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微云虚弱无比,下一刻拉着衣服的手都撑不住力气垂下去。

  “五师姐!”岁云暮慌忙握住她垂落的手,然后快速将压在她身上的尸体都推下去。

  但尸体实在是太多,根本就拖不出来。

  五师姐握着他的手摇头,随后才艰难出声,“微云离开这里,他们还会过来,忘山关是陷阱,大师兄去救师叔了,微云......”

  话未说完便断了,抓着岁云暮的手也跟着垂落。

  岁云暮见状快速将人拖出来,双手捧着五师姐的脸,“师姐你醒醒,师姐你醒醒,微云这就带你离开,师姐!”

  试图唤醒五师姐,可无论他如何唤都无动于衷。

  他抱起五师姐往回跑,想要离开这里。

  但才跑出几步他就看到不远处立着一道红色身影,身影前方跪着一人,边上还有许多的鬼兵。

  此时鬼兵正在一片片割那人身上的肉,惨叫声不断响起,地上的血红的刺眼。

  “你不得好死,你杀我满门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一声声喊叫混合着血腥味不断袭来,可周围的人就好似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纷纷传来笑声。

  在这阵惨叫下显得格外刺耳,让人心生颤栗。

  岁云暮站在原地听着传来的声音双目空洞,哪里认不出,那是刚刚才听到过的,那是大师兄的声音。

  发疯般冲上去,可却被一道无形的空气墙挡下,人也跟着摔在地上。

  他慌忙去看怀中的五师姐,可哪里有五师姐,只有一些残肢碎肉,而五师姐的头颅就在其中。

  绝望与无助地哭声传来,他扑向大师兄,只是无论他如何作为都无法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兄被凌迟。

  “大师兄!大师兄微云来了,大师兄微云来救你了!”他哭喊着,双手不断地拍打试图穿过去,可却毫无作用。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曲清河慢慢转过头,那双眼睛漆黑不见底,还有鲜血不断涌出来。

  下一刻,他笑了。

  岁云暮看着曲清河全身几乎都快要被剃干净,只有脸上还有肉,血淋淋的格外恐怖。

  他怔然地看着大师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红衣男子显然也注意到了曲清河的动向,快速转过头,衣袖上的珠串子随着他的动作被拨动传来清水的声音。

  只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收回目光他道:“剔干净挂起来。”

  这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让岁云暮的心都快要痛的裂开,他看着曲清河被拖走,看着那些鬼人将曲清河身上剩余的血肉一一剃干净,最后就剩下一具骷髅架子。

  无能为力的无措感逼得他浑身发抖,心口剧痛无比。

  双手重重的捶打眼前的空气墙,死死地瞪着那道红衣身影,“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同时,耳边传来了一道道魔音,“杀了他!杀了他,快杀了他!”

  岁云暮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捡起地上的断剑就朝着红衣男子刺去。

  但剑再次被挡住,这也让他愈发绝望,双目通红厉声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发疯般不断将断剑刺向红衣男子。

  痛苦的喊声响彻天际,撕心裂肺。

  “微云!微云!”

  也在这时,醉须君的声音传来。

  岁云暮发疯的动作突然一顿,下一刻周围的场景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刚刚还在眼前的曲清河也不见了。

  “大师兄!大师兄!”他撕心喊着,试图寻到曲清河。

  但眼前漆黑什么都看不到,还有什么东西禁锢着他的身体不让他乱动,想到刚刚的无措他发疯般挣扎,人跟着往旁边倒去,直接撞在柜子上。

  当即柜子上的东西全部倒塌,瓷器碎裂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醉须君在他即将摔入碎裂的瓷器堆前快速将人捞回来,紧接着将岁云暮手中的剑扔出去,抱着他往自己的怀中陷。

  手掌拍抚着他的后背,哄着道:“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别怕。”

  一声声的哄着他,试图将他的情绪稳定下来。

  刚刚他只是出门去取岁云暮需要更换的药,谁曾想回来就看到岁云暮拿着剑在屋里发疯一样的砍东西,整个屋子已经被砍得没有一处完好,嘴里还一直喊着要杀人。

  他不知道岁云暮说的是谁,担心他会伤到自己慌忙上去将人控制。

  可是这人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甚至连自己都要杀,手臂上被割开一道极深的血口子。

  此时他也无心去理会自己手上的伤,只顾着让岁云暮安静下来,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

  岁云暮的身体根本就没有恢复,这番折腾下很快就没了力气,虚脱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就靠在醉须君的怀里。

  思绪也渐渐清醒过来,听到醉须君在喊自己,他才哑着音出声,“君和?”

  “是我,微云是我,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醉须君抱着他安抚,靠在他的额间将他紧紧搂着。

  也是他的这声回应,岁云暮快速拉住他的衣裳,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君和你帮帮我好不好,君和你帮我去救大师兄好不好,还有五师姐,君和求求你好不好。”哭声撕心。

  醉须君听得心尖微颤,知道他刚刚突然发疯应该是又梦到那些了。

  并且这次比以往还要厉害,他想可能和引魔种也脱不了干系。

  心疼的抱紧他,听着他求自己去救不尘山的那些人,很想告诉他不尘山已经没了。

  可他狠不下心,只得出声哄他,“好,我去救他们,我去救他们。”

  岁云暮听着他的话哭的愈发厉害,这些年压抑在他心头的绝望在这一刻宣泄而出,看着师兄师姐们一个个死去,看着大师兄被凌迟,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君和我救不了他们,我让大师兄不要去忘山关,但是大师兄听不到我说话,君和我该怎么办,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崩溃地喊着,想要杀了那个人,要杀了他。

  明明那个人当时就在自己面前,可他就是杀不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他撕声控诉着为什么,连嗓音都哑了。

  下一刻腹部的剧痛再次涌上来一路延伸至心口,他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心口,耳边又传来了让他杀人的魔音。

  ‘杀了他!杀了他!快杀了他你就不会痛苦了,杀了他!’

  魔音不断侵蚀他的思绪,一遍遍让他杀了身前的人。

  也许真的只要杀了身前的人他就不会痛苦了,也许,也许.......

  他抬起手,掌心下伴生莲幻化一把匕首,猛地朝着醉须君刺去。

  醉须君早有察觉,在他动手的前一刻就握住他的手随即将匕首夺了过来扔在地上,抱起人就去床上。

  很清楚岁云暮现在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若让他这样下去,恐怕会伤了他自己。

  岁云暮发疯般不断挣扎,苍白的脸上布满红色血线,挣扎下连覆盖在眼睛上的纱布都掉下来了,披头散发。

  醉须君将人抱着放在床上,随意将旁边的衣服扯过来绑在岁云暮的手上避免他再拿那些利器。

  也正是他的捆绑,岁云暮的双手无法动弹,双腿也被控制。

  他发疯般去咬醉须君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发了狠般连咬出血了也不管。

  醉须君在将他绑上后才将他抱到怀中,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我在这里,别怕,微云我在这里。”

  这话刚落他就感觉到脖颈处传来剧痛,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但他没有松开,仍然是紧紧抱着岁云暮。

  很快脖颈处就再次被咬出血,温热的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襟更染红了岁云暮的唇。

  鲜血顺着入了喉,带着腥甜弥漫在他的口中。

  也正是这抹腥甜岁云暮疯癫的思绪在这一刻清醒过来,没了纱布的遮挡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有了光,但仍然看不清人,非常的模糊。

  耳边的轻哄声不断传来,好似一道暖流缓缓流入他的心口。

  他没有动,也没有再咬下去,就这样靠在醉须君的怀中。

  醉须君注意到他安静下来了,转头去看他,同时还将他散落在眼前的发丝捋到一侧,看着他道:“微云?”

  “君......和?”岁云暮松开口出声,嗓音沙哑虚弱。

  醉须君听着他喊自己,知道人是清醒过来了,低头靠在他的额间轻轻应了一声,“是我。”

  “我怎么了?”岁云暮的思绪很乱,他现在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口中的血腥味极浓,他低下头看到醉须君的脖子上有一个极深的牙印,血珠正在渗出来。

  在联想到自己口中的腥甜,他道:“这是我咬的吗?”

  “没事,是我不小心弄伤的,我们睡觉好吗?”醉须君哄着他,一边还在他的额间添吻,以此来让他的情绪缓和下来。

  岁云暮没有出声只是呆愣地应着他的话,下一刻环上他的脖颈靠在他的下颌处,嗅着他身上的气息让他非常安心。

  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醉须君看着怀中人没了动静知道是睡着了,贴着他的面庞轻轻厮磨了一番,然后抱着他离开寝殿去了偏殿住。

  主殿已经被岁云暮毁坏不能再住只能移步偏殿,偏殿同样放置了床铺,就是比起主殿来要小上不少。

  将人放在床上,他看着岁云暮煞白的脸庞心疼不已,指尖轻轻拂过好一会儿后才收手,低头去解他手上捆绑的衣服。

  刚刚挣扎的非常厉害,衣服解开后就能看到他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红痕。

  因为受伤岁云暮的皮肤苍白如纸,使得这道红痕格外的明显,好似快要勒出血来。

  他有些心疼的轻轻抚摸,最后又放在唇边亲吻。

  似乎是疼了,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喃。

  醉须君回过头,见岁云暮紧皱着眉头是不舒服。

  没有再去动,他起身去拿药。

  平时殿里就会备这些,所以也不用再跑去药阁。

  都是一些极其普通的药,虽比不上仙品但勉强还是能用。

  将药膏一点点抹在岁云暮的手腕处,期间一直注意着岁云暮的情况。

  见他没有再难受才继续,之后去脱他的衣裳为他换药。

  眼睛上的纱布在刚刚的挣扎中已经掉了,他重新又给抹药敷上,抱着他靠坐在床沿边。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没有理会,一直等到岁云暮睡熟后他才收拾自己。

  随意取了锦帕擦拭自己的脖子上的血,手臂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破了口子,扯了纱布缠上重新换了一身衣裳他推门出去。

  外边站着一名小童,他道:“什么事?”

  “主人,道门送信来了。”小童将手中的信递过去。

  醉须君接过查看,是让他去一趟道门。

  回头去看紧闭的殿门,岁云暮这个模样他实在是不放心离开,前头就是拿了个药就出事了,若是现在去道门中途岁云暮又醒来神志不清伤到自己可如何是好。

  但白江陵现在送信过来必定是有什么事,道门还是得去。

  沉默片刻他去看小童,道:“你在这里守着,屋里有什么动静就立马递消息过来。”话落又重新回了屋子。

  屋里的摆设有不少,为了以防万一他将这些全部都撤了还点了宁神香这才去了床边。

  看着熟睡中的人,他有些眷恋的轻抚岁云暮的唇角,那儿还有残留的血迹。

  轻轻拂去后他在上头添了一吻,之后又去他的额间亲吻,轻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许是听到了,岁云暮低低地应了一声,双手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裳,似乎是不愿他走。

  醉须君没舍得动他,将外衫脱了重新换了一身他才离开屋子。

  又交代了小童几句,离开瑶台仙境前往道门。

  *

  乘风片刻便入了道门境内,此时道门境内大雨倾盆,周遭浓雾连绵。

  可能是因为下雨,道门内格外安静,醉须君直接去了议事厅。

  现在才刚过午后,白江陵等人应该都在议事厅内。

  入门就看到白江陵与几位长老正在议事,在听到他入门的声音几人都纷纷停下动作回头看来。

  白江陵一见醉须君轻轻点头,随后看向身侧的几位长老,道:“先这样吧,各位长老先回去休息。”

  几位长老知道醉须君过来应该是有事,没有多留。

  很快议事厅内就静了下来,只余下醉须君与白江陵两人。

  白江陵看着前头站着的醉须君走了过去,道:“岁云暮怎么样了?”

  “没事,刚刚睡下。”醉须君出声。

  白江陵点头,至于其他的他没有细问,关于岁云暮的身体状况他已经从穆云烟口中得知,也知道他身上被鬼道种了引魔种。

  这个引魔种说起来他也没有听过,这还是从穆云烟口中听了才知道,直接影响到岁云暮的修为境界。

  至于要怎么处理他知道醉须君不会多说,他也就没有多问,总归醉须君心中有数。

  他此行让醉须君过来是为了其他的事,转头看向他道:“你上次让儒门将柳清随的尸体带过来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检查过了?”醉须君看向白江陵出声。

  白江陵应声,“他的身体里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具空壳,看了你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说着出门前往义庄。

  醉须君见状跟随,雨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裳。

  走了有一会儿他们才到义庄,义庄内没人,只在外头立了结界。

  入门后就看到义庄里停放了几具尸体,都是鬼道那些叫的上名号的人,柳清随的尸体就在其中。

  尸体从腹部被切开,能看到里边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醉须君伸手掀开往里侧看了看,确实是没有东西,不仅仅是五脏器官没有连肉都没有,只有一个骨头架子。

  也就是说,这其实就是用一张皮包了个骨架子。

  “假的吗?”醉须君当时动手杀柳清随时就觉得奇怪,以柳清随的实力不该一招就死了。

  怎么说都是能从他手底下逃出去的人,又休养了这几千年,不可能一招都不敌。

  所以他才会让儒门的人将柳清随的尸体带来,明明就只有一张皮可看起来却和活人一样,应该是用了什么秘法。

  他在柳清随的肚子里找了一圈,很快就在里面找到了一块碧玉石头,是傀儡玉。

  “傀儡玉刚开他的肚子时候就发现了,而这柳清随不是假的,是真的柳清随。”白江陵看着那块傀儡玉出声,紧接着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具尸体。

  相比较白江陵,旁边那具尸体被毁坏的严重,几乎半颗头都没了。

  但和柳清随一样,也是一张皮包裹。

  他指着那具残躯,道:“那是柳清凡。”

  “柳清凡?”醉须君疑惑地出声,随即循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那具残躯。

  侧身他走过去,虽然只剩下半张脸但还是能认出柳清凡的模样,与柳清随的脸有几分相似,两者是同脉兄弟。

  同样的,他也在柳清凡的肚子里找到了傀儡玉。

  抬头去看白江陵,他道:“也是傀儡玉。”

  “没错。”白江陵点头,紧接着道:“我怀疑,鬼道的四位先者可能都已经死了,只是他们的价值还有,至少这次陵安城会被重创和这两个先者有很大的关系。”

  这几千年下来几乎就没有鬼道先者的消息,只有他们受创闭关多年的消息。

  如果现在猜想没有错的话,四个人都已经死了,只是为了利用他们的最后价值将他们制成了傀儡,以此来操控他们。

  “你确定这皮也是他们的?”醉须君其实也有怀疑那四个人是死了,毕竟当初四人围他的时候他是动了杀招,几乎不可能从他手中逃走。

  但几人不但逃走了,而且还修养了数千年。

  可若这只是鬼道的幌子,就是为了用几个先者的名号来牵制道门,那就都解释的通了。

  鬼道与三门当初可都是死伤惨重,几乎所有精英弟子全部死了,留下来大多都是年纪不大以及一些实力普通的,再有就是仙门的守山弟子。

  如今这些守山弟子也都成了掌门长老,但现在也死了不少,真正存活到现在的人数少之又少。

  同样的,鬼道死的人也不在少数,现在的一些护法堂主不过就是些乌合之众,毫无作用。

  但只要几个先者没死,鬼兵数量众多,道门确实是会忌惮。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那几个先者是已经死了,而且现在两个傀儡已经没用了,剩余的两个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如今唯一难得就是鬼君,还有那个什么少主,以及那一日看到的那个人。

  想到那个身穿紫袍的男子,面上还戴着面具,以前从来没见过有这么个人,说不上来的怪异。

  “怎么了?”白江陵见他皱眉,只当他是对柳清随和柳清凡有什么其他的看法,出声询问。

  醉须君没有出声,沉默了一会儿,他道:“我那一日看到有个穿紫袍戴面具的人,鬼道什么时候多了这号人?”

  “紫袍戴面具?”白江陵应声,然后摇头,“从未见过,难道是和鬼君一样被复活的?”

  既然鬼道能复活鬼君,那也许还复活了其他实力强大的人。

  醉须君点头,“也许吧。”

  他闭关太久许多事都不太清楚,但白江陵则一直活跃在人境处理道门内外之事。

  连他都不知道,那这个人很可能真是和鬼君一样被复活过来的。

  没再去想,他询问起陵安城那几位长老的事,“那几位醒了吗?”

  之前听白江陵提过,几位长老伤势过重,那时就陷入昏迷,也不知道现在醒了没。

  岁云暮能醒来全靠瑶台仙境的主脉,不然怕也是还在昏迷中。

  白江陵摇头,“还没有,不过恢复的不错,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醒了。”

  几位长老被带回来时几乎就已经是濒临死亡,要不是当时儒门佛门赶到,可能人已经死在那边了。

  突然,他又想起来一件事,“刚刚想起来,当时被带过来的还有一个小孩,生的和岁云暮有几分相像,你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