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李庆走后, 李应辰立刻下了道谕旨。

  擢升邓通为光禄寺少卿,协办大将军大司马丧葬之仪。

  祭祀、朝会、宴乡酒醴膳羞之事本就是光禄寺的活儿,邓通也是大将军大司马所赏识之人, 让邓通给大将军大司马操办丧仪,皇帝这么下令,也说不上有错。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道明升暗贬的旨意。

  武将做到了头, 通常晋升三公, 交了兵权,得了荣华, 从宰相太傅之类的闲职上, 安安稳稳病退或是告老还乡。

  邓通显然还没到这个年纪,便被皇帝夺了兵权。

  有些人便私下猜测, 是不是皇帝要对大将军大司马一派动手了。

  果然是人走茶凉, 眼看着这九重天,又得换一换风景了。

  相比较而言, 熙合宫里一个内侍的调动, 实在是不足为奇。

  “李大总管, 你不是喜欢那逆贼么, 从今天起, 你给我去伺候他。”李应辰看着被捆在地上的李大总管道。

  李大总管脸上浮现出惊恐的表情。

  他一辈子都谨小慎微,临了堵了一个大的,没想到确实这样一个结局。

  可算保住了命, 看来陛下对李雁, 多多少少有些感情。

  感情?

  李应辰想, 我和一个被别人搞大肚子的荡f有什么感情?

  李大总管的到来, 倒是让李雁的日子好过了些。

  平日里, 这摘星楼锁着,就靠着那只凤凰送点东西,现下他来了,带了些东西进来。

  李应辰倒是没没收李大总管的东西,他的品级也未曾剥夺。

  李大总管在宫内外这么多年上下打点,宫外的靠山小侯爷也未倒,也谈不上众人推。

  他的品级在那,只要不遇上李应辰,还是一群小太监面上乐呵呵地叫他师傅。

  这李大总管也不含糊,直接让人把东西往摘星阁搬。

  李雁瞧着,打趣道:“你这么半,万一把内库搬空了,陛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东西,我看你怎么办。”

  “那日咱们可都听见了,皇上要纳您为妃,这些都是规制。”李大总管哼了一声,“再说了,您可是咱宫里的头一份,怎么样也得热热闹闹的。”

  他是想要李雁放宽了心。

  李雁随他,那一人高的百鸟朝凤大花瓶,就算是皇妃用了,也得是一个逾矩,但凡有人参上一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李大总管,这一搬就是俩。

  估计是怕我凉的不够快。

  李雁想,看着他们又在露台上,放了一张上好的汉白玉桌子。

  反正他的罪名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个也无妨。

  一边的文苑倒是偷着乐,抱着小公子,去描那大花瓶上的金线。

  “李公子,您可不知道。”李大总管看,“这宫里的人惯会捧高踩低,您这会儿势不如人,不张狂些,怕是更多人瞧不上咱们。”

  李雁:“我怕你那个陛下知道,咱们都得死的透透的。”

  李大总管心道,不怕他知道,就怕他不知道。

  若是一直不知道,一直不上门,那才是最要命的。

  这宫里,最让人恐惧的,不是憎恶,不是怨恨,而是遗忘。

  “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考虑考虑小公子啊。”李大总管道,“小公子本就是金枝玉叶……”

  什么金枝玉叶,这沦落到泥里的皇子王孙还少了么?

  “你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李雁打断他的话。

  万一李应辰一生气,来都不来,直接一个眼色,那咱俩可就得一块凉。

  李大总管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怎么可能,陛下身边那个,可是我小徒弟。

  那小子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一心想置我于死地,若是听到咱们这边的动静,一定忙不迭和陛下禀告。

  陛下那个人,心思缜密,疑心颇重,肯定会来瞧一瞧。

  一大早,屋外便响起了一声长钟。

  和平日里的钟声不一样,这声音格外沉闷而悠长,连天上的云都召唤了下来,压得跟前几日要下雨似的,直让人喘不过气。

  一声接一声,响了足足九下。

  “今天怎么这么热闹?”李雁伸着脑袋向外看去。

  李大总管:“您可真能说笑。”

  这声音低沉,明明是丧钟,说的在李雁耳朵里,不值一提。

  “我这不是从乡下来的,什么时候听过这种声音?”李雁道,“今日也算是给我开了眼了。”

  “前阵子,大将军大司马去了,今日该是送葬了。”

  李雁表示知道了。

  就是这大将军大司马,硬逼着他去送死。

  现在他死了。

  拍手称道算不上,只是有些怅然若失。

  原来这人也会死。

  如同高山,轰然倒塌。

  想必对他们卫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李大总管眼尖,隐约看见夹道上,有一群素色衣裳的人,正往这边走。

  他立刻去找文苑,下面不管来得是谁,都没准备给他们好果子吃,让她赶紧把孩子藏起来。

  文苑刚抱着孩子躲好,一群人乌压压闯进来,为首的是一个一身斩衰服的女人。

  眼看着一屋子的流光溢彩,她气得牙齿直哆嗦,恶狠狠地盯着李雁,好半天才说:“你,你,国丧期间,竟然如此奢华。”

  “国丧?”李雁疑惑,“宫里这是谁死了?”莫不是前朝的哪个太妃?

  李应辰无父无母的,总不能是他自己驾崩了吧。

  “你!”那女人指着李雁的鼻子,只当他是故意,“陛下下令,九重天上下全部守孝,你居然抗旨不尊。你,你们,快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下来!”

  她身边的老嫲嫲一拥而上,瞬间就来扒李雁衣服。

  这是早有准备。

  李雁也不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只是尽力躲闪。

  他只是莫名奇妙。

  大将军大司马,是皇帝的舅舅,最多只能算个外戚,怎能如此隆重?

  李应辰那早死的爹娘瞧见,怕也要自叹不如了。

  “想必你也不敢假传圣旨。”李雁道,“既然是陛下说要守孝,那确实应当。不用你们来。”

  居然让我给他守孝?

  李雁满心嘲讽,我倒是敢拜,他敢受么?他就不怕到了地下,他的列祖列宗找他!

  李雁向来不肯吃亏,当着所有人的面,两手一拉,衣带尽断,白花花的胸膛露出了一大片。

  他冷笑着看着眼前一帮女人,就要解腰带。

  “登徒子!”那女人双手捂脸。

  几个老嫲嫲立刻组成人墙,想要挡住。

  “陛下说了,要换衣服才是。”李雁慢悠悠地说,“我这是按照陛下的意思来啊,怎么,难不成这位娘娘要抗旨吗?”

  此时,李大总管从外面晃悠悠地进来,跪下道:“参见卫淑仪。”

  淑仪?

  李雁瞥了她一眼,斩衰可是未嫁女才有的丧服规制。

  她这么穿,要么是皇帝的恩赐,要么是她故意违矩。

  再要么……就是这宫中普通的女官,到了年岁是要被放回家的。

  “陛下特意让奴才来照顾李公子。”李大总管道。

  能在此站着的,自然都是聪明人,就算卫淑仪依旧脑子不清不楚,边上的嫲嫲一把拉住了她,小声道:“主子,咱们还是不要冲动为好。您看看这一屋子,若不是陛下的授意,他们怎敢……”

  说不定等着丧期一过,这位立刻就封妃了。

  卫淑仪看着腰杆挺直,跪在地上垂着脑袋的李大总管,看着衣服被扒到一半的李雁,反手给了嫲嫲一个巴掌:“你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就是一个贱人,还带着个拖油瓶,勾引得了皇上,还能得意几时!”

  啪的一声,嫲嫲的脸上就多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屋里一片安静。

  李雁咳嗽一声:“我倒没有勾引皇上。”

  此话一出,李大总管差点笑了出来。

  是是是,你李雁未曾勾引皇上,都是皇帝主动来勾引你的。

  卫淑仪自然也听出了李雁的意思,暗骂李雁居然可以如此不要脸!

  她指着李雁的鼻子道:“国丧期间,居然如此奢华,就是外朝,也为人所不齿。来人,给我全都砸了。”

  底下的人犹豫了。

  李雁眨眨眼:“砸坏了,若是陛下追究起来,您出这银子吗?”

  反正也不是我掏的银子,就是不知道陛下得发多大脾气。

  前些年幻海边上才用的兵,宫里想必也是节衣缩食。

  这些东西,眼见都价值不菲,想必是反复拿出来用的。

  “给我砸!”卫淑仪愈发暴怒,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听话了,这还得了,“我今日就禀告陛下,让他治你的罪!”

  “淑仪娘娘。”李雁起身,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膛,他混不在意,反正吃亏地又不是他。

  他慢慢逼近卫淑仪,吓得卫淑仪连连后退:“你,你过来做什么?”

  “在下只是提醒娘娘,莫给人当了枪使。”李雁在她耳边轻轻道。

  熙合宫里的事,外人是不能知道的。

  台阶上的血,正正经经警告着所有想要通风报信的人。就是李大总管,也不敢把事儿捅给小侯爷李庆。

  这会儿,卫淑仪当然不知道,李大总管被发配到李雁身边的真正动因,只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淑仪娘娘。”李大总管道,“可是要我们去祭拜?恕老奴直言,陛下可下令,摘星阁,是不许随意出入的。”

  言下之意,你们人多,要进来我拦不住。

  可要是把李雁带出去,给皇帝瞧见了,那可是谁都没好果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