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月从院中出来的时候, 天色尚早,离晚上正式的柱合会议还有一段时间, 她便打算先回附近自己的宅邸一趟, 换件衣服。

  任谁吐血吐成那个样子,都不能保证自己的衣物还可以保持干净整洁,即使鬼杀队的队服耐脏抗造, 可架不住见月依旧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毕竟这几天一路奔波, 刚回到本部就被拉来开会,可没有时间好好洗个澡, 她都觉得自己发馊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死川呢?”

  刚走出门口,见月就听见一旁传来锖兔的声音。

  转过头, 便看见他倚靠在墙边,双手交叠于脑后,侧头微微看向她,身后是白墙墨瓦, 碧蓝天空, 好一副潇洒自在少年郎的模样。

  “实弥去拜见主公大人了,估计还是因为他弟弟的事吧。”

  见月低低叹了一口气,走到锖兔身边,学着他的样子, 将大半身子靠在墙上, 抬头望天,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方才屋内的那一幕。

  有着雪白发丝的少年,不, 应该说是青年了, 遥望着远方的天空, 宽厚的脊背倔强地挺直着,从不曾有一瞬懈怠,仿佛他天生便是这般坚强不屈,顶天立地。

  若她没有听见那句隐于风声中的“就如同……我的母亲”,大概也是会这么认为的吧。

  可她偏偏听见了,也看见了,面前之人一直小心掩藏在强硬凶狠外表下的一抹,令人动容的脆弱。

  见月对不死川的过往其实并不太清楚,模糊中只是大概认知到,对方除了不死川玄弥这一个弟弟外,再无别的家人。

  或者说,鬼杀队的大部分人,都曾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永远失去了他们的家人。

  人类的幸福往往雷同,不幸却各不相同,在鬼杀队,大家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不去谈论自己的过往。

  这是第一次,见月听不死川提及他的母亲,而且,是在意识到对方的母亲被转化为鬼之后。

  每一个剑士在培育期间,便会了解到一个常识,那就是对于恶鬼来说,特别是刚刚经历转化,极度渴望血肉的恶鬼,在他们的认知中,血亲的血肉要比陌生人更加吸引他们,关系越近,诱惑力越是强。

  更何况……不死川可是顶级的稀血体质啊。

  即使不在现场,可这么多年猎鬼的经验已然告诉她,事情的发展走向会是什么样的。

  见月安静了下来,在极致的哀伤沉重面前,任何安慰的话语也只会显得苍白无力,她能做的,也只有重新抬起对方的手臂,默默帮他把伤口处理好。

  并在心里暗自许诺,这样的悲剧,将会在他们这一代终结,她决不允许,鬼舞辻无惨再苟活于这个世界上。

  记忆回笼,见月收回目光,看向锖兔,问道:

  “那你呢,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家不都已经散去了吗?”

  闻言,锖兔眼神闪了闪,在心中飞快组织好语言,接着便淡定自若地一笑,回答道:

  “等你呀,你刚才吐血吐那么厉害,我怎么放心得下你。”

  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另一个理由嘛,自然是不放心见月和不死川那家伙单独呆在一起太久。方才散场时,若不是见不死川的状态有些不对,他才不会放着见月一个人和他单独相处呢!

  “没事,只是小伤而已,阿忍都已经帮我检查过了,只需要养上一段时间便好。”

  见月不在意地耸耸肩,又回想起祢豆子在自己的血液的吸引下岿然不动,却在不死川放血时,明显变得活跃起来,显然还是被对方的血液吸引到了。

  可恶,回想起来果然还是会忍不住心梗。

  居然被童磨那个死了八百年的家伙说对了,她

  的血液,对鬼就那么没有吸引力吗!

  “锖兔,你说,我要是变成鬼了怎么办。”

  她瘪了瘪嘴,转过身,拿手指戳了戳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对方。

  “那我会像炭治郎一样,带着你到处寻找重新变回人的方法吧。”

  虽然疑惑于对方为何忽然这么问,但锖兔想了想,还是诚实地给出了这个回答,可见月却不太满意,追问道:

  “可我不一定有祢豆子这份特殊,若我需要食用人类的血肉呢?”

  话音刚落,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于自己的无理取闹,将手收了回来,“算了算了,是我胡思乱想,你就当没听过这些吧。”

  哪知,她还没将手完全收回去,锖兔已经抢先拽住了她,甚至还紧紧攥在手里,一脸的严肃认真,仿佛在许下什么诺言似的,

  “若你一定要食人血肉才能活下去,那我就一直用我的血肉供养你,直到找到能帮你变回人的方法,若是你伤害到了其他无辜的人……”

  对方捏着她手的力度大了些,却很小心没有弄疼她,只是停顿了一瞬,便又接着说道:

  “若你伤害到了其他人,那我就陪你,一起谢罪。”

  见月怔住了,锖兔的表情太过认真,她一时竟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真正正的在描述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对方的体温源源不断从两人牵手的地方传来,滚烫而炙热,那双银灰色的眸子又在翻涌着澎湃的情绪,却又被其主人极力压抑着,更加显得晦涩难懂,见月的心不由得一颤,她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长大许久了。

  大概是由于身处鬼杀队这个环境中,周围除了主公大人和宇髓天元外,放眼皆是单身汉,再加上她本来在感情这方面迟钝又木讷,即使已经被幸村婶婶催婚催的都不敢回去了,潜意识依旧认为,自己还是个不需要考虑这方面的孩子。

  然而,事实是,她已经十八岁了,而锖兔,也已经二十一岁了,在这个时代,他们都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

  见月脑海里飞快闪过她和对方相处的点点滴滴,做点心时随手喂到她嘴边的糕点,早起时给睡意朦胧的她梳发,见面时亲昵自然的小动作,然后……轰得一声,她炸了。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他们不对劲!

  是她想的那样吗,不可能吧?!

  打住,竹之内见月,你打住,不要再继续这个危险的想法了,你和锖兔可是纯纯的小伙伴情谊,友谊的小床(划掉)船,怎么可能说翻就翻呢!

  她一边在心里极力说服着自己,另一边,却僵硬着身子,将手从对方的掌中抽出,一改往日说谎不眨眼的作风,异常别扭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哦,对了,我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一步,晚上见,哈哈哈。”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原地已经没有了见月的身影,徒留下锖兔,有些迷茫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

  此时的月柱宅邸,无一郎正站在前院的道场中,手握日轮刀,屏息凝神,练习他自创的霞之呼吸。

  下一刻,院子的大门便被人“啪”地推开,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来人正是见月。

  总算她还记得自己有伤在身,没有使用呼吸法,一路跑来,也只是脸色白了些,并没有再出现那般吐血的情况。

  看见院中的无一郎,她先是警觉地四处望了望,见没有其他人在,才松了一口气,挪到院旁的檐廊下,坐了上去,一脸的沉重。

  无一郎淡定地看了眼她,便又将视线转了回来,继续看向手中的日轮刀。

  唔,霞之呼吸的柒之型,还得再好好打磨一番……

  勉强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见月就看见自家那不肖徒弟完全没

  有在意她,自顾自练着剑,当即恶向胆边生,秉承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的指导思想,上去就把无一郎拽了过来。

  “无一郎啊。”

  她纠结地看了一眼面前年岁不大的少年,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和对方吐露自己的烦恼,思索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一咬牙问道:

  “你觉得锖兔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一郎???

  你把我拽过来,长吁短叹半天就问这个。

  歪头思索了片刻,他回答道:“像是兔子一样的人,很温柔,做饭很好吃,喜欢。”

  “没了?”

  见月傻眼了,不管怎么样,这个评价也太简短了吧,而且完全没有回答到她想要知道的重点上!

  “没了。”

  无一郎点点头,一脸的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这倒是让见月开始沉思,这孩子的国文课,莫非是他的薄弱学科,要不拜托主公大人帮他补补课吧?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为了拯救孩子岌岌可危的词汇量和想象力,见月再一次试探性地发问了。

  这一次,他倒是想都没有想,脱口而出就是一句,“逼我上学的人。”

  空气有一刹那的寂静,无一郎在话说出口后,立刻闭上了嘴,成功意识到“祸从口出”这一成语由来的他,睁大了那双薄荷绿的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见月,试图用生疏的卖萌,来阻止对方接下来的暴行。

  嗯,接下来发生的经历,让他再一次学会了一个成语——痴心妄想。

  揍完了自家徒弟,见月只觉神清气爽,也不再纠结忐忑了,将锖兔之事抛诸脑后,专心等待晚上的柱合会议,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啊。

  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怕什么,拖着再说。

  当然……这只是见月想象中自己的反应,在夜里的柱合会议上见到锖兔的那一刻,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升起种种有的没的念头,下意识就想要躲开对方的视线,离他远远的。

  因此,当主公大人提出需要专门派一位柱寻找那位名叫珠世的鬼时,见月第一个举起了自己的手,迫不及待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不管是什么刁钻的任务,也别管她现在尚且还不能使用呼吸法,只要能让她暂时离开鬼杀队,和锖兔保持距离,冷静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