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后,苏砚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办公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疑惑地看了过来。
“苏老师,待会儿不是还有课吗?你收拾东西要去哪儿?”
苏砚手里的动作不停,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我被开除了。”
众人纷纷露出错愕不解的表情,怎么好端端的被开除了?
苏老师虽然年轻,但教学水平一直都不错,也很受学生们的欢迎,上个学期还被评为优秀教师。
学校这边没理由随便开除一位优秀有潜力的年轻教师。
苏砚没有再解释什么,学校自然不会随便开除他,但要是被人施压,尤其是在对方还有钱有势,不能得罪的情况下,也就只能牺牲他了。
他得罪了秦勉,秦勉就让他没了这份工作。
没多少东西,苏砚很快就收拾完了,他也没跟学生们告别,就这样离开了待了两年的学校。
宋隽曾经待过的学校,教室,操场,篮球场……苏砚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少年宋隽在这里生活的场景。
一路走回去,苏砚刚从楼梯走上来,就看到站在出租房门口的房东阿姨。
“小苏啊,你回来了,阿姨有点事想跟你说……”
对方看向他的神情跟不久前的教导主任一样,支支吾吾的,像是很为难,没有什么底气。
苏砚猜到了房东阿姨想说什么。
果不其然,她前面铺垫了一大堆,这才进入正题,很为难地让苏砚搬出去。
说这个月的房租也不要他给了,还可以赔偿三个月的违约金。
苏砚没有多少意外,很快就点头答应了。
他理解房东的为难,毕竟没几个人敢得罪秦勉。
“如果可以的话,小苏你明天就尽快搬出去吧。”
“好。”
新房子是没有这么快能找到的,苏砚先进去收拾行李,明天暂时去附近的酒店住几天。
住了两年,出租房里的东西零零散散的,收拾起来也没那么快。
苏砚把用不上的东西都扔了,忙活到深夜,收拾出了两个二十四寸行李箱的东西。
窗外夜色沉沉,看不见一点星子。
苏砚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腕上的佛珠,他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他想到那天晚上,秦勉站在滂沱大雨里的身影,遥遥相望的眼神。
还有在老家的酒店房间里,秦勉在他离开时说的那两句话。
——苏砚,你以为救了我一次,就能跟我两清了吗?
——这辈子都不可能。
平静而淡漠的嗓音,像是恶魔的低语一般,在他耳边一遍遍响起。
第二天,预感成真了。
早上,苏砚略显艰难地拖着两个行李箱往楼下走,准备去附近找间酒店入住。
谁料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前面停着两辆黑色私家车,车门恰巧在这时候打开,分别从里面下来好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大步往这边走来。
这几人应该是保镖,身材高大魁梧,覆盖在西装布料下的肌肉壮硕发达,估计胳膊能比苏砚的大腿粗。
苏砚确定,他们的目标是自己。
他握着行李箱拉杆,停在原地,等着他们走到跟前停下脚步。
力量悬殊巨大,苏砚很有自知之明,他连这其中一个都打不过,更别好几个了。
几个保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砚,态度却是恭敬客气的:“苏先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苏砚沉默了一瞬,从那张过分俊秀漂亮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意外或慌乱的神色,浅色瞳孔如湖泊一般安静淡然。
“秦勉让你们过来的?”
“是的。”
“如果不跟你们走呢?”
“那我们就只能强行带苏先生上车了。”
苏砚懂了,“那就走吧。”
两个保镖上前接过苏砚的行李箱,跟在后面。
一个保镖带路,还有两个一左一右走在苏砚身旁,没有给他一丝逃跑的机会。
秦勉果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
车厢里的气氛安静异常,苏砚坐在两个保镖中间,他的右眼皮跳了跳,胃部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也许是车厢里的空气不流通,苏砚甚至有些呼吸不顺,胸口很闷。
大半个小时后,私家车驶进别墅前院的雕花大门。
时隔一个多月,他再次回到熟悉的,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回再回来的地方。
偌大的别墅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多了一些人,同样穿着黑色西装的强壮保镖,分别守在别墅的不同地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还有……院子里种的各种月季花不见了踪影,变成了其他名贵的品种。
苏砚不知道秦勉把他房间里的,别墅范围里所能看到的月季花,全都给砸了,一株也不剩。
“苏先生,里面请。”
即使不用保镖带路,苏砚也熟悉别墅里的每个地方。
从玄关走进客厅,顶上昂贵的吊灯散发出明亮的光线,秦勉坐在沙发上,穿着休闲的衬衣长裤,也许是生了病,他似乎瘦了些。
那张英俊的脸暴露在灯光之下,无比清晰,五官如雕塑一般完美,却也一样冰冷。
苏砚看着秦勉的侧脸,还是跟记忆中的人一样相似,他那双深情的桃花眼却生不起一丝温情。
“秦总,苏先生到了。”
听到声音,秦勉才掀起眼皮,往苏砚身上看了一眼,话是对那几个保镖说的:“把行李送进房间,然后出去。”
“好的秦总。”
两个保镖拎着苏砚的行李箱往楼上走去。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苏砚和秦勉,一个安静站着,一个从容坐着,无声地对峙。
脚步声突然响起,林叔从餐厅那边走过来,他看着苏砚,经历岁月沧桑的面容上挂着复杂的神色,随后善意地冲苏砚笑了笑。
“秦总,苏先生,早餐都准备好了。”
“嗯。”
餐厅里,苏砚坐在长条餐桌前,面前摆放着丰盛的粤式早餐,虾饺,凤爪,烧卖,咸骨粥等等,符合苏砚的口味。
秦勉就坐在他身旁,夹了一块虾饺送进他面前的碗里。
耳边响起对方磁性醇厚的嗓音,语气随意平淡,“新请的粤菜厨师做的,你尝尝。”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秦勉没有另觅新欢,苏砚也没有离开秦家,依旧像从前一样,坐在一起平静地吃早餐。
只是,他们都心知肚明。
苏砚没有动筷子,“秦先生,你究竟想干什么?”
秦勉像是没听到一样,又夹了一只凤爪送进苏砚面前的碗里,“不想吃虾饺?那就尝尝凤爪,蒸得很软糯。”
苏砚轻轻捏着手指,视线没有聚焦似的看着前方,没有去看身边的人,“我已经没了工作,没了住处,这还不够吗?”
秦勉放下筷子,看着苏砚漂亮却格外冷淡的侧脸,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不是已经看到了,我想干什么?”
苏砚抿了抿唇,从进来看到别墅里突然多了那么多保镖之后,他就猜到秦勉要干什么了。
对方根本没打算让他回去。
秦勉舀了一碗咸骨粥,语气漫不经心:“以后就待在这里吧。”
粥还是烫的,他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等不烫了才递到苏砚嘴边。
“阿砚,我会对你好的,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让你受委屈。”
“我们好好过。”
秦勉深邃的黑眸注视着苏砚,里面藏着丝丝缕缕的温情,语气也不再冷硬,似是在说着温软的情话。
面前的粥是温热的,但苏砚只觉得心底发凉,四肢百骸都在泛着凉意。
此刻的秦勉让他觉得很陌生,对方看起来很平静很正常,但内里却似乎变成了一个失去理智的偏执狂,冷静的疯子。
秦勉还举着勺子,温声道:“张嘴,粥要凉了。”
苏砚抿着唇,一动不动。
秦勉似是极其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放下勺子。
“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他眉宇间染上了几分无奈,垂下眼眸,像是自言自语般,低低轻轻地道了句:“这样不是更像他了么?”
苏砚呼吸一窒,终于变了脸色,他头皮开始发麻,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
他自然知道秦勉口中的那个“他”是谁。
眼前的男人穿着休闲的白衬衫,黑色长裤,细碎的刘海随意垂在额前,淡化了他凌厉五官里的攻击性。
脸还是那张脸,但气质却似乎发生了变化,深邃的眉宇柔和下来,不再寡淡冷漠,竟真的有几分宋隽的温和气质。
苏砚倏地站了起来,掌心握着座椅背,指尖用力到泛白。
“秦勉,你正常一点!”
秦勉抬起眼皮,仰头看着他,薄唇往上掀起一抹柔和的弧度,“阿砚,不喜欢我这样么?”
苏砚:“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秦勉握住苏砚冰凉苍白的手,掌心传递着温暖。
“不是让我当替身么,现在我更像他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苏砚要抽回手,却被紧紧地握着,他轻蹙了一下眉,“我不需要你做这些,让我离开这里。”
“原来是不喜欢。”
秦勉嘴角那一抹弧度逐渐收敛,眉宇间的温和也不复存在,变成了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