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乔叫他别来,林君元每次都点头,但是他的“要紧事”实在太多了,每个课间都去恨不得都不够用。

  三年级往上的大课间就没有牛奶发了,林君元下了第二节课小跑去给任乔送牛奶,在教室门口大声喊他:“任乔哥哥我给你留了牛奶。”

  任乔正忙着写题,仰头朝天吐了长长一口气,伴随着一班人的眼光,压着火气走出来。

  林君元赶紧递上去,乐滋滋地跟他炫耀:“草莓味!给你,任乔哥哥快点喝!”

  任乔看了眼,是林君元最喜欢的草莓味的小方盒,他接过来,把吸管戳进去,自己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再递还给他。

  林君元接过来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然后满足地走了,任乔还得迎着满教室的戏谑的目光再走回座位。

  晚上回了家,任乔把林君元严厉地教训了一顿,勒令他不许随便上楼,乖乖待在自己的教室,林君元觉得委屈,被骂得眼泪汪汪的。

  任乔叫他憋回去,林君元就吸着鼻子往回憋。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林君元拉着任乔的手,依依不舍地迈不动步子。任乔看他那个样子,心里别扭着不舒服,让他别磨磨唧唧:“就一天,中午还一起吃饭呢!”

  林君元一直拉着他,一直到二年级的教室门口才松了手进去了。

  一上午,任乔过得清清静静,林君元这回听了话没来找他。任乔第三节是体育课,他从林君元教室旁边经过,往里看了一眼,林君元正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呢,耳朵红红的,应该是说对了,老师一会儿就让他坐下了。

  任乔放了心,中午吃饭的时候,林君元一见到他就夸张地扑过来,说:“我太想你了,任乔哥哥。”

  任乔问他:“有多想?”

  林君元说:“一整节数学课都在想。”

  “那你没好好听课?”

  林君元摇头,看了眼任乔的脸色,又点头。

  “晚上回家我检查,下午不许再想了。”

  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任乔就不那么担心了,坐在桌子前专心学习。只是他放心得太早,林君元跟他隔着两层楼,在楼下跟上次压坏他铅笔的那个小孩打了起来,他体格小,吃了亏,一下午撇着嘴想哭,但是惦记着任乔不让他去找,一直坐在板凳上老老实实的。

  晚上放了学,林君元没在任乔班门口等,任乔都上了车,发现林君元还没过来。他刚想回去找,就看见林君元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旁边还有两个小孩扶着他,其中一个就是李妍佳。

  任乔把书包扔在车里就朝他走,林君元已经不哭了,但是脸上花着,横一道竖一道的泪痕,一看就没少哭。

  任乔把他接过来,看见了他膝盖上的伤,沉声问他:“林君元,这是怎么弄的?”

  林君元一见他就委屈,可是他同学还在这里,又觉得有点没面子,支吾着不说。任乔跟扶他的两位同学道了谢,把林君元先弄上了车。

  一上车林君元才开始告状,他的腿不太敢弯,脚伸在任乔身上,一直讲话。

  任乔坐下来才看清,林君元校服短裤的边都蹭破了,膝盖整个擦伤,过了一下午,不严重的地方血已经凝住了,最中间破皮的一块却还渗着一层透明的液体,应该也没清理过,伤口周围还有小沙粒。

  任乔听了一路,脸色越来越冷,心疼得厉害,恨不得立刻冲去林君元班里,把欺负人的小孩拎出来暴揍一顿,林君元不早说,人家现在啥事没有地回家了,这会儿哭有什么用?!

  “你磕着了不知道找老师?”任乔看着就替他疼,“也不知道找我?”

  林君元也还手跟别人打架了,虽然没打过,但是也不敢找老师告状,他不提这一茬,就怪任乔:“你不让我去找你的!”

  “我说没事别找我,平时来的倒多,被人揍成这样了不知道来?”

  说是揍得,二年级的小孩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前桌老欺负人,今天又把林君元的本子撕坏了,林君元也有脾气,一来二去的,推搡了起来,那小孩焉坏,瞅准了把林君元往台阶上推,这才擦得这么严重。

  回了家,司机直接把林君元抱到了沙发上,吴阿姨心疼坏了,拿了碘伏过来给他处理伤口,林君元疼得呲牙咧嘴的,任乔站在一边看着,脸色很臭。

  林君元哇哇地叫哥哥,任乔走过去,把他头揽在自己身前,帮他挡住了眼睛。

  第二天上学,任乔拉着林君元径直去了老师办公室,林君元不敢,一直嚷嚷着腿疼,走得越来越慢。

  任乔没松他的手,把他领到老师面前,条理清晰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诉求也很明确,让那个小孩道歉。

  林君元一直缩在任乔身后,老师把他叫过来,看了看腿伤,眉头也皱起来,跟任乔做了保证,会去查监控,如果情况属实也会找家长。

  老师看任乔不放心,又补充说可以给他俩换座位,让两个人坐得远点。

  任乔把林君元送回教室,到了门口却没马上走,而是跟着牵着林君元一直走到座位上。林君元前面的那个小孩挺心虚的,一直假装在看书不抬头。任乔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人家吓得发抖。

  “就是你欺负得我弟弟?”

  前面那个小孩看着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只看着他怕挨揍。任乔一拳打过去,那小孩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没真打,任乔的拳头停在他面前,恶狠狠地当着全班的面说了一遍:“谁再欺负林君元,我就让他哭着回家。”

  林君元都看愣了,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喊:“哥哥,你去上课。”

  任乔这么闹了一回,林君元在整个二年级都出名了,那几个平时爱欺负人的小孩知道了他有个“凶恶”的高年级哥哥,见了他恨不得绕道走。林君元在学校里没怎么表现,放了学在车上开始没完没了地夸任乔,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

  任乔对他的阿谀奉承都免疫了,面无表情抓着他右脚腕帮他固定腿,省得一动就疼,林君元喋喋不休的,小嘴一直叭叭到家门口,下车前又总结一次:“任乔哥哥你真厉害,你是大英雄!”

  任乔拎着俩书包等他从车里挪出来,忍无可忍,让他闭嘴。

  林君元的腿磕得不轻,伤口一直水汪汪的,夏天又不方便包扎,过了五六天才结痂。结了痂虽然没那么疼了,但是因为伤口在膝盖上,腿弯不了,一弯痂就裂开渗血。

  林君元经常忘,有时候一使劲伤就裂了,他看见往外渗血就得再哭一回,为了让他少动,任乔这两天都不逗他了。

  晚上林君元要上厕所,任乔陪他去。家里的马桶对林君元来说有点高,他好好的时候倒还好,现在伤了腿往上坐就有点费力。

  任乔在旁边扶着他,林君元屁股尖坐上去了,往后挪挪还是得腿使劲,不小心又把伤口挣开了点。

  任乔在一边等着他,让他伸直腿别使劲,林君元哭了两声,任乔看他可怜就没出去,起来的时候没用他,自己费力把他抱下来的。任乔才比他大三岁,林君元这段时间吃得好,还挺肉乎,两个人差点一起摔了。

  林君元睫毛很长,一打湿总是糊眼睛,他最近哭得又多,任乔总看见他用手揉。

  上完厕所躺在床上了,任乔又注意到了他的睫毛,林君元一抬手,任乔就把他按住了,让他别老揉眼睛。

  林君元眨巴了几下眼,任乔突然想到个事,跟林君元说:“元元,我有个办法,你乖乖别动行不行?”

  林君元凡事都听他的,也不问什么办法,就点头。

  任乔下了床,出去找了一圈,拿着把小剪刀回来了。

  林君元问他干什么,任乔说:“你的睫毛太长了,我给你剪掉一点,省得总是眼睛不舒服。”

  林君元心里隐约有点不放心,但是任乔看起来很可靠,他就躺着不动,闭好了眼睛。

  任乔也紧张,他怕剪刀戳到林君元。

  “别动,元元,一点都别动。”

  林君元老老实实地,拳头都攥紧了,除了眼皮有点抖,别的地方一动不动。

  任乔小心地拿着剪刀靠近,轻轻地沿着他的上睫毛剪掉了一部分,又给林君元吹干净,用纸擦了才让他睁眼。

  睫毛短了点,果然舒服了不少,任乔给他拿了个小镜子照了照,林君元很满意,又躺下让任乔给他剪另一边。

  任乔自觉手艺不错,一剪刀下去,自己都愣了。

  他给林君元打扫干净,林君元还要看看,任乔说:“两边一样,别照了,睡觉吧。”

  林君元不愿意,非要看看,任乔只好把镜子给他。

  “哥哥——”林君元叫他。

  “多好看呀,”任乔过去跟他一起照,“你看看,这样多精神,怎么哭都不糊眼睛。”

  任乔笑着,林君元也跟着笑,抬手摸了摸,有点扎手。任乔还笑,林君元勉强也笑了两下,说:“我觉得有点不太好看。”

  任乔搂着他躺下,说:“好看,怎么不好看,元元多好看啊。”

  林君元慢慢觉得不对,又摸了摸,左眼的睫毛都快没了,他马上要哭,但是任乔还笑,还越笑越开心,林君元就以为可能真的好看,也含着眼泪愣愣地跟着笑。

  剪掉的睫毛很难长,林君元的睫毛一直到学期末都没恢复,任乔没能忽悠他太久,因为第二天林君元去上学就受到了无情嘲笑。

  那两个星期林君元过得很不好,一是他的腿很痛,二是他的睫毛被任乔胡乱剪掉了。

  还有一件,是任乔拍蚊子的技术太差。

  初秋的蚊子咬人厉害,开了电蚊香林君元腿上还是有包,任乔一听到蚊子的嗡嗡声就伸手拍,蚊子没死几只,林君元一晚上得被他拍醒好几回。

  任乔在林君元这里第一次出现了信任危机,一直到他腿上的痂都掉干净,任乔给他涂祛疤膏,林君元才逐渐开始重新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