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 便是结束这场战争最快的方法。”一灯说,“你不过是可怜天下苍生,谁输谁赢, 反正你不在乎。”

  呼延鄢差点给他拍手叫好。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

  如果不是这如山的战报,呼延鄢怕是真的会信了他的鬼话。

  如此声势浩大的反叛,岂能是一个两个有谋逆之心的乱臣贼子干出来的?

  那必然是王朝期数已经了。

  呼延鄢看着眼前装模作样的一灯,也不知道这个假和尚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啊, 说不定也不是他干的, 是那个撕掉的老皇帝。

  怪不得这秃头怨气这么大。

  一灯仿佛读到了他心中的咒骂,冷哼道:“怎么, 你是怕了?”

  “我只是觉得, 人心向背,不是一两个人的生死就能决定的。”呼延鄢耸耸肩。

  “放心, 只要你杀了他, 其余人自然不成气候!”一灯的语气更加迫切。

  这是根本就没想着要我活着回来啊。

  深入叛军内部,杀了叛军头子, 那我岂不是被当场格杀勿论了?

  呼延鄢在内心腹诽, 亏你还是我祖父呢, 就这么把孙子往火坑里推?

  现在我可以确定了, 我不是你亲生的, 我就是你找来假冒的。

  那个真的“皇太孙”肯定被他好好藏着。

  万一那些叛军赢了,就把我推出去,让那些叛军把我咔嚓一下。

  呼延鄢琢磨, 我这么看穿他的心思, 他肯定不能放过我, 不如先问问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说不定还能找条退路。

  “过几日, 我会让你去前线督战。”一灯说,“到时候,你就假死。”

  假死?然后呢?呼延鄢托着下巴,漫不经心。

  “他们肯定会把你带走,那逆贼定然用你来威胁我。”一灯说,“等你到了他身边,假装你是李雁,他定然会放松警惕。”

  这话本表演难度有点大,要求有点高。呼延鄢想,我估计做不来,硬要做,得加钱。

  还是跑吧。

  “你别想着跑。”一灯自然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我自然是安插了眼线,你要是敢跑……”

  呼延鄢眼珠子一转,抱着一灯的大腿,放声大哭起来:“我还到底是不是你的好孙子,你就这么对我?”

  一灯恨得牙痒痒,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居然是他孙子?

  也不知道那逆贼看上了他什么!

  如果可以,他也不指望呼延鄢这小兔崽子。

  只是他派出几队刺杀逆贼的人马,都无功而返,唯有一路,在遇上呼延鄢这小兔崽子时,把人带了回来。

  本来他想把人杀了,下属有人劝道,说不定留着他还有大用。

  一灯忍了忍,哪怕呼延鄢没能杀了逆贼,只要看到他们自相残杀,他也足够了。

  一想到呼延鄢会死在那逆贼的手下,他的心里就一阵畅快。

  “可是我要是杀了他,我还能活着吗?”呼延鄢问,“刺杀了他,然后把我小命搭上,算了算了。”

  “这你放心,我在叛军中有暗桩,只要你能杀了人,他定然会接你走。”

  撒谎!

  要是你的“暗桩”真这么厉害,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杀了那“逆贼”?

  呼延鄢觉得他的脑子好像有点不太好:我只是失去了记忆,又不是变成了傻子,你怎么把我当傻子糊弄呢。

  难怪会被那叛军打的丢盔弃甲。

  对于脑子不好的人,呼延鄢一向很客气,不和他计较。

  他耸耸肩,对自己说:“从今天起,你叫李雁。”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一灯问。疑心他已经想起来什么。

  “要想骗过人家,得先骗过自己。”呼延鄢说,“我在跟自己打招呼呢,我本是李雁,被你们俘虏,你们喂我喝了药,把什么都忘了,以为自己是皇太孙,是那反贼的仇人”

  “看不出来,你编故事的本事真是一绝。”一灯惊悚。

  真相居然和呼延鄢编的八九不离十。

  莫非这小子没失忆?

  “多看两本话本儿,都是这么写的。”呼延鄢道。

  “这么说来,你离了家,我到不担心你会饿死了。”一灯说着,转身在架子上翻找了片刻,拿出一个册子。

  呼延鄢摸摸鼻子,这有什么,大不了我拿个碗去要饭,当街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总归饿不死。

  呼延鄢接过一打开,差点拿不住。

  册子中只画了一个红衣怒马的青年。

  一灯仔细打量着他的表情。

  呼延鄢的眼神不断晃动。

  “怎么,是有什么难处吗?”一灯问。

  呼延鄢笑着说:“这人长得真好看。”

  “我还以为你一心只有苍生,没想到也会被美色迷了眼。”一灯反倒放心了。

  所有人都会被皮相迷惑,呼延鄢也不过是常人反应。

  若是他佯装镇定,那才真是有问题。

  一灯对他说:“你好好看看这册子,无比把这李雁学的十成十。”

  呼延鄢抬头,露出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不就是李雁么?为什么还要学李雁?”

  一灯深呼吸,好样的,居然会用我的话来堵我了。

  呼延鄢高兴地直哼哼,被一灯撵走了。

  他在所有守卫的注视下,施施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外面那些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都得称他一声“皇太孙”。

  好容易风水轮流转,我也能装大爷了,自然要好好装一装。

  呼延鄢呵呵一笑,抬眼看见小金,蹲在门边瑟瑟发抖。

  “臭小子你干嘛呢?”呼延鄢走到他边上,对着他后背就是一巴掌。

  “殿下……”小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刚才已经有人过来警告他,若他再把主子看丢了,就把他送到最前线去,给那些士兵当奴隶。

  他害怕了。

  “小金?”呼延鄢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了?”

  “没什么,殿下,您往后可不能随便乱跑了,刚才小金找您找的可急死了!”

  “放心,下次我跑,准带着你一起。”

  “不行,我还有妹妹!”

  妹妹?

  呼延鄢心中闪过一丝狐疑,小金什么时候还有个妹妹?他不是孤身一人么?

  小金见他心生怀疑,更加惶恐,急忙说:“我不走,这儿日子过得这么好,我不想走。”

  不想走?呼延鄢没想到,他居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从今天起,叫我李雁。”呼延鄢说。

  看着小金懵懂的眼神,呼延鄢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笨死了,我现在要演戏,假装自己就是那个李雁,你得来配合我。”

  小金点点头:“李公子。”

  呼延鄢笑了,眯起眼:“不够,你得叫我李雁。”

  “李雁。”

  “嗯~”呼延鄢答得很满意。

  从这天起,呼延鄢的院子上方,便满是“李雁李雁”的叫声,所有来他院子的人,都得这么叫他。

  一灯的额角,青筋一天比一天多。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姓李的!

  李雁李雁!

  你到现在还忘不了,你就是李雁吗?

  一灯对着身边的太医说:“你给我配一副药,吃了的人,修为会慢慢褪去,查不出原因,也无法修炼,最后变成一个普通人,再普普通通地死掉!”

  呼延鄢太狡猾了,万一那逆贼被他说动了,没杀他怎么办。

  时间长了,肯定会露馅的。

  等着那逆贼动手,不太可信,不如再加上一点,一定要呼延鄢死。

  太医不懂他的意思,只能点头,这种秘方,宫廷里一直有,都是害人的把戏,传了好几百年。

  有些不受宠的妃子,就是这么死的。

  一灯看着眼前这碗药,一定要看着呼延鄢喝下。

  图穷匕见了?

  呼延鄢看着眼前这碗黑黢黢的药,有点下不了嘴,闻了闻,味道很熟悉,他小心翼翼地问:“打胎药?”

  一灯:怎么会。

  我还要看看,那逆贼亲手杀了自己孩子后,那张悔恨交加的脸!

  呼延鄢心中嘀咕,那估计就是什么控制人心智的药,话本里不都写,什么下了蛊,一喝下去,整个人就得听人家的话了么?

  一灯看他不动,就要让两个人,强行按着他喝下去。

  呼延鄢:倒也不必闹得这么难看。

  他端起碗,一饮而尽。

  “明日起,你就去前线吧。”一灯很满意他的识相。

  呼延鄢当晚就收拾好了行礼,值钱东西自然是没少带。

  一队人马护送他去了前线,越往前,越是萧条。

  别说麦谷,就连树都没了皮,一切都像是被烧焦过了一般,天也是黑的,压得极低。

  往日里,他师傅总说,这世上最恐怖的,便是那血流满地的地方。

  呼延鄢从来不信。

  现在,他信了。

  他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切,已然忘了,他什么时候还有个师傅……

  “敌袭!”前方的斥候突然喊道。

  队伍立刻骚乱起来,他们还未同大部队回合,现在怎么办?

  呼延鄢看到了,对面人群中,一个红衣人。

  他举箭。

  即使隔了这么远,他还是一下子看清了他的脸。

  呼延鄢看着他的脸,登时愣在原处。

  这个人,好熟悉。

  就像午夜梦回千次,最后脑海中只留下这一个影子。

  “蒋……”他喃喃吐出一个字,剩下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人张弓,瞄准了他。

  呼延鄢还来不及反应,只见一道光闪过,一支箭插进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