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药。

  改变人的脉象……

  蒋子文低声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

  李雁被下了药, 隐去了腹中另一个脉搏。

  一灯啊一灯,你果然歹毒。

  想借我的手,杀掉李雁。

  你知道李雁的刺杀, 不可能成功,你等着他被发现,再留下“线索”,让我亲自找到“真相”。

  你要让我一辈子, 都活在杀了自己孩子的内疚中!

  “可惜, 你错了。”蒋子文轻声道,眼神聚在空中那虚无的一点, 那儿有他的对手。

  我会内疚吗?

  我怎么会内疚!

  我蒋子文, 天生铁石心肠!不会有任何内疚!

  “来人,呼延鄢行刺, 枭首示众, 传示三军。”蒋子文说。

  屋里一片寂静。

  “来人!”他又喊道。

  北风呼啸而过,带这些悲悯, 又带着些肃杀, 像是吹断了的号子, 终于停在了此处。

  一边的太医, 惊悚地团作一团。

  “来人!”声音气贯山河, 如同咆哮的狮子,发出了怒吼。

  几个披甲执锐的下属冲了进来,看到床上的人, 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蒋子文没有任何让开的意思, 众人也不能越过他的龙体, 去龙床上捞人。

  蒋子文踢了踢刘太医的脑袋。

  几个太医立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对着那个脑袋一顿画。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 画成一个青年,还是有点难度。

  不过几个时辰,刚才还惊动诸位太医的人,已经命丧黄泉。

  小金惊到不能自已,霍地从冰冷的床脚站起。

  院子门被人踢开。两个士兵,拎着一团头发,粗鲁地往小金面前一送。

  你说,那是我师傅。

  那是我师傅啊。

  他怎么可能死,你怎么能杀了他!

  小金看着眼前这个脑袋,头发覆面,脸上尽是血污,跟本看不清。

  他颤抖着手,伸向前方,那拎着脑袋的士兵已然不耐烦,转手就走。

  “我杀了你!”小金抽出他的佩剑,一件刺入他的后背——

  叮!

  另一人很轻易挡住了他,一拳打翻在地:“臭小子发什么疯!”

  早就有人看这小子不爽了,这会儿干脆拳打脚踢。

  很快,小金便鼻青脸肿了。

  “还有正事。”先头差点被杀的士兵做好人,拉着他就走,“别为这小子耽误了。”

  两个人骂骂咧咧离开。

  小金躺在地上,裂开嘴,无声笑了。

  如果你知道是这么个结局,你还会在他身边吗?

  你不想杀他,他却早已充满杀意。

  只等着一个机会,一个借口,轻而易举,就要了你的命!

  对他来说,你和这世间其他的人一样,轻而易举就能放弃。

  蒋子文啊蒋子文,果然,你能登基,是有道理的。

  小金想要爬起来,可半天,毫无动静,他挣扎着,手脚的经被人抽走似的,刚一爬起,便整个人瘫倒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人浑身银甲的士兵,背着一个麻袋,扔到了床上。

  他踢了踢小金:“蒋大人让你照顾的。”

  这一踢,小金的力气都来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拆开了袋子,露出了那张八分相似的脸——

  呼延鄢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他在梦里,在笑。

  看着眼前躺在床上的人,小金深深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这就是帝王的世界?

  我师傅到底是不是真的活着?

  他伸出手,想要确认,只是在摸到呼延鄢的鼻尖时,被那羽毛般的气息叫停了。

  呼延鄢的呼吸非常平稳,满面通红,不一会儿就能醒来,用扇子打他的头。

  小金又哭又笑,完全就是白担心了。

  “他体内的灵气乱了,若是有人引导,很快就能醒。”那兵甲说,“不用担心。在这儿守着,可不能再让他跑掉了。”

  我不会。

  小金想。

  他却猜到另一种可能——

  蒋子文明明可以马上为他梳理灵气。但没有。

  小金想,大战在即,他不乐意也是对的。

  只是,他就是这样对我师傅的……

  他的心中,有一粒不祥的种子,渐渐发芽。

  今天,蒋子文可以将呼延鄢暂时放到一边,明天呢,后天呢。

  如果,呼延鄢真的横亘住了他的进路,蒋子文……

  小金看向了门外,一夜折腾,天边已经露出一丝鱼肚白。

  马上就要大亮了啊。

  城中传来牛角的号角,生生不绝,此起彼伏,随着号角的悠长,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大战在即,每个深处其中的人,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小金也是。

  如果此刻,他不是在照顾他师傅,他一定混迹在人群中,和那些人一样,带着刀剑,长途跋涉于建功立业的荆棘之上。

  对于他师傅最重要的两个人,将要决一死战。

  他师傅却什么都不知道,睡得像个孩童。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恍惚间,他看到呼延鄢从床上爬了起来,凑到门口,拉开一条缝,对着外面看热闹。

  还招呼小金一起来。

  小金迈出一步,一切都消失了,院子门还是紧紧闭着。

  街上传来混杂的脚步声,许许多多人从院子前面过去,像无数只飞鸟,扑扇着翅膀,不知道从哪来,也不知道到哪去。

  他回过头,呼延鄢还在床上躺着,脸颊更加绯红。

  小金担忧地捂住他的额头,有点热,他去外面打了一盆凉水。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呼延鄢的肚子动了,随侯珠终于憋不住了,在他的身体里飞快游动起来。

  这具身体破破烂烂,全靠随侯珠缝缝补补。

  小金端着盆回头,看到了令他肝胆俱碎的一眼——

  呼延鄢的鼻子嘴巴里,全都是血,就像刚才被示众的头颅,根本分不清他的样貌!

  他的嘴角还在不断涌出血,那个身体里的血,像是永远也漏不完。

  小金一把将他扶起,生怕他被呛死,转头惊叫:“太医!”

  邓通曾和他分析过,这些太医里,有大将军大司马的人,有后宫嫔妃婕妤的人。

  就算是真正皇帝的人,也不一定那么可靠。

  但他已经顾不得了,就算这些太医各怀心思,他也不得不求救!

  这儿没有其他人,就连邓通也去了前线,做了急先锋。

  太医来的倒是快。

  昨晚一夜过去,所有人都怕丢了脑袋,这会小金一叫唤,立刻有人进来。

  三个人推推搡搡,大概背后的人都不尽相同。

  “有人刚为他缝补灵脉了?”年纪最大的太医虽然慌张,但手依旧很稳,“他的脉搏,此刻早已寸断了!”

  碎了?

  小金难以置信。

  难道说,他师傅以后,再也无法修炼了?

  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老死?

  太医仔细把脉,说:“不对,灵气混乱只是假象,他早已经被废了,现在只要他身体里的灵气归位,立刻就会散掉。”

  呼延鄢的肚子,突然剧烈滚动起来,像是中间藏了一个会尖叫的魔物。

  所有人都惊呆了,小金想要去捉住,那东西瞬间不见。

  眼看着,呼延鄢的头发,一寸一寸白了下去。

  他脸上的红润也渐渐褪去,顷刻间,脸上浮起一层皮。

  小金掀起了那层皮,很快就搓了下来。

  李雁的脸,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杀招连着杀招。

  下此招数的人,知道蒋子文不可能完全放弃呼延鄢。

  只要他为他运气,李雁的灵气,就会被散的干干净净!

  三位太医已然慌了神,其中一个定了定:“我们,马上去禀报……”

  “不,不行,不能告诉蒋子文。”小金断然拒绝。

  如果蒋子文分了神,一败涂地,师傅醒来,必然得恨死他。

  太医惶恐,生怕丢了脑袋:“如此重大的事……”

  “孰轻孰重,你自当分辨清楚。”小金眯起眼睛,那神态,与蒋子文一摸一样!

  “你去抓药。”小金说,“有事我担着。”

  “可这个样子……”太医唯唯诺诺。

  灵气散了,再修炼那是无比艰难,很多人已经等不及,就这样消逝了。

  “你只管给他养好身体。”小金道,“其他的,陛下回来再说。”

  城头突然传来擂鼓——

  敌袭!

  城中只有妇孺,小金霍地站起身。

  他转头看向李雁。

  若自己走了,便再无人能看守。

  “你若不去,这城破了,咱们一个都逃不了。”太医说,“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九重天,我可不愿意去死。”

  小金定定地看着太医浑浊的眼睛。

  他不是师傅,不能看穿双眼背后的谎言,也不是蒋子文,能够轻易用目光震慑。

  “来人!”小金喝道,少年的嗓音,此刻隐隐有破土的迹象。

  来了两个妇人。

  “你们一起,好好看着他。”小金看着墙外怯生生的孩子,拎着那孩子,“你和我一起上城墙,去保卫自己的家人,你怕吗?”

  那孩子大声回答:“不怕!”

  少年人的无畏。

  小金放开了他:“很好。”

  他拿起一边的扇子,自从师傅失踪,他就当那是师傅的遗物,一直带在身边,带着这小孩,一起向外赶去。

  经过这些天,他早已习惯了此城的每一处,跨过高矮不一的台阶,他上了城墙。

  只见一人,沿着城墙,凌空踏步,飞升而上,眼看就要登城,小金一抬手,手中的扇子猛然飞出,狠狠打在那人胸口。

  那人啊地一声,狠狠坠落。

  扇子又回到了小金手中,他紧紧攥着,就像攥着师傅的手。

  周围人无不升起钦佩的表情。

  若是师傅,想必会做得更好。

  小金定了定神,立在城头,对着下面高声喊:“来者何人!”

  【作者有话说】

  小金:我也慢慢变成了我最讨厌的人。

  搞事业:本章居然是他的高光时刻。我也真是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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