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胡乱过了两天,林君元心情一直起起伏伏的。
任乔不敢再问他,偶尔带他出门也只有他们两个,没再见任何其他人。即便这样,林君元的开心还是很勉强,吃饭的时候,在沙发上跟任乔偎在一起的时候,林君元都表现得非常依赖他,也会笑,但是可能任乔接一通电话再回来,他就变得低落下去。
任乔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看到林君元折磨自己,就好像自己的心也在油锅里煎,经常夜里起来抽烟。他很注意林君元手臂上的伤,有时候睡着了也会惊醒,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一摸他手腕。
林君元知道不能这么拖下去,过完周末,再去上班的时候,他等任乔走了以后,自己也从写字楼离开了。
之前很严重的时候,他整夜失眠,吃饭都会吐,没办法正常工作,只好去看医生。在那个十几平米的咨询室,有人跟他聊哥哥,仿佛任乔还离他很近。
“最近怎么样?”医生关上门,让这个空间变得私密而有安全感,“你很久没来了。”
林君元坐在椅子上,医生给他倒了一杯水。
“我找到他了,”林君元握着那杯温水,眼睛落在桌上某个点,同时带点欣喜和忐忑,“我找到哥哥了。”
“恭喜你,”医生坐在他对面,说,“那很好啊,你们是怎么遇见的呢?”
林君元有点自豪地说:“我做兼职的客户跟他们公司有合作,那天我本来不太想去的,还好去了。”
“那天下雨,我迟到了,刚进门竟然没看到哥哥,幸亏哥哥认出了我,他给我递纸巾,让我擦身上的水……”
“真好,”医生静静地听他说完,“很幸运,为什么还是有点不开心呢?”
林君元说:“开心。”
医生没有反驳他,顺着他说:“看得出来,你脸色好了很多。睡得好吗?”
“嗯,”林君元点头,“我哥搂着我,闻到他的味道我就开心。”
“还做梦吗?”医生问,“关于哥哥的噩梦,还会做吗?”
“有时候会。”林君元端着杯子的手放在桌上,手指有些用力,能看到指甲轻微泛白。
“没关系,不要逼自己这么紧,这很正常,你们分开太久了,身体和心理都没有完全适应。”
“嗯。”林君元低着头答应。
“有时候还是会有点难过,对不对?”医生的问题很温和,他经验老道,真正开心的人不会来这里。
“我不知道,”林君元说,“找回哥哥真的很高兴,我哥哥很厉害,他赚很多钱,房子很漂亮,有了新的朋友……”
“他的新朋友你认识吗?”医生问。
林君元摇头又点头。
“他的新朋友很优秀,是吗?”医生说,“你哥哥这么厉害,朋友想必也大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精英,举止谈吐得体,看起来跟哥哥更是一类人,是这么想的吗?”
林君元不说话了。
“如果有一杆秤,能把哥哥对你的爱和对其他所有人的爱加起来量,你觉得哪边会更重呢?”
林君元把手放下去,捏裤子上的褶皱:“哥哥更爱我。”
“哥哥会嫌你没有上完学吗?”
“不会。”林君元说,“我做什么他都不会嫌我,也不会骂我。以前我如果做了很气人的事,他也只是假装生气来吓我,只要哄一哄就好了,有时候我忘了哄,他自己也会忘记,还会带我吃东西。”
“你跟哥哥说过吗?”医生引导他,“他这么爱你,肯定很担心你。”
“没有,”林君元说,“他不会怪我,他会怪自己,我要是告诉他,他会很痛苦。”
“可是现在你不开心,他也会痛苦,对不对?”
林君元点头,说:“他会抽烟,有时候半夜了还在外面抽,又怕熏着我,会自己在阳台站很久。”
“你半夜还不睡觉吗?”
“我哥一起身我就醒了,”林君元说,“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就装睡着。他总是搂着我,他搂着我,我才想睡。”
“你很爱他,想一直跟他在一起吗?”
林君元没有犹豫,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你不告诉他,等他自己发现,不会更难过吗?”
“会吧。”林君元本来平静了很多的眼神又开始闪躲,“可是我还捅过人,腿也受了伤……,都这么久了,我不说,可能他也不会知道,一直不知道就好了……”
“但是不告诉哥哥,心里还有委屈,是吗?”医生击中他,“还是想和他说一说,因为这么多年很辛苦,一直都在想他对不对?”
“我不知道……”林君元低着头很纠结地念了两遍,过了会儿突然站起来,“你不知道我哥哥,他脾气很倔的,让他知道了会很难办……,今天算了吧,谢谢你医生,哥哥回来了,我以后不会来了。”
“没关系,”医生看了眼腕表,“我们其实可以再聊一聊——”
“不用了,”林君元说,“谢谢你,还有之前的药,都很有用。”
林君元回了公司,晚上任乔来接他,他站在路边没上车。
“哥,我想回自己那儿住两天,”林君元说,“好几天不回去,冰箱里的东西要丢掉。”
任乔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很快调整,温声问他:“我跟你一起去?收拾完我们一起回家。”
“不用了,”林君元很怕他真的过去,有点着急地说,“我租的房子很近,走一会儿就到了,也很小,没有你的地方。”
“没有我的地方吗?”任乔问他,“你这么说我好伤心。你怎么要回去呢?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林君元说,“没有,不是这样。”
“那让我送你过去,”本以为还要解释很久,没想到任乔意外地好说话,“先上车。”
林君元上了车,有点担心任乔真的会伤心,想了想还是解释:“只是回去收拾一下,门没有关,室友养了小猫,会钻进去。”
“你有室友?”任乔问,“几个人合租的?”
“加上我三个,”另外两个是对情侣,大学生,经常早出晚归,“小猫待在他们房间,偶尔跑出来。”
“嗯。”
怕任乔觉得他过得不好一样,林君元过了会儿又说:“那个小区很安全,跟我合租的人也很爱干净。”
“租多久了?”任乔若无其事地问他,“贵吗?”
“差不多一年,”林君元没给他具体的数字,“不太贵。”
小区真的很近,不到五分钟就开到了,在写字楼后面,是个不起眼的老居民区,进出的人员不算杂乱,打眼一看,除了带小孩的老人,就是附近的上班族。
“手机不要关啊,”任乔没开车门,看着林君元,跟第一天送他去上班的时候问了同一个问题,“我还能接到你吧?”
林君元点点头,任乔的眼神看起来很脆弱,他有点不忍心了。
他解开安全带,往任乔那边凑了凑,勾住他的脖子,在任乔的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说:“哥别难过,我以后买了大房子,就带你住。”
任乔一只手按住他的腰,跟他贴脸,偏头在他脸上啄吻了好几下,才很不舍地放开:“什么都不要怕,有哥呢。元元是长大了,不相信哥哥了吗?”
林君元又想哭了,他很快地眨了两下眼,低着头不再看任乔,从另一边下了车。
任乔没跟来,他的车子跟这个小区格格不入,人来人往,不断有目光打量。
天色渐晚,任乔接了助理的电话,对面说查到了陆铭。
任乔没花太久就回忆起,陆铭是任自齐很看重的亲信,曾经是寸步不离监视他的司机。
林君元回到自己的房间,疲倦地趴到了床上,很长时间没动。室友都不在,猫在抓门。
林君元躺了一会儿起来,到客厅给猫添水和猫粮。
小猫伸出舌头吧唧吧唧地舔水,林君元手在它身上抓抓,撸了把它柔顺的毛。小猫挺舒服,尾巴高高竖了起来。
他的房间有面镜子,是之前的租客贴在墙上的。林君元光着腿站在镜子前,看着小腿一侧那道凹凸的疤痕,无论怎么遮挡,还是很显眼。
林君元收拾了客厅,把冰箱里自己的东西清理了。他的房间没多少东西,冲完澡躺在床上,已经开始想任乔。
哥哥在做什么呢?林君元把脸埋在枕头里,但是这里没有丝毫任乔的味道。
他伸手拿过手机,找到任乔的号码拨了过去。
刚响一声,任乔就接了起来。
“哥?”
任乔笑了一声,叫他:“元元?”
“哥,我明天就想回去了,”他说的有点慢,不是很确定的语气,“明天下班你来接我吗?”
“你想我了?”任乔问他,“不是要住两天?”
“嗯。”林君元心里好像装了一汪水,跟任乔说话就想流眼泪,“好想你啊,哥哥,不想在这里住了,我想把房子退掉。”
“嗯。”任乔嘴角带着笑,“家里不用你交房租,每天都有好吃的,不开心了还有哥哥哄。笨不笨?竟然现在才想到要回家。”
林君元被他逗笑,鼻涕泡冒了一个,他拿纸巾擦掉。
“不会又变成哭包了吧?”任乔听到声音,故作惊讶地问,“不是从五岁开始就嚷着长得比我还大,要当哥哥了吗?怎么现在又整天哭鼻子?”
“就哭了一下,”林君元吸住鼻子说,“已经好了。”
“真的好了?”任乔问,“那你现在还想我吗?”
“一点点。”林君元不敢松气,悄悄地拿面巾纸捏住鼻子。
“只有一点点?那你还要不要下来?”
“下来?”林君元懵住。
“对啊,”任乔笑着说,“元元好狠心,过了这么久才开始想我,我还以为今天真的要见不到你了呢。”
林君元心急地跑到窗边看了看,方向不对,黑漆漆一片。
老小区没有电梯,他电话没挂,噔噔噔地从五楼跑下去,冲出去果然看见任乔的车还停在跟来时一样的位置。
任乔就站在车门旁,笑盈盈地看着他,双臂展开,等他过来抱。
林君元飞一样跳到他怀里,力道把任乔撞得后退一步,倚在了车门上。任乔两只手拖着他的屁股,林君元还呼哧呼哧地喘着,就抓着他的脸去亲。
电话还没挂,被丢在两个人的胸膛中间,任乔的低笑变成层层回荡的双重奏,后来又加上了些啧啧水声。
好幸福啊,幸福得头晕脑胀,任乔转了个方向,把林君元挤在车门上,改成单手托屁股,另一只手护着他的头,也更方便把人往自己嘴里送。
像被哥哥吃掉了,林君元晕乎乎地想,他觉得自己的嘴巴很痛,舌头被吮得麻麻痒痒的,身体和灵魂都被任乔掠去一部分。
“回家吗?”任乔最后在他水润的下唇啄吻了一下,抵着他的额头,“跑来跑去一天,是不是累了?”
林君元捡起依然夹在两人之间的手机,红着脸按了挂断。
任乔借势抱起他,还是抱小孩一样的拖着屁股,林君元也没说要下来,就趴在他怀里,两只手放在胸前。
任乔开了车门,把他放到副驾驶,顺手给他系上安全带,离得很近地问他:“还有没有要拿的东西?”
“不拿了吧,”林君元嘴唇涨涨的,伸舌头舔了一下,那点鲜红一闪而过,“我们回家吧哥。”
任乔眼色暗了暗,又捏着他的脸,在嘟起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嗯,改天找人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