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湿了干,干了又湿,我的眼泪还没流干。
刚谈了一个月恋爱,我就死了。
从死前最后听见的内容来分析,很有可能就是穆明朗下的毒,而东方既合谋了。
所以,我死了,是被我的初恋杀的,在我给他准备了一个月纪念日的夜晚。
“师尊,您今日身体好些了吗?”忽然有人在卧房外边问道。
我坐起身来,擦了擦鼻涕,清清嗓子,沉声道:“为师身体仍是不适,今日莫来打扰。”
“是,师尊。”门外的弟子应声离去。
我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倒在床上,趴在枕头上继续默默流泪。
一边为死去的初恋和自己难过,一边想眼前的处境要怎么面对。
我是死了,但是重生了,重生在了六百年前的江柳身上。
江柳,玄月宗一宗之主,寒影峰众弟子的师尊,三百年前为镇压魔尊而死。
按时间来说,我还能再活三百年,对于一个穿书的普通现代人来说,已经是长寿礼包了。
可问题是,虽然我和宗主亲过嘴上过床双过修还死在过他手上,但我归根结底只是一个被东方既强灌修为到金丹期的普通剑修。
我不知道怎么当宗主,也不知道怎么当师尊,对江柳的生平也仅限于史书上的描写。
我怀疑只要出了这个房门,众目睽睽盯着,不超过三天就会被看出来这壳子里已经换了个灵魂。
到时候下场不消说,自然是个死。
本来想再死之前得把仇报了,穆明朗和东方既现在是我徒弟,修为没这具身体高,杀他们应该不难,可是醒来第一天问了一嘴,宗门里压根没有东方既和穆明朗这两个人。
要么这个世界里没有他们,要么他们俩还没拜进师门。
所以目前我的目的又简单了些——先活下去,别穿帮。
“宗主已几日不曾见人,”外边又来人了,“身体可有大碍?”
听这称呼,不是江柳的徒弟。
我整理了下情绪,用我听过的江柳那种冷静的语气道:“没有大碍,再休息两日兴许就能好了。”
外面的人又道:“天恒书院仇院长来拜访,不若让他替宗主诊一诊脉?”
仇若!对,仇若不是喜欢江柳吗?而且六百年的他和我也是朋友,那我可以找他帮忙啊!
我道:“好,那便让他看一看。”
我立即从床上爬起,擦了擦江柳这张和我长得一样但又气质迥然的脸,拿起桌上的白玉面具戴上,挺直脊背,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外面等着我的人是一个相貌端正气质正直,一身白衣的高个汉子,见我出来,往边上一让。
一宗之主高冷些没有关系,言多必失,我只漠然问他:“仇院长在何处?”
汉子静了一瞬,答道:“在清宵峰。”
还好我对玄月宗布局是熟的,不至于走个路都容易穿帮。
一个瞬移到了清宵峰主殿前,受了守门弟子们的礼,我直接进去,一眼就看见仇若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仇若!”
这是我重生之后看见的第一个认识的人,心情登时激动,快步走过去,张开手一把抱住他摇了两下。
抱完之后仇若清秀的脸整个通红,一副错愕的神情,咳嗽两声后道:“听闻江宗主身体不适,仇某替江宗主诊诊脉?”
“好啊。”
我抬手摘了面具,见那汉子跟进来站在我身旁,一副要留在这儿的样子,便整理出宗主的高冷表情来,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汉子表情微微一愣,没有立即动作。
我有些不耐,他怎么还不听一宗之主的使唤?
“我说,让你下去,听不懂么?”我又冷着声重复了一遍指令。
汉子眉头微蹙,终于恭敬地一行礼,退了出去。
“江宗主最近是和沈峰主闹矛盾了?”汉子出去之后,仇若语气小心地问道,“你师兄弟二人感情向来很好,仇某还是头一回见江宗主对沈峰主这种态度说话。”
我:“………”
“怎么不早说?!”我崩溃道。
仇若:“啊?”
-
仇若对沈诏说我是修行太心急,损伤了灵脉,需要去天恒书院借用天地坛修复灵脉,建议我去天恒书院小住一段时间。
我回卧房收拾了几身衣裳,带了些值钱的玉佩什么的。
沈诏送我到山门前:“宗主不带几个弟子随身伺候?”
寒影峰随便一个弟子都已经至少超过五十岁了,只是因为修仙的原因,可以延缓衰老而已,刚刚下山时,还碰到一个白头发老爷爷对着我行礼叫师尊。
让一群哥哥叔叔爷爷伺候我,我怕折寿。
“不带了,让他们留在宗门里好好修行吧。”我高冷道,又想起仇若说的江柳和沈诏的关系,柔和了表情对沈诏说,“师兄再见。”
沈诏眼神一闪,一手按在我肩上,道:“宗主照顾好自己。”
我:“我会的,师兄莫要太挂心。”
马车缓缓上路,离开玄月宗山脚下一段距离后,仇若问我:“江宗主想过以后怎么办么?”
我摇摇头。
仇若又问:“法力修为都还在吗?”
“在的。”我用起体内江柳的法力来十分顺手,当场调动案几上一碟子坚果,在半空中舞了个圆圈又落回了碟子里。
仇若点点头,低头思忖须臾,又问:“那……那江宗主失忆之后,真的就只记得仇某一个人了吗?”
我:“是的,其他人我都不记得了,就只记得你一个人……不过,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而已。”
仇若:“无妨,江宗主连沈峰主都忘了,却还记得仇某,仇某实在是荣幸。”
那是因为我在六百年后只见过你,沈诏的话……我记得史书上写的他是在仙门和青丘狐族的战争里为救江柳而死。
我也问仇若:“你真的相信我是失忆了?”
仇若温柔地笑:“江宗主说话,仇某自然是信的。”
我:“你不会怀疑我可能是被人夺舍了吗?”
仇若面露赧色:“性格上似乎是和之前有些差异,但我在把脉时已探过你的元神,并没有被人夺舍的迹象。”
竟然已经悄悄探过了,看来我确实有破绽,连平时不常见的仇若都看了出来,还好他没探出来。
既然他已经确定我没被夺舍,那我在他面前可以放松一些,不必装出一宗之主的正经模样了。
我抓了一把坚果在手里吃,吃着吃着发现我们正从一座桥上经过,而这桥所在的河,正是那天我买下一艘船和东方既过一个月纪念日的河。
“江宗主……怎么了?”仇若惊慌失措道,“何事,何事落泪?”
“不必管我……”
我趴在车窗上,脸埋在袖子里,试图忍住眼泪,可就是怎么也忍不住,胸腔里那种鼓胀的痛感,让我难受极了。
失恋真痛苦。
这一哭又是一发不可收拾,一路流泪到天恒书院,仇若坐在对面大气不敢出一口。
下马车时,我在心里感慨江柳这个戴面具的习惯真好,免得被人看见玄月宗宗主肿着两个核桃眼进天恒书院,那该是何等惊人的场面。
便在天恒书院住下,住的还是上一世住过的仇若房间隔壁的房间,不同的是,这个房间并没有像六百年后的那个房间看起来温馨,就只是一个普通而规矩的房间而已。
头两天我还是躺在房间里哭,那股心痛劲儿始终缓不过来,第三天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便会戴着面具出去摘些花回来插在花瓶里。
仇若知道后,给我送了几个漂亮花瓶过来。
“谢谢仇院长,花瓶很漂亮,我很喜欢。”我把摘回来的花一朵一朵插进瓶子里。
“江宗主似乎心情一直不佳,”仇若蹙着眉,眼里充满关切,“不若仇某带江宗主出去散散心?”
“散心的话心情会变好吗?”我开口问他,眼睛控制不住又开始酸涩,“会不想哭吗?”
“虽然不知道江宗主因何事如此难过,”仇若道,“但转移一下注意力总是能帮助从一种情绪里走出来的,眼下正是草长莺飞万物苏醒的季节,我们去猎妖兽怎么样?”
我叹气:“如果妖兽好好的没有伤人,为什么要去把它们猎回来呢?”
仇若:“江宗主说的是,那我再想点儿别的。”
“不。”我忽然间反应过来,我刚才说的话,不就是之前东方既和我说的话吗?
我都被他杀过了,为什么还要照他说过的话去行事?
“我们就去猎妖兽吧,我突然又想猎妖兽了。”我道。
仇若愣了愣,但是很快道:“那听江宗主的,我们去猎妖兽。”
换了身猎装,我们骑马进了天恒书院山后的兽园。
仇若准备了两种箭,一种是真的有杀伤力的铁箭,一种是箭镞由法力凝成的木箭,后者射中妖兽不会造成任何伤口,只会令妖兽短暂倒地昏迷。
“谁射中的妖兽少,今晚就请客去凌洲城喝酒怎么样?”仇若建议道。
“好。”我对仇若的安排感动又喜欢,无论是六百年后还是现在,他都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仇若显然故意让着我了,半个时辰骑射下来,我射中的妖兽比他要多出十来只。
出来散心也确实转移注意力,纵马在园里奔驰,专心注意每一只出没的妖兽,让我几乎快忘了伤心事。
时间到了,输的人是仇若。
“得请江宗主喝酒了。”仇若笑道。
“你让着我了,酒还是我请吧。”我也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次笑。
正说着话,忽然身后又有妖兽出没的动静。
下意识回头看,却见从树林里跑出来的并不是妖兽,而是一个头发散乱衣衫破旧的高大少年,纵然脸上一片脏污,仍然遮掩不住他俊美长相,一双冷而美的眼一看见我,便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朝我坚定地走过来。
“这少年不似普通人。”仇若道。
我的面具挂在背后,我骑在马背上低头看着不断靠近的少年,手朝背后一伸。
从箭筒里拔出一支铁箭搭在弦上。
瞄准他左边心口,松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