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空响曲【完结番外】>第20章 逢雨听爱

  这天下了很大的雨,冲刷着窗户,将陈旧水痕洗去,明明天气预报里亮着一个太阳,可这雨来的突然,像是闷雷炸破了天。

  雨是半夜下的,雷响的时候林听正睡着,断药太久,他需要重新适应,副作用将他带进不安稳的梦里,他隐约能听见雷鸣,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谷寓清靠在床头,腿上放着笔电,他点开了被他遗忘许久的信息,并排着三个全英文献,是他母亲发过来的。

  谷寓清的母亲是一个板正的学究,严肃正经,从不与人说笑,大学去了瑞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在学校认识了她的先生,毕业那年生下了谷寓清。

  两个人都学医,读研之后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谷寓清小时候全是保姆带着,在他没有记忆的那段日子里,他几乎见不到父母亲。

  最后是小姑看不下去了,飞去了瑞士说要把谷寓清带回国。

  一开始谷寓清的母亲并不同意,她认为家里有保姆,照顾一个小孩不成问题,还是谷寓清的父亲从中周旋很久,他觉得小孩回国内长应该也不错,他也不希望谷寓清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好说歹说终于说动了妻子,这才让小姑把孩子带了回去。

  从谷寓清记事后,他就每年往瑞士飞一两趟,母子之间从一开始的生疏,到现在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也不知是不是被小姑养的有点偏,谷寓清越长大脸皮越厚,每每去了瑞士都要往父母身上贴,不过也借了他的厚脸皮,一家人的关系缓和了一大步。

  谷寓清看着那三篇文献,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这的确是他妈妈能干出来的事,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每次他只是想了解一下子弹的结构,他妈妈直接给他扔过来一颗鱼雷。

  他打开了文献,满篇的专业术语,没办法他只好下载了一个翻译软件,将整篇文档都导入进去。

  雷声适时的响起,急骤的轰鸣吵醒了邻家的小孩,一瞬间嚎啕声混着雨声落了下来,林听被雷雨惊的一抖,谷寓清忙把人揽住,拍着背轻轻的哄。

  卧室里只有笔电的光,很暗,不会影响人睡眠,谷寓清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文献,当年写毕业论文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大多数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将他们的发病日期追溯到青春期,而抑郁症通常是他们第一次情绪发作,”谷寓清念着,眉头越锁越紧,“双相情感障碍是高病态的,对于受影响的个人及其家庭来说,它会造成相当大社会和职责损害,并被认为以20%的受影响最严重的人自杀告终①。”

  翻译软件翻译出的语言并不通顺,谷寓清看的很费劲,但“自杀”二字他是看的明明白白,十二道笔画像是连续燃爆的十二个信子,炸的他心惊肉跳。

  林听贴着他的腿睡,胳膊不自觉的环着,他像昨晚一样睡得很热,呼吸也变得很热,谷寓清俯下身,在林听的额角印下了一个很深的吻。

  嘴唇在颤抖,谷寓清这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死神,这件事情或许不会发生,但也足够让人感到害怕,他怕这个脆弱的瓷娃娃再也拼不起来,他怕林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让他找不到。

  他强撑着看完了一篇文献,却没有勇气再打开另外两篇,他轻声去了客厅,将那一盒盒的药拿了进来,他一样一样的搜索,拿着说明书,借着笔电的光一张一张的看着。

  虽然只有三种,但这个过程耗费了一个多小时,从碳酸锂到奥沙西泮片,每一种药效和副作用以及剂量和时间谷寓清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拿过林听的手机,稍稍用林听的指纹解了锁,接着定了两个闹钟,用来提醒林听吃药,然后他又给自己定了两个闹钟,以便确认林听真的有好好吃药,并且保证能在林听错过闹钟时可以打电话提醒。

  谷寓清知道林听的父母也会监督他,但总有父母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不奢求林听能从跳楼机上下来,他只希望这部跳楼机能够平稳一点,再平稳一点。

  他还没有追到人,他不能让风筝飞走。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路灯也变得不再通透,谷寓清做完这一切,慢慢躺了下去,他将林听从被子里捞出来,脑袋搁在肩窝,他一下下的拂着林听的头发,揉乱又捋顺。

  谷寓清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了,但他现在一点都不困,林听的呼吸声很轻,鼻息也弱得很,他将人抱的越来越紧,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有一丝实感。

  这天谷寓清上了一天的课,下班后又被喊去开会,接着还要给那几个要参赛的学生改画,回家后匆忙给林听做了顿晚饭,交代了林听要好好吃完,吃完拍照给他看,然后就一路飙车去了机场,差点闯了红灯。

  木吱吱:我已经看到你借宿的那个朋友了

  木吱吱:我在等行李,你很快就能见到我了

  林听正数着米粒,一只手回消息。

  LTing:东西很多吗?

  木吱吱:三个纸箱子

  LTing:真是辛苦了

  木吱吱:所以你要好好犒劳犒劳我,我想吃火锅了,你请我不?

  林听笑了一下,他能想象到南枝的表情。

  LTing:请

  木吱吱:好诶!

  雨下了一天,潮乎乎的让人很不舒服,林听这顿饭没有人催,吃了还没有一半就已经凉透,这两天他被谷寓清塞着吃了不少东西,虽然有时候会不舒服,但胃口好了很多。

  他剩了半碗饭给谷寓清拍了张照片,接着将手机静音,他在床头拿了一副有线耳机,随手挑了一个歌单,他躺在沙发上,越过靠背看着窗外的雨。

  谷寓清没有拉窗帘的习惯,外面的光透过薄薄的纱帘,一丝不落的涌进屋里来,阴雨天总是显得悲凉一些,心底难说的情绪逃逸出来。

  歌单很吵,但林听没有力气去换,他不再看雨,而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奥沙西泮的药效似乎还没过去,他又困了,歪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谷寓清抱着一个颇重的纸箱进了屋,入眼便是这样一副场景,林听陷在沙发里,耳机连着耳朵和手机,一只胳膊搭在沙发边沿,指尖触碰到地面,另一只手轻放在脸侧,他只要微微一转身,就能从沙发上掉下去。

  谷寓清忙放下了纸箱,蹬掉了鞋,踮着脚三两步跑了过去,他将林听捞起来,给人把耳机摘掉,接着转身坐在沙发上,长臂一裹,就将人放在了腿上。

  动作有些粗糙,林听被他箍的疼,他皱着眉头睁开眼,抬眼就看见了谷寓清的唇。

  林听不清醒,只当自己是做梦:“我从没梦见过你,”他说的含糊,“我梦里的人都不认识你。”

  他一头砸在谷寓清肩膀,抬手环着谷寓清的脖颈,却又在下一秒滑了下去:“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梦不到你,”林听又闭上了眼,“是因为我想你想得还不够多吗?”

  雨将每个字都淋的湿润,空气变得粘稠含糊,暧昧像是拔丝地瓜上的糖,一根根糖丝牵扯不清。

  谷寓清挑起林听的下颌,捉着那双唇讨了第二个吻。

  “这样会不会多想着我点,”他含着那双唇,“今晚梦到我吧。”

  气息湿热,像雨中的雾气,林听在这雾气中逐渐清醒,只觉得烫人,他推着谷寓清的胸口,将人推离一个缝隙,冰凉的风吹了进来,糖丝冷却,变成了戳进心窝的针。

  “今晚梦到我吧。”谷寓清又说了一遍。

  不知怎的,林听突然很想哭,蜜糖在心里发酵,融进血液酸的要命,他没有办法说好,但也说不出拒绝,他看着谷寓清带着期待的目光,水雾逐渐聚集在眼前。

  这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该被他拖累。

  林听低下头,奋力将眼泪收回,他说:“南枝到家了吗?”

  谷寓清张张嘴却没有说话,他看着林听的发顶,扶着人的手臂慢慢收紧:“明天再回去好吗?”

  恰巧闪电经过,接着是轰然雷鸣,下一刻雨声突然变得急促,搅得这一室都不得安静,画架映着电光,白纱变得诡谲。

  林听没有回话,只低着头找着他的毛毛拖鞋,而后他挣脱了谷寓清的怀,回屋换上了来时的单衣。

  “我该回去了。”林听趿着鞋走到门口,却突然想起手机还忘在茶几上。

  谷寓清依旧是方才的坐姿,岔开的腿间少了一个人,林听将手机揣进衣兜,连同耳机一起,接着他逃也似的奔了出去,门口就是电梯,但电梯还在一楼。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听不敢回头,只听见一声门响,脚下的光倏然消失,楼道里变得黑漆漆一片,然后熟悉的气息从背后袭来。

  谷寓清将大衣披在林听肩上,他就着这个姿势,从后面把人抱住,但他只抱了一会儿,在电梯爬到十楼时松开,他走到林听面前,一如昨日那样给人梳好头发。

  电梯开了,谷寓清率先进去,接着他回过身,朝林听伸出了手:“雨太大,我送你回去。”

  他带着两把伞。

  钢索响的厉害,电梯里听不见雨声,林听从没想过自己也会讨厌安静,他摸出耳机,将音量调大。

  歌单一直没停,入耳的是一段没头没尾的音乐,鼓点微弱,但林听的心脏却跟着颤了颤。

  谷寓清看着他如此抗拒,手在口袋里握成了拳,他很想强硬的把林听直接扛回家去,反正林听也反抗不了,他也想很混蛋的把爱塞给林听,让人强行接受。

  但他不行,他怕风筝断线,他怕把人碰碎。

  雨声再次袭来,裹挟着音乐一同入耳,林听想听一下开头,换成了单曲循环,他撑着伞走进厚重的雨帘。

  雨比音乐重的多,楼门前的光铺在脚下,漆黑的雨伞与天相融,路灯化成了星点,雨冲淡了铃兰花香,就连身后的脚步声也变得若有似无。

  林听放慢了脚步。

  “今晚会梦到我吗?”谷寓清看着林听的背影,仿佛快要抓不住,“我想去你梦里坐坐。”

  雨太厚了,林听听得不真切,耳机里微弱的鼓点敲着他的胸腔,路灯倾洒,拖拽他的脚步。

  “我不想只跟你试试,试试这两个字太松了,它没有任何的保障,轻轻一扯就会断掉,我不想跟你断掉。”

  雨太急了,打湿了林听的脸,满面冰凉。

  谷寓清带着他的爱,轻叩着林听的心门,他想要把人留下,他想把他的爱说给林听,如果林听不信,他可以说无数遍,如果林听还不接受,那他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跟在林听身后。

  谷寓清需要的只是林听停下来,他需要的只是林听回头。

  “你把我填满了,从地铁站捡到你琴盒的那一眼开始,”他慢慢加快步伐,借着急雨靠近林听,“你说要拉琴给我听,但我很自私,很贪婪,我想让你只拉给我听。”

  [你可否带我去流浪]

  耳机里鼓点渐强,心脏极速敲打着肋骨,雨水好像添了温度,林听停了下来,喉咙像是被塞住了,他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你不会知道,”谷寓清停在林听身后,伞骨相接,“你是我寻找已久的,遗落在外的灵魂。”

  [快告诉我,你在赶来的路上]

  谷寓清说爱给他听。

  “可以让我变得完整吗?”

  他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