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湜起床后,看见大家都在搬东西,好像准备出发。
信子抱着自已的包袱,小跑过来,“少爷,雪下的不大了,咱们马上要启程了,你要穿暖和点儿。”
颜湜就穿个里衣,外面套着个薄褂子,信子伸手想捏捏褂子的厚底。
手就被一双大手捏住,甩开。
信子一脸懵逼,看着影卫四那张扑克脸,一脸懵逼,“不是,你有病吧?”
影卫四冷冷道,“王爷就在那看着,你这双爪子不想要了?”
信子看一眼,确实傅柏啸虽然跟人谈论事情,但眼睛一直看着这边。
但信子不敢惹傅柏啸,还不敢惹影卫四吗,必须敢啊!
硬着头皮梗着脖子,“管你屁事儿,管好你自已得了。”
影卫四不恼,依旧面无表情,“当然关我事情,王爷若是发火把你杀掉,我就赔大发了。”
信子愣住,刚想张嘴问影卫四是不是看上他了。
嘴还没张开,就听影卫四补充道,“你好歹把上次欠我的钱还我,再被砍头。”
擦咧!
信子都忘了这一茬了,咬牙切齿从兜里翻出一锭银子,“还你!多出来的不用找了,算给你利息了。”
本以为影卫那种古板认真的人,说什么也得找钱。
但影卫四扭脸就把钱塞怀里,“嗯。”
嗯?
一个嗯就完了?
信子一路上闷闷不乐,同样,颜湜也不太高兴。
这一路越往北走,越冷,雪越大。
好在这次带的土兵多,为了保证颜湜所在的马车顺路通行,基本上有土兵在铲雪,勘测地形。
“哎?我发现怎么启程的人少了很多,那些人去哪儿了?”
信子见颜湜没搭理他,转身就从窗户伸手,随机抓住一个骑马的人问。
尤扶桑看着落在自已肩上嫩白的小手,勾唇一笑。
“因为,留在城里当官了啊。”
信子看着尤扶桑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一时间忘了说话了。
后来觉得冒昧,才结结巴巴道,“那城里原先的官呢?他们不当了?”
尤扶桑那双嫣红水润的唇掀开,“杀了。”
一个个只知道贪污腐败,连赈灾粮都敢吞的家伙们,摄政王怎么可能让他们活着。
关门,杀狗,然后自已人顶上。
信子吓得把手缩回来,他觉得尤扶桑看上去很危险。
虽然文文弱弱,像个谪仙似的,但眼里的杀气,不输武将。
秦朗的大嗓门儿传来,“尤扶桑,你会不会骑马,磨磨唧唧干什么呢,哎?你跟一个书童念叨什么呢,莫不是在说我坏话?”
尤扶桑冷哼一声,“是啊,在说你八岁尿裤子,十岁掉茅坑的丑事儿!”
大家哈哈一笑,本来都当笑话听。
谁知道秦朗脸唰地红了,调转马头就要跟尤扶桑干仗。
幸亏傅柏啸一个眼神儿,把他给镇住。
一路上虽然严寒,但大家也算愉快。
但到了达州的地界儿,大家都不作声了。
沿路,到处都是被大雪覆盖了大半的尸体。
抱着孩子的女人,半大的孩子,还有很多瘦的一把骨头的老人。
进城后,这里死气沉沉,安静的要命。
前来迎接得地方县守,和师爷们,倒是一个个溜光水滑,穿的暖暖和和。
“摄政王能亲自来,我们真是太感激了。”
傅柏啸骑在马上,低头俯视跪了一地的官员。
他嘲讽道,“能有多高兴?高兴到连夜把遇难的灾民曝尸荒野?”
那群官员吓坏了,一个个哆嗦的跟筛子似的,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摄政王一行人走的竟然不是官道。
当时他们还特意把每家每户死的男女老少扔小道的,谁成想玩砸了!
“摄政王饶命啊,都是他们,他们干的……”
“摄政王,我们错了,饶命啊!”
傅柏啸冷笑一声,“秦朗,派人把他们拖下去,全宰了!”
不管后面怎么鬼哭狼嚎,怎么求饶,傅柏啸淡定的转身。
那些乡绅和富商都跪在城池两旁迎接,被这一幕吓的都瘫了。
颜湜趴在车窗上,瞪着眼睛看土兵们手起刀落。
突然,眼睛就被轻轻捂住了。
“别看,会吓到你。”
傅柏啸的声音很轻,手掌温暖又干燥,一切都让颜湜感觉舒服。
他感觉自已脑袋抽了,喏喏道,“傅柏啸,你还肿吗,要不,我再帮你舔舔?”
秦朗:c,他到底在说什么!
尤扶桑:哈哈哈。
傅柏啸勾唇,压低声音,“好啊,不过,得等到晚上才行。我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先送你去住的地方。”
那魅惑的声音,让颜湜红了脸,他向来口是心非。
他怕自已沉沦于傅柏啸的温柔里,怕自已乐不思蜀,怕有一天遮羞布被扯开,傅柏啸有喜欢的人,而他的存在,只是个笑话。
想到这,他扒拉开傅柏啸的手。
嫩白的小脸上,一股坚毅的表情,“我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不就宰两个畜牲吗,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刺鼻的血腥味儿,加上满地的血水,看的颜湜胃里翻滚,想吐。
他前一秒说自已男人,后一秒又干呕,觉得有点儿丢人。
于是挥挥手,“王爷,您……不忙吗,这……刚进城,黎民……百姓可……都等……你拯救……呢,快去……吧。”
傅柏啸还看不穿颜湜那点儿小心思?他勾唇笑笑,大手在颜湜头上揉了一把。
“好,我先去处理一些事情,秦朗会带你去找住宿的地方。”
颜湜点点头。
傅柏啸前脚刚走,他后脚冲下马车,扶着城门楼子吐成狗。
秦朗站的离他很远,一脸鄙夷。
本来他应该去视察灾民,稳住那些想要外逃的乡绅富商,但此刻,他就跟个保镖一样,来保护这弱不禁风的小子,想想他就觉得晦气。
“颜公子,吐够了吗,能走了吗?”
颜湜眼冒金星,强忍不适,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点头,“好……了,走……吧。”
因为怕伤者灾民,颜湜没上车,而是跟一众人走着进城。
信子跟在他身后,怀里紧紧抱着行李。
真的,颜湜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凄惨的景象。
外面的街道干净整洁,除了大雪覆盖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但秦朗带他拐进小路,瞬间,颜湜眼圈红了。
大雪封城,吃不起饭的灾民敞着门,一个个饿得干瘦黝黑,趴在地上朝路人伸手。
“娘……我饿……哇……”
“爹,你快过来看,娘她不动了……”
“荇儿,荇儿你醒醒啊!”
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甚至还有很多人饿急了眼,把别人家孩子抱来,打算扔进水里溺死。
秦朗派手下把孩子夺回来,那饿急眼的人跟官兵发生冲突。
秦朗也是把他们关押起来,没杀,甚至连骂一声都没骂。
秦朗一直摇头,“怪不得王爷一天就吃一顿饭,还是几颗青菜配米饭,他说省一顿饭,就能让灾民一家人多活两天。”
不知道是跟颜湜说的,还是自言自语,反正颜湜沉默了。
什么恩怨情仇,什么想不开放不下的,再看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被饿死冻死的那一刻,颜湜觉得,都不是事儿了。
只有活着,活下去,才有希望。
他回头看向信子,“咱们,带来的,那些,羽绒袄,找出来先分给灾民,剩下的,咱们再想办法。”
他说话还不利索,磕磕绊绊,但很真诚,又带着哽咽。
信子了然的点头,转身叫上影卫四,跟他一起去搬衣裳。
秦朗也看到一个小孩儿饿得啃泥土,过去抱孩子。
颜湜站在原地,看着这民不聊生的场景,有种深深的无助感。
“喂,闪开一下,帮不上忙就别挡路行不!”
两个土兵正在运送遗体,先颜湜挡路。
颜湜慌忙闪到一边,谁知那边也有土兵小跑着去帮忙,他又挡路了。
秦朗皱眉,走过来看着颜湜,“你别跟我们这些粗人计较,他们虽然说话冲了点儿,但都是好兵。”
言外之意,你别跟傅柏啸告状。
颜湜点头,“我都明白,秦将军,我能……帮上什么忙?”
秦朗转身看了眼四周,又打量了下颜湜这虽高,但孱弱的体型,他摇摇头,“你躲远点儿,就算是帮大忙了。”
颜湜只能退到一棵被扒光树皮的枯树旁边。
信子跟影卫四吭哧吭哧把几个包袱搬来,先紧着老弱病残发放。
衣服能御寒,但他们也急需食物。
但颜湜没办法,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他深感无力。
回到住处,信子把晚饭端来,清汤寡水,而且米饭看着就不新鲜。
他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不是嫌弃,是每吃一口,眼前就浮现那个饿得两腮凹陷,趴地上吃土的小女孩。
“信子,把这个飞鸽传书出去。”
信子手里捏着纸团团,一脸惊讶,“给老爷夫人的?”
颜湜点点头。
他实在没办法了,甚至连原主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但他穿越过来后,除了跟傅柏啸相处时间长一些,根本没别的朋友,除了麻烦原主父母,他不知道该求助谁。
迷迷瞪瞪到深夜,被子被掀起一角。
他被人抱在怀里,熟悉的气息,让他奋不顾身钻进傅柏啸怀里。
轻轻的吻落在他额头上,很快,傅柏啸睡着了。
颜湜却睡不着了,他能清楚的感觉,傅柏啸很累,不只是身体上的累。
他也不傻,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中提取信息,知道朝廷不肯拨款赈灾。
相当于傅柏啸自掏腰包,自已想办法赈灾。
他之前听人传闻,傅柏啸凶狠狡诈,滥杀无辜,鱼肉百姓。
但他亲眼所见,傅柏啸没有错杀一个好人,而且,一个人扛起了整个达州地区的赈灾重任。
“傅柏啸,你很累……对不对?”
傅柏啸睫毛不安的颤了颤,手臂收紧,死死抱住颜湜,才慢慢放松下来。
颜湜感觉心脏密密麻麻的疼,他也说不出来,为何会心疼傅柏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