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王侯【完结】>第八十二章

  ◎公子求及时行乐,死生不足为道◎

  谢宁两次将王桓的手用力拨开时, 双眼始终是紧紧闭起,两边脸颊早已泛上红晕,眉间亦因烦躁而紧皱。

  王桓只道今晚不过是在军营设宴庆迎归京军兵, 是料到谢宁无论如何也会杯酒一二,所以也是早就吩咐好青樽备好醒酒汤和烧好热水, 但谢宁这时无由来对自己的抗拒烦躁,是的确让王桓始料不及。

  他只好双手撑在床边上, 仔细地端详着平躺着的谢宁,因王桓畏寒, 屋内未至寒冬便烧起了火炉, 但此时的谢宁正酒气溢游周身,越觉火烫, 伸手就去扯开自己衣领, 越发凌乱不得, 人便也更加的烦躁,手在不停地拉扯,脸也急躁地扭至一边。

  王桓一直袖手而观, 见其如此模样, 忍不住又要伸手到他衣领处, 同时轻声说:“这到底是怎么了?来, 我来帮你...”

  谁知又如方才那般, 谢宁仍旧是不耐烦地将王桓的手用力甩开,这一次更加是对其吼道:“王子徽你他娘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叫你别碰我!”

  谢宁虽怒, 言语行为间却如孩童般稚嫩,王桓看在眼里是哭笑不得又是无可奈何, 正好青樽敲门, 青樽捧着一铜盆和帕子走进, 元生亦端着醒酒汤紧随其后走到屋里。

  把东西都放下后,青樽和元生亦是识趣地就要退出,王桓刚拿过还带温热的帕子,却忽然叫住元生,问道:“方才将殿下送回来的侍从可有说今晚宴席上出什么事了?”

  “没有,”元生摇了摇头,乖巧说道,“只是我还说他怎么也不看着点殿下,就让殿下喝得这么醉,他说是殿下自己要喝的,拦也拦不住。”

  王桓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让他们二人先出去。

  屋内火烛已灭一半,只剩前堂留有几盏而让室里不至黑暗。

  王桓垂头凝望着仍旧在不依不挠地想要解开衣襟的谢宁,蓦地握住了谢宁乱动的手,轻声问道:“告诉小叔叔,是不是小叔叔哪里做错了,惹得我们知行生怒了?”

  谢宁依然想要甩开王桓的手,可怎奈这次王桓确实将其握紧,几番挣扎后无果,谢宁才无奈缓缓静下来。

  见其终于不再排斥,王桓另一只手才拿着热巾轻轻地在他脸上脖颈处擦拭,又低声说道:“是饮了酒又头疼了吧?你自小就这样,也该让祁缘来给你瞧瞧...”

  谁知王桓话未说完,谢宁忽然又焦躁起来,但王桓这次已是有备而来,赶紧将手落在他额头,边连连哄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又过了好一阵子后,谢宁紧绷着的手才微微放松,反倒软糯无力地钩在王桓手指处,喃喃道:“为什么只剩下两年...为什么...”

  一开始王桓并没有听清谢宁言语为何,仔细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捕捉到他不断重复着“两年”二字。

  他不由皱了皱眉,垂头凝望着谢宁面色红润,回想起自他回来后的字里行间,王桓灵台顿时一醒,瞬间便明白了谢宁的反常所以为何。

  那日祁缘上门来时,自然是与正往外走的谢宁打上照面,谢宁虽对祁缘不待见,但因二月远离,多少也会像祁缘询问一二自己病情。

  又想到那日祁缘对自己说过的话,祁缘这婆婆妈妈的性子,自然是又把他那一套“戒腥戒欲”的说辞与谢宁先说上一遍。

  若非酒劲上头,谢宁还未至如此焦灼,却酒暖烧身,加之屋内温平,方才王桓上前要替其卸下外衣的行径,放置往时不过平常,可此时谢宁脑中早已一片混沌,便越引烦躁。

  王桓紧紧握着谢宁的手,目光钩在谢宁脸上。

  看着谢宁俊逸英容竟看得出神,就半晌,王桓忽然小声骂了一句“去你娘的祁缘”后,骤然将身体探前,不由分说就吻在谢宁唇上。

  谢宁瞬间烦躁正欲将王桓推开,谁知顿时清醒,不由立刻张开双眼,脑中顿时如巨石落水而炸开水花飞溅,他猛地将自己的手从王桓手中抽出,然后又将双手抵在王桓肩前将他往外用力推开。

  他目光惊慌落在王桓眸上,但王桓眸光清冽,如一团焰火迎面撞上深潭冷水,谢宁心中飞快跳动如鹿撞,却始终只是四目相对而一言不发。

  王桓仿佛能听见谢宁心跳,骤然轻佻笑,道:“死生有命,人未死而惧死,因惧死而丧弃与良人枕上之乐,还不如叫我就地而亡。”

  谢宁脑中的酒意早已半散,他抵在王桓身上的双手逐渐发抖,他紧盯着身前王桓那双细长丹凤眼,半晌才从牙缝挤出五字:“王桓你疯了。”

  却不待王桓笑意再添,谢宁忽然松开手,然后猛然翻身,将王桓放于床上。

  那日祁缘离开前,又是不忘一番叮嘱,王桓那时却只眯着眼,遥遥而笑道:“道家讲阴阳平衡,佛理究因果报应,上天留我两年,此两年若是既不能因十碗汤药而长,那便也不能因一夜风流而短,此乃平衡,此乃因果。”

  次日清晨,凉风习习,初阳晚升,万里无云。

  王桓醒来之后,谢宁仍侧着身子在自己身旁未醒。

  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自己竟看着谢宁侧脸看得出神,片刻后才自顾自地微微笑笑,伸手挽到他脑后,又在他额心轻浅吻下,然后起身之际,被子里谢宁却忽然抓住自己的手。

  王桓顿了顿,回头见谢宁仍旧双眼紧闭,但抓住自己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以为谢宁昨夜脾气未过,便只好重新在其旁边躺下,伸出另一只手温柔拂开谢宁脸上碎发,笑着道:“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先起来。”

  谢宁却忽然沉声:“廿五陛下宫中设宴,你也在宴邀名单上。”

  王桓此时心中一怔,却见谢宁双目仍闭,便问:“宴设为何?又是以什么身份让我前去?”

  “侯府二公子,宴设年终而结,论功行赏,”谢宁这时才缓缓睁眼,又道,“但陛下之意,还是看你自己意愿,若你不想去...”

  “知行,”谢宁话未说完,王桓却决然打断,被谢宁握住的手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画圈,皱眉沉思片刻,才低声道,“这个晚宴,我是必须要去的。”

  谢宁眉心微皱,表示不解。

  王桓接着又道:“新帝上位未久,今年就先有简公冤案未清,又有证实当年我父亲乃枉死,朝廷如今虽是以新贵为导,但仍不乏世家前臣,许卓为一去,朝廷轩然动荡,陛下设此宴,名之论功行赏,实在安抚慰藉老臣之心,特别是对因他处事不周而含冤离去沅陵侯,我到场便是表侯府上下之情,如此才能以慰犹在旧臣。”

  谢宁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如此邀约竟还有这么深刻一层意思,只道是谢文昕终究念及当年情义,想要再续,本心中还有宽慰,但王桓一番话下来,谢宁却莫名心寒,忍不住暗暗嘲讽自己面对君王却始终天真,许久后轻叹一声,才道:“那到廿五,我来接你,一同入宫。”

  王桓却又温和笑笑,换了个姿势继续侧躺着,柔柔腻腻说道:“怎么?是怕我走丢了?”

  谢宁瞪了他一眼,无可奈何说道:“宫中是非之地,我不过怕又遇到什么麻烦事罢了,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能和你一同进宫,我怎会不想?”王桓见到谢宁微怒,不由又笑,“只是既然陛下请的是侯府二公子,我理应从侯府而出,若跟了你们淮南王府的,那到时候还说不清是落了陛下脸面,还是侯府脸面了,你说是不是?”

  谢宁斜睨了他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二人又懒腻小有片刻,才接而起床。

  葭月初九,天阴若雨,蜻蜓低飞,浓雾含云。

  李匪樵家中偏厅里,屏风后流水声悒悒,屏风前一身淡青色长衣的简临风正端然谦逊坐在桌后,与李匪樵相对而坐。

  桌上摆有棋盘一副,棋盘上黑白棋子已快布满,看似凌乱而内有乾坤。

  简临风双手始终垂于桌下,李匪樵面容寡淡地沉思少顷,才从棋盅里取出黑子一颗,将其落在棋盘中部一空处。

  简临风立刻探头向前,见棋子所落之处,先是微有诧异,半晌后却忽如醍醐灌顶般,眼上尽是赞叹,同时又道:“李老先生果然比旁人见解独到,这黑子此时所落之处,原本看似鸡肋而让人容易忽略,谁料此子一落,竟是给黑方留有一线退路,不至被白方立即困死深知还有反击机会,简直是将其挽救于水火,实在精妙!”

  李匪樵听其一番赞言,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捋了捋下巴的山羊胡须,没有说话。

  简临风目光仍旧停留在棋盘之上,余光却悄悄扫过李匪樵,见其面露笑意,便趁热打铁道:“晚生困于此局犹久,那日前去拜访孟老侯爷时不忍提起,老侯爷便将晚生引荐于您,果然还是先生您宝刀未老啊...”

  李匪樵眸上清亮,笑笑便道:“老侯爷的话不过是老友间相互恭维,方才有见临风你所作文章,那才叫是年轻才华,我等老朽,不过倚老卖老罢了。”

  简临风听得赞赏,连忙谦逊言谬赞,二人又是一番你言我语后,简临风才称不再叨扰,起身正要离开。

  李匪樵亦无留客,目光始终留在棋盘上,在简临风行至门廊时,忽然淡然道:“临风,入仕之路,道阻且长,从一走进便再无脱身之法。我多少也算看着你们几个长大,你过去这些年间是从未有过如此想法,如今却忽决其路,你心中之意,我自然明白,可是你亦要知道,世间才人尚且要孤注一掷才能得沉冤得雪,中间多少崎岖,更加不是你我能想象的。”

  简临风闻言亦停下脚步,脸上翩然微笑也随即凝固,他垂头看了看自己双手,苦笑一声,沉声道:“时势会造庸人,时势亦可造英雄,曾经时势造了庸人,庸人历经时势,也可成英雄...”

  话至如此,简临风却忽然挤出微笑,转身回头对李匪樵微微颔首,又道:“晚生不过是见当年一同在都子监中上学的同龄人都各有成就,小翘领鸿武营威名在望,阿宁亦称帅领兵除敌败寇,只剩我一人仍旧碌碌无为,又想到父亲生前曾多有劝言,莫惜金缕衣,应重少年时,父亲在时不懂愁滋味,如今父亲不在了,亦希望父亲在天之灵,能看我终遂其愿罢了。”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李匪樵才轻叹一声,简临风亦再次颔首行礼后,便离开了李府。

  简临风离开后,李匪樵才缓缓道:“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二公子明白及时行乐这个道理,玉嫣真的是一等功臣。

  (及时行乐,那就祝大家,遍及时时刻刻,所行之处,皆为平安喜乐

  (等等,今天是不是情人节

  (那就大家情人节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