谭康顺试探地问道:“谁啊?”
声音有点小,阎季压根就没听到,没有人应声,敲门的手重了一点。
谭康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起身拿了个外套披在身上,他也没出去,就打开个窗户准备往外看去。
结果站在门口的阎季远远的看见动静后,手电筒下意识照了过去。
一开窗就被一道白光打在脸上的谭康顺:“…………”
哪家小犊子?!
手电筒所照之处,映出了大队长那张皱着眉头的老脸。
阎季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把手电筒往旁边移了移,出声道:“大队长,是我。”
没了强光照眼,谭康顺终于能看清一点了,疑惑道:“是阎季同志啊,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啥事儿啊?”
阎季简洁明了:“我弟弟在山脚下发现了三个晕倒的陌生男人。”
虽然他其实对这三个人莫名其妙晕倒这件事情持怀疑态度,但当下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这个节骨眼上,大半夜的有外人出现在大队里本来就很敏感。
谭康顺一听,皱起了眉头,他把窗户关上,拿上伞打开门就出去了。
没一会儿,院子门被打开,谭康顺侧身:“进来说。”
阎季想说不用了,但转念想了想,让大队长一个人跟他去好像也不太现实,大队长家还有好几个儿子,这会儿把人叫起来也要时间。
阎季跟着进门,谭康顺边走边问:“确定不是我们大队的?”
阎季点头:“嗯,从来没见过。”
谭康顺又问了几个问题,阎季把从阎夏那里知道的都说了,不知道的酌情也可以现问。
谭康顺一听完当下就有了决断,朝着旁边几个房间的门拍了拍:“大志!大刚!大勇!!赶紧起来!!”
谭康顺喊了好几遍,几个房间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谭大志睡眼朦胧,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呢,就开始嘟囔:“啥事啊爹?”
他双手揉着眼睛,踉踉跄跄地走来,结果眼睛刚睁开一道缝,就看到了在黑暗中坐在椅子上的阎季。
大半夜的,家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谭大志一蹦三尺高,退了好几步:“妈呀!啥玩意儿啊??”
阎季:“…………”
半夜不睡觉给自己找事干的玩意儿。
谭康顺一巴掌拍在了谭大志的后脑勺上:“鬼叫啥鬼叫啊!那是阎季知青,赶紧把衣服穿上跟我走。”
谭大志清醒了:“去哪啊??”
想到一种可能,谭大志大惊:“仓库出事了?!”
不然还有什么事能让他老爹大半夜的,把他们哥几个都喊起来。
谭大志瞬间着急了,连带着后面进来的他那两兄弟,也是飞快地把披在身上的衣服胡乱扣了起来。
谭康顺瞪眼:“一天天不想点你老子好的,仓库没出事,路上再说。”
期间何香红也被吵醒了,想出来看看被谭康顺安抚住了。
阎季在大队长家坐了几分钟后,终于踏上了回去的路。
路上,这个大老爷们儿快步走着。
谭大志兄弟三人也终于搞清楚了状况,谭大志不理解:“那几人从山脚下走是想进村吗??进来干啥啊?”
他说完,也没等人回答,想到一种可能,语气有点磕磕巴巴:“偷、偷粮食来的吗??”
谭康顺没说话,但紧皱的眉头意思很明显,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谭大志怒骂道:“妈的,什么遭瘟玩意儿,不好好上工天天想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几人走了一路也说了一路。
阎季都只听着没有插话。
才走到半路,那边阎夏等得有点无聊了,识海里戳了戳自己大哥。
【又是个人了】:“你们走得真慢啊。”
阎季文字里带着嫌弃:“他们话多。”
阎夏:“???”
这两者好像没什么必然联系吧?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又是个人了】:“我怎么感觉他们好像快醒了,想办法让大队长快点吧。”
阎季扭头看向五十来岁还被自己两个儿子扶着的大队长沉默。
两秒后。
【阎季】:“醒了就敲晕。”
阎夏:“???”
确认了,他大哥因为大半夜睡不成觉有点暴躁了。
到底还是想到了自己弟弟现在面临着一对三的场面,暴躁的阎季脚下不自觉地快了一点。
有他带着头,身后谭康顺父子四人也快了不少,大队长在自己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走得很稳当。
十来分钟后,一行五人终于开始靠近阎夏所在的地方。
而此时,举着个大树叶子挡雨的阎夏深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乌鸦嘴技能。
只见躺在中间的那个人原本一副睡着后平静的脸现在却动了动,甩在两边的手指也动了动,眼看着就是要醒的模样。
阎夏警惕姿态,晃了晃手里报废的手电筒。
【又是个人了】:“到哪了啊?”
【阎季】:“马上,你站起来就能看到我。”
一听这话,阎夏立马站了起来,果然在十来米的地方看见了五个人。
阎夏刚高兴地想挥挥手,结果另一只手里,被他一通摇晃的报废手电筒居然亮了,光从下往上打在了他脸上。
阎夏被照着低了一下头,透过光亮,他分明看到最中间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睁开了眼,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鬼鬼鬼鬼鬼啊!有鬼啊!!”
“别抓我!我错了!我错了!!”
刚一醒就看到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二赖子直接吓傻了,他想起了房顶上的脸,还有那飘过来的身影,晕倒前的记忆复苏,温热的液体蓦地从身下流出。
二赖子鬼哭狼嚎地往另一边爬去,他想逃,但是腿软得站不起来,二赖子一边哭一边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没想杨寡妇,我不该偷粮食!再也不敢了!!”
“别抓我!别抓我!求求你了别抓我!我不想死!”
“抓许大柱!是他让我偷的!!去年也是他偷得最多!不是我干的!!”
…………
……
极度慌乱之下,二赖子口无遮拦地全秃噜了出来,还试图卖队友自保。
刚好走到跟前,听了个正着的大队长父子四人:“!!!!!”
居然真的是来偷粮食的!!
去年东风大队也是他们偷的!!
这群该死的!!
大队长父子四人气得胸口起伏时,阎夏在混乱中重点一下子跑偏。
不是,说谁是鬼呢??!!
他这么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积极阳光的大好青年怎么就是鬼了?!!
阎夏盯着在地上爬了半天,其实是在原地出溜的人,气呼呼。
你才是鬼呢!!
你全家都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