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空响曲【完结番外】>第32章 风筝断线o

  这夜大家都玩疯了,谢师宴过后,班长又撺掇着人去了KTV,林听晕晕乎乎的跟着南枝,坐在包厢沙发上的角落里。

  一帮人几乎是在嘶吼,跑调的跑调,忘词的忘词,仿佛谁的声音大,谁就是这场抢麦中的赢家,林听靠在南枝身上,手里捧着庆贺用的小蛋糕,他小口小口的吃着,将蛋糕上的巧克力含在舌尖融化。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原因,他看上去很放松,包厢里迷离的灯光滑过林听的脸,微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情绪都藏在里面,只溢出了些许慵懒。

  “咱们回家吧,”林听吃完了一个小蛋糕,起身又拿了一个,“出去走走也行,反正咱俩也不喜欢唱歌。”

  南枝也跟着拿了一个,他想了想说:“行,我晚饭都没吃饱,咱俩找个大排档去怎么样?”

  交谈声淹没的彻底,薛安以只能隐约看见林听翕动的唇,他二指捏着一罐啤酒,指尖沾染了湿冷的水汽。

  “大排档啊,”林听坐正了,“大排档分量太大了,我不太饿,就咱俩人的话估计吃不下。”

  南枝说:“你不太饿还吃蛋糕?”

  林听笑笑,将最后一口塞进去:“这个蛋糕很甜,我挺喜欢。”

  南枝看着蛋糕上堆满的奶油,把巧克力拿了下来塞进林听嘴里:“那不吃大排档的话…”他想了一会儿,“吃什么?这个点只有烧烤小龙虾这些还开着了吧。”

  牙间全都是甜的,刺激着多巴胺分泌,林听又拿了一个小蛋糕,这次的上面没有巧克力,而是一个红的发亮的樱桃。

  “吃小龙虾吗?”林听看着屏幕,上面切了一首快节奏的歌,“我突然想吃龙虾面。”

  “走,”说着南枝把剩下的半块蛋糕一口气塞进嘴里,奶油糊住了舌头,说话变得极不清晰,“我知道新开了一家小龙虾馆,就在江边上,听说生意很红火,咱们现在去…”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应该还有沿江的座。”

  南枝说走就走,跟旁边的同学说了一声,他卡着林听就出了门,嚎叫声被挡在门后,耳朵终于得了清净。

  夏夜的晚风并不凉爽,离开了KTV的空调,没多会儿便会出一身的汗,今夜街道上往来的大多都是学生,那些偷摸的恋爱也终于在能在灯光下牵手。

  他二人站在路边,准备打车,南枝摸了一下裤子口袋,接着将全身的口袋都掏了一遍,他怔愣的站在路沿石上,一只脚悬空出去,他眨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拍了下脑门。

  “你打车了吗?”他问林听。

  “打了,”林听点点头,“上面显示还有五分钟,但是这条路挺堵的,估计会晚?”

  南枝连忙点头,他有些急,语速都变得快:“那你在这等我会啊,我手机落包厢了,”他边说边走,“车来了让他等一会儿啊。”

  林听笑着连连点头,摆了摆手让南枝快去,他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等着车,仰头可见躲在树冠里的路灯。路灯穿透树叶缝隙,投下的阴影却模糊成了一大片,林听抬手接住了光,好似树叶落在掌心。

  他回头看向KTV的大门,忙碌的服务员推着酒水,走廊的四周全是黑色的玻璃,互相映着形成了令人眩晕的回廊。

  有人出来了,但不是南枝。

  薛安以跟着林听出了包厢,他不知道林听要去哪,本来也只是想再多看林听一眼,但他还有没说完的话,直觉告诉他今天要是再不说以后就不会有机会了,所以他急匆匆的追了出来,小跑着来到林听面前。

  “你还有事吗?”林听站直了,后背稍稍绷紧。

  薛安以气息有些不稳,但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风声都要比他的呼吸声大,他依旧停在林听半米远的距离,他看着林听的眼睛,像两颗抛光过的黑宝石。

  “对不起,”薛安以试着去碰林听的手,但被林听躲开了,他的手停在半空,收回的动作像是放了半倍速,“我到现在都没组织好语言,但我觉得我再不说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理我了。”

  他小心的靠近,林听也小心的后退,他二人之间一直保持着半米的距离,中间有光洒落。

  “我不想影响高考,也不想影响你高考,所以我就想着把所有事情都放在高考后再说,正好我也需要时间去理一理。”

  林听的手背在身后,慢慢握成了拳,他直视着薛安以的目光,心跳慢慢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可是我做错了,我以为只要我把自己埋进题里,我就能暂时不去想你,但我做不到,我看着你找我室友,然后来找我,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快忍不住,但我又怕说的太早会让我们分心,还有两个多月就高考了,”薛安以说的很快,比风要快,“可我看着你远离我了,慢慢又无视我,我难受的浑身都疼,我更没办法不去想你,哪怕是在考场上,我的试卷上也像是长了你的脸。”

  这句话如果具象出来其实很诡异,但薛安以似乎大脑有些短路,说出来的话都从脑子走,但他也的确将林听说的松了心防,眸中的坚冰有了融化的迹象。

  现下就缺最后一把火,薛安以添了这把火。

  “我喜欢你,”他的声音颤抖着,哆嗦着扔下了火苗,“很偶然的一个下午,我给你讲完题,我看着你离开我的座位,你拿着我的杯子问我要不要帮我接水,其实这个场景每周都会发生很多遍,按理说咱们都习以为常了,但就是这个下午,我发现我心跳的很快。”

  林听回溯记忆,他已经想不起来薛安以说的是哪一个下午,正如薛安以所说,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上演,他经常拎着南枝和薛安以的杯子去水房接水,就像南枝经常给他俩带晚饭一样,真的是习以为常的举动。

  车流从身后经过,带起了短促的风,林听在风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在酒精和暧昧的催发下,也像薛安以说的那样跳得很快。

  薛安以再次伸出了手,试探着去牵林听,林听本来没想躲,但几个月来养成的反应让他下意识的后退,脚后是一根突出地面的粗壮的树根,林听一脚踢了上去,上身依着惯性后仰。

  树冠里的灯光晃眼,林听下意识的遮挡,但手只抬到了一般便被人抓住,惯性被强行的打断,他跟着那只手,不自觉地前倾,晃眼的路灯再次闪过眼前,在林听睁开眼之前,他的鼻尖猛地撞上了薛安以的肩膀。

  一股酸意上涌,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林听捂着鼻子再次后退,但一双手臂却环过他的腰背,紧紧的箍着他,不让他离开。

  “我喜欢你,”薛安以轻轻的把下巴搁在林听肩膀上,“可以原谅我吗?”

  林听没有说话,他松开了捂着鼻子的手,在薛安以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青草的味道。

  还是春日里日出之后,带着露水的青草。

  薛安以大着胆子又将人抱紧了些,他说:“我可以再厚着脸皮跟你要一次机会吗?”

  林听眨了眨眼,他看见南枝出了电梯:“什么机会?”

  薛安以笑了笑,说:“要一个在一起的机会。”

  说完薛安以偏头亲了亲林听的脖颈,这一幕正好落在南枝眼里,南枝站在KTV门口,身前是夏夜的暖风,身后则是蔓延来的凉气,两股气流在他身上打了个交错,他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南枝知道林听对薛安以的心思,他比林听自己还要了解林听,他也知道薛安以对林听的心思,敏感如南枝,他将一切都看的很透。

  他并没有上前,他看见了林听回抱住了薛安以,但那时候的南枝还不知道,在很多年后,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这个夏夜他没有直接把林听带走。

  露水会发酵变质,青草也会逐渐枯萎。

  初恋就像是完美的水晶球,里面绚烂的灯光说着每一次心动,但林听的初恋险些葬送在这个夏天,甚至是他的命都差点断送在自己手里。

  那是一次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约会,薛安以约了林听出来看电影,在电影院的最后一排,他们躲在昏暗的光里,接了一个轻柔的吻。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就在薛安以送林听回家的时候出了岔子,拐弯处的路灯坏了很久,林听靠在剥脱的砖墙上,勾着薛安以的脖子,他将薛安以留在黑暗里,二人厮磨了许久。

  不巧的是这夜林言住在了奶奶家,更不巧的是林言这夜与林听同一个时间回家,最不巧的还是林言路过了这个黑暗的拐角,并在这两个纠缠的身影中一眼就把林听认了出来。

  “哥…”林言紧张的不行,下意识叫了林听一声。

  林听也被这声“哥”吓了一跳,他一把推开了薛安以,看着站在路中央,一脸惊恐的林言。

  这个夜过得很漫长,准确来说,从这天起,林听的每一秒都变得很长。

  林言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他虽然答应了林听不会告诉任何人,但他心里担着这么大一件事,他的不对劲还是被人看了出来,尤其是他在林听面前的不自然,简直明显的过分。

  林言禁不住反复的盘问,将这件事告诉了林历,说完之后林言倏地觉得心口的包袱一下子就松了,但下一瞬他又揪起了另一个包袱。

  “你不要去找我哥啊,”林言反复的跟林历说,“这件事我就是偶然看见的,你不要找我哥啊,我答应他不往外说的。”

  当时林历不置可否,没同意,也没有拒绝,但他转天就给林听的父母去了个电话,他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跟兄嫂说清楚,他并不想让兄嫂觉得是他们对林听的教育出了问题。

  卓清麦和林政一回来,这件事也就瞒不住了,奶奶一气之下进了医院,林听也被勒令在房间里不许出来,他最后的欢笑停在了这个夏日,停在了这个还没开始多久的暑假。

  老家里熟人多,这件事也不知是如何传开的,闲言碎语变成了杀人的刀,将林听推向了不见底的深渊。

  “你瞧瞧你把你奶奶气成什么样子?”林历在病房门前,抓着林听的后领,让他看躺在病床上的奶奶,“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我们是哪一点没教好让你走了这种邪路。”

  “都怪妈妈,”卓清麦拉着林听的手哭个不停,“妈妈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妈妈就该把你带在身边的,是妈妈忽视你太久了,都是妈妈不好。”

  “哥,”林言蹲在林听的床边,小心翼翼的向他道歉,“对不起,我没守住,对不起哥,”林言说着快要哭了,“我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我没藏住,对不起哥…”

  林政倒是没来说什么,只是每次路过林听的房门,每次看见他,都会叹出一口长气,满满的失望毫不遮掩。

  除了婶婶,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在不停的指责他。

  这天是六月十八,奶奶准备出院的日子,一家人都在医院里忙着,林听难得清净。

  他坐在窗沿上,看着紧闭的院门,他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脖颈,刘海彻底挡住了眼睛,浓郁的日光照不进来,他看着很颓废,背影也显得落寞。

  “老林家的大孙子,咋就能干出这种事呢,我听说昨天他那个姘头还来找他来着,但被老二家的赶出去了。”

  “是了,我看见了,那姘头都到家门口了,老二家的堵着门硬是没让人进去,我听了一耳朵,他们吵了好久咧。”

  别人家的事或是下酒菜,或是茶余饭后的餐点,那些话又传了进来,即便家里没人也不会放过林听,透过院门上的锁孔能看见外面的街道,他只觉得有好几束目光从锁孔里钻了进来。

  好吵。

  哪怕这些人不说话,林听也觉得好吵,他的脑袋像是要炸掉了一样,血蜿蜒在沟回之间,将一切都染成了腥红。

  门响了,一帮人簇拥着奶奶回家,见着林听紧闭的房门,林历用力敲了敲门:“奶奶回来了,在医院你就没去看几趟,这时候还躲着你觉得合适吗?”

  他全然忘了,把林听关在家里的是他们,不让林听去医院怕奶奶再受刺激的也是他们,林历的这番话将这一切又推给了林听,林听听着笑了一声,但这一声笑却不是在屋里传出来的。

  “听听?”卓清麦看着房门愣了一下,接着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只有洗手间的门是关着的,卓清麦轻轻敲了敲,里面没有回应。

  然后卓清麦打开了门,洗手间里的景象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洗手台上有一道笔直的血线,镜子上沾染了飞溅的血,林听的衣服和脸上也没能幸免,左手的手腕有一个深可见骨的刀痕,血顺着他手腕涌了出来,滴落在白色的瓷砖上,堆在脚边鲜红刺目。

  林听的右手握着一把生了锈的美工刀,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他像是不知道疼,任凭血液不断地涌,他转过身来看着卓清麦,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血迹被抹开,一双眼眸黯淡无光,他笑的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

  “听…”卓清麦只能吐出单一的字节,她站在门口不敢靠近,雕塑一样僵直。

  林听的血还在流,镜子上的血也在流,像是具象化的恐怖片场景,除了林听的嘴唇,其他的一切都是红的。

  卓清麦吓傻了,最后还是林言觉得不太对劲,往洗手间里探了个头,满目的腥红让他呼吸一停,下一秒猛地冲了进去。

  他夺了林听手里的美工刀,接住了林听因为失血而前倾的身体,他将人背在身上,玩了命的往外跑,林听身上的血隔着衣服洇在他身上,还是温热的。

  “你告诉我…”林听的意识逐渐混沌。

  “别说话了好不好…”林言抓了车钥匙,几乎是爬出的院子,“撑住啊哥…我真的错了…”

  林听似乎听不见林言说话了,他垂着脑袋,双手松垮的搭在林言身前,血在院子里留下了一条线,像是牵着一个收不回来的风筝。

  “你告诉我…”他喃喃着,血蹭到了林言脸上,“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他问的不只是今天,还有过往。

  今天是林听的生日,他在凌晨的时候许过两个愿望。

  一是天天开心。

  二是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