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下午,下课铃声响起,穿着西式制服的学生们撒欢似的从教室跑出来。

  苏砚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讲台上的书本用具。

  “苏老师明天见啊!”

  苏砚抬眸冲打招呼的学生微微颔首,唇边露出一抹温和笑意,“明天见。”

  收拾完东西,苏砚往学校后门走去,其中一辆私家车旁,两个强壮的保镖正站在那儿等着,恭敬地喊了一声:“苏先生。”

  苏砚没给出回应,径直上了车。

  他在这所秦氏旗下投资的贵族私立学校里任教了两个星期。

  他要在校园里上课,保镖自然是不能随时跟着的,但他们会一直守在学校门口,不管前门还是后门,都有秦勉的人手在守着,想跑也跑不了。

  苏砚并不想回秦家,不仅仅要面对秦勉,还要喝那些又苦又涩的中药。

  自从上次看了那位老中医之后,他每天都得喝满满的一碗中药调理身体,好几碗水才熬成一碗,可见味道有多奇怪。

  苏砚极其抗拒喝药,他宁愿多吃两碗饭,也不要喝中药。

  有时候他还会偷偷把药倒进马桶里冲走,但每次都会被秦勉发现,最后还是得喝。

  秦勉很看重这件事情,在那之后,他都会亲自盯着苏砚喝药,劝哄也好,威逼利诱也罢,总之药是一定要喝的。

  他心里始终记得老中医说的,苏砚活不过五十岁那句话。

  他要苏砚在他身边待一辈子。

  刚踏进别墅大门,苏砚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难闻的药味,飘荡在别墅的每个角落里。

  他嫌弃地拧了拧眉。

  “苏先生,你回来了,准备洗手吃饭了。”

  “好。”

  这段时间,苏砚虽然吃得少,但一日三餐都是准时吃的。

  平时秦勉要是在的话,就会亲自盯着他吃饭,要是不在,那就换成林叔盯着。

  今天秦勉还没回来,在林叔的紧盯着的目光下,他吃了大半碗米饭,青菜吃得多一些,肉就吃了几块便放下了碗筷。

  “苏先生该喝药了,小心烫。”

  林叔从厨房里端来一碗中药,放在苏砚面前,黑糊糊的,还冒着热气,光是闻起来就很难受了。

  苏砚面不改色,平静道:“等放凉一些再喝,林叔你先去忙吧。”

  “好,那你记得喝。”

  等林叔离开之后,苏砚才将那碗药推远了些,漂亮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嫌弃。

  苏砚的视线在餐厅里扫了一圈,就他一个人。

  他端起那碗药,迟疑片刻,旋即起身走到角落的高大盆栽前。

  反正秦勉今天不在,倒了也发现不了。

  苏砚心里这么想着,正欲将药倒进盆栽里——

  “阿砚,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苏砚的心里一咯噔,同时手一抖,黑乎乎的药汁差点儿洒了出来。

  回来得真及时,怕不是掐指算过的。

  苏砚腹诽了句,随后端着那碗药转过身来,神色平静道:“没什么。”

  秦勉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戏谑,似笑非笑,轻叹了一口气道:“只有小孩子才会做出这种偷偷把药倒掉的事情。”

  “阿砚都这么大了,应该不会吧?”

  苏砚知道秦勉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懒得搭理对方,端着药重新坐在餐桌前,盯着那黑糊糊的药汁,似是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随后仰头将药喝下。

  然而才喝了一口,他就再次将碗放下,眉头和鼻子都皱了起来。

  秦勉就喜欢看苏砚喝中药,那苦大仇深的模样,总会流露出几分孩子气。

  过去的苏砚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阳光开朗,对谁都很善良友好,但又有几分男孩子的顽皮。

  秦勉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随后拉开椅子在苏砚旁边坐下。

  “怎么不喝了?”他明知故问。

  苏砚:“太烫了。”

  闻言,秦勉抬手摸了摸碗壁,温热的。

  他眼里又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抬手摸了摸苏砚的脑袋,跟哄孩子似的说道:“趁热喝,待会儿就凉了。”

  “乖,一口气喝完它。”

  苏砚受不了秦勉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跟他说话,手臂上能起一层小疙瘩,跟居心不良的变态一样,还不如冲他发疯。

  他偏过脑袋,躲开秦勉的手,重新端起碗,忍着那股难闻的味道一口气将剩下的药汁喝完,皱着眉接过秦勉递过来的白开水漱口,一颗白色的奶糖突然送到他嘴边。

  秦勉捏着糖,那冷峻的眉眼仿佛柔和了下来,“张嘴。”

  那股怪异的苦味在口腔里肆意蔓延着,真的太苦了,所以苏砚还是将那颗糖咬进了嘴里。

  浓郁的甜味和奶香味包裹着口腔,逐渐覆盖了那层苦味,苏砚紧蹙着的眉终于舒展了。

  秦勉抽了张纸巾,仔细地擦着他嘴角不小心沾上的药渍,“明天再跟我去宋老先生那里检查一下。”

  听了这话,苏砚又拧了拧眉,稍稍偏过脸,语气冷淡:“要上课,不去。”

  秦勉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下班之后再去。”

  苏砚抿了抿唇,仍然有些不情愿,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嘀咕:“看了也没什么作用。”

  秦勉:“有作用。”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青年那张漂亮的脸,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只是变化不大,不留意看是看不出来的,秦勉天天盯着苏砚的脸看,所以能察觉得出来。

  看着看着,秦勉突然从喉间碾出一声闷笑,“我看你就是怕吃药,跟个小孩儿似的。”

  苏砚被轻而易举地戳中了心思,绷着脸,不说话。

  秦勉思酌片刻,再次开口:“这样,只要你乖乖看病喝药,我就撤走你身边的保镖。”

  听了这话,苏砚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但随之而来的不是惊喜,而是警惕和不相信,“为什么?”

  以秦勉的性子,不可能这么轻易退让妥协。

  秦勉面上一派坦然,指尖轻点着桌面,不紧不慢道:

  “我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不想着逃跑,我就不会再关着你。”

  他倏然靠近,鼻尖几乎碰上苏砚的鼻尖,秦勉直直地盯着苏砚的双眸,轻声问:“阿砚,能做到吗?”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苏砚的脸上,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能做到看病喝药,还是能做到不逃跑。

  苏砚没回答,只是说了句:“我明天跟你去。”

  秦勉抬手摁在他的后颈上,带着几分薄茧的指腹轻轻捏了捏那处的皮肉,“这才对。”

  没有再追问刚才那个问题。

  第二天下午,苏砚上完自己的最后一节课就离开了,此时还不到放学时间,门口只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那两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保镖也不在。

  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秦勉那张成熟冷峻的脸,眉眼却有几分柔和,“阿砚,上车。”

  苏砚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任由秦勉倾身过来给他系上安全带。

  紧接着秦勉从旁边拎起一个纸袋递过来,“饿不饿?给你带了下午茶。”

  见苏砚没有反应,他又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一盒水果捞,还有造型精致的小蛋糕,问苏砚:“想吃蛋糕还是水果?”

  苏砚沉默了一瞬,“水果。”

  然后他就看着秦勉打开盖子,用叉子插了一块芒果递到他手边。

  苏砚迟疑片刻,才接过去,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秦勉对一个人上心的时候,确实可以很体贴,细心呵护备至,或许他曾经就是这么对待叶谨一的。

  苏砚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也不会因为对方的这些用心体贴而产生动容,这不能掩盖秦勉禁锢他自由的事实。

  —

  “不错,你的身体比之前好了点儿,看来有准时喝药,但还是虚。”

  “我再给你开几副中药,一步步来,喝上一年半载的也就差不多好了。”

  听到宋老的话,苏砚的脸色仿佛又苍白了几分,还要喝一年半载,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噩耗。

  秦勉看着他这反应,漆黑的眼眸里闪过几分笑意,谁知道被苏砚瞧了个正着。

  他抬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看向宋老,正色道:“那就麻烦宋老先生了。”

  宋老摆摆手,“不麻烦。”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宋老眯缝着眼睛,目光在对面的两个年轻人身上逡巡了一圈,这才慢悠悠道:“在**上面,你们也要克制点,最好什么都别做,伤身。”

  他又强调:“小苏这么虚,可经不起折腾。”

  苏砚听到这些话,整个人都要石化了,脑海里只重复地浮现一个字:虚。

  当着老人的面,他耳尖不禁红了红,尴尬又窘迫。

  秦勉倒是很坦然,“嗯,我们会注意的。”

  实际上,他就是想做点什么,条件也不允许。

  这一个多月以前,他顶多就是抱着苏砚睡觉,亲亲耳朵或者脸颊。

  苏砚不喜欢他的触碰,刚开始的时候一亲嘴就吐,给秦勉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有一回他趁着苏砚睡着了再亲他,心想不知道总不会吐了,谁知道刚亲下去,苏砚就醒过来了。

  结果,当然是照例吐得昏天黑地。

  自那以后,秦勉就克制着不再去碰苏砚的唇,即便他心里的欲望在翻腾着,没有一刻停歇。

  疯狂地想抚摸他,亲吻他,进入他,占有他。

  让他从里到外都染上他的气息,只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