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王侯【完结】>第五十六章

  ◎四境乱端倪初起,二公子先醒人心◎

  那日简临风失踪, 谢蓁蓁为了应付母亲,不得不在城中大张旗鼓地搜寻这位玉面小公子,此事也便闹得沸沸扬扬。

  找了整整一天也不见简临风踪影, 谢蓁蓁在宅子门前又不敢进去,奔波劳碌了一天是又饿又累, 只得愤然拂袖,转身便偷偷跑去了北府上, 讨了一杯清茶润了润口,茶水未尽, 责骂自己这位内弟的话却从未停歇。

  北府里的小厮们虽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位郡主的刚烈脾气, 只是今日见她如此怒火冲天,更是无人敢进堂内。

  倒是他们的主子梁显扬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仔细听着谢蓁蓁的每一句话, 见她杯中空了还会体贴地替她满上。

  将近半夜的时候, 谢蓁蓁心头的怒火也被梁显扬这一潭清凉的水给浇熄得七七八八, 往外瞧了一眼天色已晚,便无可奈何地起身要回家去。

  谁知这时却冲进来了一个谢家的家仆,还气喘吁吁地, 就伸着一只手指着门外, 喊道:“郡主...郡主...简公子找到了!!”

  谢蓁蓁好不容易压了下去的怒气瞬间又被点燃, 她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宅子时, 刚冲到内堂, 只见到简临风就盘腿坐在桌前的侧影便要冲上前。

  谁知这刚跨过门槛,琳琅便从一边连忙上前将她拦下, 并且对着她一番挤眉弄眼,谢蓁蓁好不容易才看到自己母亲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着简临风双手一番哭诉。

  小时候谢蓁蓁也只是讨厌王桓, 对那胆小怕事的简临风也并没有太多意见, 只是后来王桓忽然性情大变在京中放浪形骸那会儿, 简临风却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谢蓁蓁几番想要上前对着临风教育,却耐不得自己母亲对简临风的溺爱只好作罢。

  就像如今一般,她也只好作罢。

  此事之后,简家的府宅简临风是不能回去了,简氏本说如今谢宁已经搬走,倒不如让临风直接在淮南王府住下。只是简临风却死活推搪,无奈之下只好由谢蓁蓁出面,替他在淮南王府之后不远处置了一套清净简单的小院子。

  简临风本来也想再次推脱,可是看着谢蓁蓁的脸色早已乌黑难看,简临风也怕若是自己再多话一句,那便是天皇老子也不能阻止谢蓁蓁对自己痛下毒手。

  不多日,简临风便搬进了这个简陋的新家,他搬进去那日,站在门口处微微抬头,只见家门之上用青漆刻着三个雄浑有力的大字:文南里。

  嘉荣十六年的四月也在匆匆忙忙此起彼伏中不尽安然地过去了,五月之初且迎端午,龙舟水不停不息地落下,整个怡都都被湿气孕养着。

  只是湿气,乃从天,戾气,便是从人。

  自简中正在狱中自尽,许卓为口口声声宣称此中有冤,明校府的人在京城中更加是草木皆兵,一时间宫外百姓宫内百官被他无时无刻的监察抓捕搞得人心惶惶。

  早前一日王桓见天终放晴,本想带着面/具到城北军营前候一候他家小王爷,谁知却碰上了明校府的人以对中央军营眈眈而窥的缘由一番为难。

  就在温剑雷厉风行地正要把王桓带回去明校府时,军营大门忽然从内打开。

  谢宁轻裘未卸,铁青着脸顿步上前,还未等温剑一番行礼问候,谢宁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手便将王桓拉到军营里。

  自那次以后,谢宁明令禁止王桓一个人走出他那小宅子,那晚大概也是心中怒意难消,末了竟还落了一句:“也不瞧瞧你这幅模样,从我府里就知道往外走,也不知道丢了谁的脸!”

  谢宁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屋里走去,只剩下王桓一人坐在桌前看着谢您渐行渐远的身影,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只落得一番哭笑不得。

  无奈,王桓出不得门,便只好劳烦祁大夫时不时亲自上门来给他解闷。

  五月初七,微雨,渐暖。

  祁缘还在春熙楼里给玉嫣的姐妹看症,廿儿却忽然焦急地跑到他边上,说:“青樽兄弟在外头正着急要找您呢!”

  祁缘无奈,几声抱歉后便匆匆地离开了春熙楼。他前脚刚迈出了这烟花之地,后脚玉嫣的小姐妹便用胳膊轻轻蹭了蹭玉嫣的手臂,煞有介事地斜睨着玉嫣笑着说道:“这祁大夫也就是穷了点儿,闷了点儿,对人对你倒也是实在。”

  早也不是第一次被王桓以病为由而蒙骗上门只为解闷,只是这次祁缘的确是有要事,倒也没有多做计较。

  而今日他这刚走进院子里,却不见那个风/骚的红衣人影,正疑惑之际,元生便从里出来将他往里头带去。

  一进到正厅里,只见王桓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素色单衣,外面只随意盖着青色披风,正站在贺礼堆积如山的矮桌前左右细看。

  祁缘忍不住低声骂道:“人家那是好心收留你住进来,你倒好,把自己当主人来扮了。那贺礼我敢打赌就没一份给你的,你倒先做主给拆了。”

  “我跟你说,这把人困在家里不让出去的毛病肯定是他们谢家家传的,郡主生气不让知行出去了,知行生气便把我困里头了,在这四角框框里天天养着,闷也能闷出病来,”王桓说这,微微抬眼觑了祁缘一眼,又说,“您是能天天往春熙楼上溜达一圈的,没事儿也能借着个由头就去会会佳人,哪儿能体会我的苦处。”

  祁缘本还想回顶他两句,但瞧着他虽然嘴贫,脸上却难掩焦虑,便也只好将那已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朝着元生轻轻挥了挥手,元生便立刻往外快步而去,门刚合上之际,祁缘便已走到王桓身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端正信封。

  王桓一见到那信封顿时怔了怔,脸上戏谑卒然消失,甚至伸手去拿信封的动作也显得十分不自然。

  王桓沉声问道:“什么时候得到的?”

  祁缘低声答:“就昨日,收到白遗的消息晚上便去了。”

  “他有没有说些什么?”王桓边紧张地拆开信封便问道。

  “他让我给你转两个字,未满。”

  王桓这时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信从封中抽了出来,他目光如钩子般定在信上,纸上字迹密密麻麻却工整干净,信含二纸,只是王桓越往下看,脸色越发苍白,眉心也越皱越紧,祁缘本想问他所谓何事,见他这副神情也就自觉地合上了嘴。

  半晌后,王桓忽然冷笑一声,将信纸按着原来的折痕重新折好塞回到信封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未满,这白遗怕不是天天念经的念傻了。”

  语罢,王桓却又若无其事地将信送进袖中,紧接着又懒洋洋地拿起面前那一摞礼盒的最上面一份,边冷声说道:“果然是越浑浊的地方越会把那些魑魅魍魉都吸引过来,怡都里头越是发臭,外头的野狗就越发看得掉哈喇了。”

  祁缘不明所以地也跟着皱起了眉,斜眼看着王桓,问道:“是四境里又出什么事儿了吗?”

  王桓脸上却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还表现出对面前贺礼的饶有兴致,边把玩着,边平淡道:“文帝当年一统江山,中原四境分封谢姓子弟,除去中间不起眼的小诸侯国,及江中京师怡都,皆以江下淮南谢辽,南境湟川谢颍,山东淋北谢禾三王为主。其中谢辽以定国大将军之职留在京中,淮南全由属臣打理,其余各境均由各自藩王统领。如今京中幼帝即位,太后垂帘听政,许卓为为了笼络士族,豪强势力日益强大,吏治腐/败,贪/污成风,军兵溃散,京城表面看上去繁华昌盛,只是这之下的一派凌乱昭然若揭,不过就是一间用琉璃瓦片堆砌而起的屋子,看似,富丽堂皇,根本不堪一击。谢颍谢禾早些年也各自去世,文帝在世时还算安守本分,如今文帝已去,即位之人年少气盛,九五之位的诱惑没有任何一人可从中逃去,只是看谁更加明目张胆罢了。”

  祁缘听着听着忍不住便坐到了桌前阶上,他垂头凝视着地面,王桓一番话说完,过了好久,他才抬头看向这位始终平静自然的清瘦公子正在把玩着一只青瓷花樽,定了定神,问道:“这是哪里出了什么事吗?”

  谁知王桓这时却蓦地将花樽放在桌上,冷笑一声,缓缓垂头看向祁缘,道:“如今的淋北王谢高钰,不久之前,把京城送过去了探子当众斩杀了,理由是他给谢高钰送错剑了。”

  “这...这...”祁缘闻言顿时也吃了一惊,他缓缓回过神来后,扶着桌边站起,皱眉看着王桓才道,“谢高钰这可是把要造反的心给放给全天下看了啊!”

  “可不是嘛...”王桓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又接着若无其事地翻看着下一份贺礼,边又说道,“谢高钰本不是谢禾的亲生儿子,谢禾一生无子嗣,早些年担心自己后继无人,早早便将他夫人母族里一个孩子过继到自己膝下。只是这谢禾本就是山寇出身,就算当上了藩王也改不了一身匪气,子承父性,谢禾身上好的不学,这谢高钰倒是把他爹的坏处学到尽了...”

  可王桓说到这里,忽然却停了下来,祁缘不由疑惑地看过去,只见王桓手中拿着一柄做工细致的白玉观音像,他皱着眉看了片刻,忽然从观音手中那玲珑的玉净瓶中抽出一个纸卷。

  祁缘猛地看向王桓,而王桓却只紧紧皱着眉心,将纸卷打开后,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少顷,他忽然提脚便往外走,边走边说:“青樽,备纸研磨。”

  两日后,五月初九,天晴,无云。

  初阳方上,谢宁一身白色单衣正在园中晨起习刀,而王桓就坐在梅花树下,一手托腮一手摆弄着棋盘,时不时微微侧头瞄上谢宁一眼,一两句提点后又自在其乐地钻研着面前棋局。

  只是这清净的画面经不过太阳出山,宫里便忽然来人急着将谢宁召了进去。

  谢宁心中自是疑惑,门前廊下王桓替他整理衣襟时,却平淡悠然地说:“凡事莫急,宁肯寡言也切忌乱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时机未至,不必过忧。”

  王桓的话轻轻柔柔的,就像一阵和风掠过谢宁心坎,竟也仿佛被人下了蛊一样,心里的紧张却是也消减不少。

  谢宁紧紧地看着王桓,沉声说道:“你在家等我。”

  王桓嘴角轻轻提起,缓缓抬头微笑着看着谢宁,点点头,说:“好,我在家等你。”

  宫外微风阵阵,温和舒适,只是每次一踏进这阴沉冗长的宫道里,谢宁心里无由地便抹上了一层压抑。

  普同殿里陈圳早已坐在一侧,见谢宁进来时也微微点了点头,谢文昕身着龙袍坐在正中,令谢宁稍微意外的,是殿中另一侧如今这一见谢宁入内便卒然站起行礼的连秋连大统领。

  殿内气氛凝重,谢宁方坐下,谢文昕便看着他,低声说道:“四境各地一向有从京中派出探子监视,不久之前淋北的消息却忽然中断,再派人前往才得知探子已被淋北王斩杀。”

  谢文昕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谢宁垂着头听着没有说话,谢文昕顿了顿,才继续道:“更有甚者,此次探子回报,淋北王谢高钰近些年来正大肆在城中征兵,更有向境外招募私兵购买兵器,军中设防紧密,戒备森严。”

  谢文昕话音落了片刻,谢宁眉间早已紧紧蹙起,他缓缓抬头先扫了陈圳一眼,才看向谢文昕,沉声道:“陛下是担心,淋北王会借此次万户节,以造京中之乱?”

  谢宁话音刚落,谢文昕接而便把目光投向连秋,连秋立刻会意,说道:“因恐各地藩王会借万户节为由便对京城出手,臣早前便派了人逆着他们入京之道进行探查,但入京队伍组成一尽各地使者商户,皆无异样。”

  谢宁扬了扬眉,又问:“谢高钰的队伍人数如何?”

  连秋又说:“正如臣所言,并无异常,离六月十八正节还有一月有余,往年之惯便是会提前入京,让各地商户更好的交流,而从淋北至怡都先穿行暄遥山脉再乘船渡淋河,大概过半月可至。据探子回报,淋北队伍如今已上水路,不出意外,半月之内便会到达怡都。就如今来看,确实并无任何异常。”

  连秋语罢,谢宁才微微抬头觑了一眼,而谢文昕却忽然又问:“皇兄对此事如何看法?”

  谢宁蓦地回头,与谢文昕双双对视了片刻,才沉声道:“应由戒备,敌进我防,与之时机未至,应昭显京中强势,以而退其气焰。”

  谢宁话语至此顿了顿,忽然眸上一闪冷光,才接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作者有话说:

  二公子真的在很认真地教导着小王爷,小王爷也真的在很认真地成长。

  (小可爱们什么时候结束考试,我看看那天能不能爆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