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嘉北和云贺踏着铃声迈进了各自的教室，云贺因为一大清早经历的事情而身心疲惫，胳膊也抽疼，第一节课基本就是在桌子上懒散地趴着度过的。
顾嘉北则是一上午都没什么话，只知道听课做笔记。
课间休息的时候林勇转过头来问云贺：“云哥，一晚上没见，你这胳膊怎么了啊？”
云贺看林勇心情还不错，似乎没受到什么情伤：“先说说你昨晚的战况。”
“嗨，别提了，昨天放学我在奶茶店等了快一个小时了，我女神才给我发信息，说才看到我的信息，不过她答应我以后再约时间见面，嘿嘿……”林勇傻乎乎地笑着。
“行吧……你开心就好……”云贺还能说啥。
“那你这胳膊到底怎么了？”林勇指着云贺胳膊上的纱布。
云贺只得把昨晚跟他妈说的那套说辞又搬出来扔给了林勇，林勇没蔡明芝那么了解自己的儿子，对此深信不疑，还赞叹了一句：“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打架，还真是见所未见。”
后来到了课间操的时候，云贺以胳膊不舒服为由没去操场，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教室里，从窗边往外边的操场看去，一群乌压压的人头在操场上挥舞着胳膊和腿。看了一会才翻开笔记本，照着王小米的课堂笔记慢慢抄了起来，因为伤了右胳膊只得拿左手写字，影响了写字的速度，只能利用课间时间抄同桌的笔记，写了一会忽然听见窗边传来一句低嘲：“什么狗爬字？”
云贺惊了一下，手一抖，狗爬子彻底滑出了天外，云贺不满地抬头看着站在窗外的顾嘉北：“你怎么不去做操？”
“不爱做。”顾嘉北皱眉盯着云贺的字：“太丑了。”
“靠，我又不是左撇子。”云贺说。
顾嘉北没理他，从窗边离开直接进了教室坐在了王小米的位置上。
云贺不明所以地看着一旁的顾嘉北。
顾嘉北沉默地拿过云贺的笔记本，又看了眼王小米的笔记本，从云贺手里抽出那支笔，低头抄了起来。
“你……你帮我抄笔记？”云贺惊讶地问。
顾嘉北没回答，只是认真地抄着笔记，云贺也没再问多余的，用余光瞟了一眼顾嘉北的字，清瘦有力，字如其人一样的好看，不自觉的又将目光从笔记本上上移，移到顾嘉北写字的右手上，指节骨骼突出，指尖圆润，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目光又顺着手又看向胳膊，裸在空气里的小臂血管明显，伴随着每次写字用力还能隐隐地感受到胳膊上线条的扯动，视线接着一路向上游走，看到他的喉结、线条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子、深刻的眉骨、浓密的睫毛，还有那紧皱的眉头。
“别看了。”顾嘉北头都没抬一下，只是专心地抄写着笔记，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显得很低沉。
云贺有种偷看被发现的心慌感，莫名的心跳得快了一些，心脏在胸腔里强有力的哐哐跳动着，云贺赶紧别过脸看向窗外，耳尖泛红，嘴里小声嘟囔着：“我可没偷看啊…….”
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嘉北嘴角边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云贺心虚地望着操场，听着旁边纸笔摩擦的唰唰声，感受着窗外的阳光和微风，过了不知多久后缓缓开口：“你说……今天公交车上遇见的那个变态……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的啊？”
纸笔摩擦的声音停了，云贺转过头看到顾嘉北漆黑的眼眸。
“不知道，本能吧，喜欢了就知道了吧。”顾嘉北的眉头还是皱在一起。
“那你呢，你谈过女朋友吧？”云贺想起了顾嘉北朋友圈的那张合照，那个女孩侧头靠在顾嘉北肩膀上的模样。
“嗯。”顾嘉北直截了当：“在以前的学校谈过。”
“是你朋友圈里的那个女孩吗？那张大合照里的？”云贺问。
“是。”顾嘉北很大方地承认了。
哦，所以顾嘉北是喜欢女孩子的，云贺心想。
“可是我还没谈过恋爱……”云贺说。
“你不会在想自己的取向吧？”顾嘉北说：“这玩意就算谈了恋爱也不一定能确定的。”
“为什么谈了恋爱也不确定？”云贺像个好奇宝宝，在这方面他的确一无所知。
顾嘉北歪着脑袋，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云贺：“谈恋爱也不一定就代表喜欢，没碰到心动的人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顾嘉北停了一下又说：“不过我可以帮你试一下。”
“试什么？”云贺茫然地问。
顾嘉北突然往云贺这边靠近，云贺又闻见了那个让他云里雾里的味道了，甚至还能感受到顾嘉北身上散发的体热。
顾嘉北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热乎乎的：“试一下你是弯是直。”
顾嘉北声音本来就属于偏低沉的，此刻故意压着嗓子，竟透出一丝暧昧来，云贺感觉自己的脸颊噌地一下冒了火，手脚发麻，身体也僵硬不堪。
“.…...要…...怎么试……”云贺的嗓子哑了，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推开顾嘉北。
顾嘉北手指轻轻抚过云贺的嘴角，指尖温热，云贺却不禁打了个冷颤。
顾嘉北突然指尖用力，掐住云贺的下巴，将他的脸庞抬起，云贺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了嘴。
顾嘉北歪头靠近，两人的嘴唇贴得很近，呼出的热气都喷在对方的嘴边，教室很热，阳光很耀眼。
云贺听到自己的心跳像战鼓，再多蹦一下心脏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顾嘉北的嘴唇若有似无地慢慢贴近，却在剩发毫之间猛然停了下来，眼神里光耀点点，似乎有戏谑又有点惊讶。
“你这反应……不太对啊……”顾嘉北看着云贺，松了手放开云贺的下巴，身子也慢慢地回正坐直。
云贺还是微微张着嘴，耳尖、脸庞甚至脖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一片晶莹剔透的晕红。
课间操的广播音戛然停止，学生们开始大量地涌入教学楼里，高喊喧闹声打破了教室里的静谧气氛。
顾嘉北从王小米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眼里的玩笑成分已经没有了：“我妈让你以后中午都来我家吃饭。”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你要是不想来也没关系。”
顾嘉北等了几秒，看云贺还是愣愣的表情，觉得可能等不到回答了，便抬脚往向外走去。
“我来……”云贺的声音不大，但顾嘉北还是清楚地听见了。
“好，那中午放学一起走。”顾嘉北没有回头，走到教室门口时班里有学生陆续回来了，和顾嘉北撞了个对头，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不知他跑别人班里干吗，顾嘉北视若无睹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云贺一上午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笔记也没记完，课也没听进去多少，甚至连放学铃什么时候响起来的都没听见。
“云哥，走了啊，下午见！”前排的林勇回过头大大咧咧地说。
云贺没有反应，林勇推了他一把。
“啊？”云贺回过神来。
“怎么了，一上午跟丢了魂一样的，放学了都不知道啊。”林勇好奇地问。
“放学了？”云贺问，那岂不是马上就要见到顾嘉北了，一想到这心跳突然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
云贺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那种情况下鬼使神差地答应要中午去顾嘉北家里吃饭，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顾嘉北。
“顾帅！”林勇朝窗外喊了一句。
云贺依声抬头，果不其然看见顾嘉北就站在窗外等着云贺。
顾嘉北跟林勇轻微点了下头作为回应。
云贺匆匆忙忙地跟林勇说了句“下午见”，就离开了教室。
顾嘉北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校门，又在沉默中上了公交车，云贺坐前排，顾嘉北坐在他身后的位置上。
一路无言。
中午的公交车上人少很少，开得也很快，车外的街景招摇而过。
顾嘉北盯着云贺的后脑勺，眼前又一次出现了云贺微微张嘴的模样，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无辜，像个可怜的幼崽第一次面对外面未知的危险一样，脆弱、无辜，惹人怜悯。
顾嘉北深吸一口气，盯着云贺的后脑勺皱起了眉头，内心很后悔上午冲动的举动，本来是打算逗个乐的，但现在看来这个乐似乎有点过了……
车开了大约十五分钟就到站了，顾嘉北等云贺站起来后才从座位上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中午居民区的人也不多，两人依旧在沉默中上楼敲了门，张洵梅很高兴地把云贺迎进了家里。
“小贺，快进来，饭刚做好，回来得正是时候。”张洵梅笑起来很温柔。
云贺扯出一张笑脸说了声阿姨好。
家里还是只有张洵梅自己，没有看到顾嘉北的爸爸。
云贺洗了手坐在餐桌前，顾嘉北坐在他对面，吃饭的时候云贺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埋进碗里，怎么也抬不起来。
“多吃点。”张洵梅不停地往云贺碗里夹菜：“以后中午就来阿姨家吃饭，反正北北每天中午都会回来吃饭的，你俩一起啊。”
云贺想说不用麻烦了阿姨，但嗓子里说不出话来。
“怎么看着没精神啊？”张洵梅终于注意到云贺的安静有点异样了：“是不是中午头犯困了？一会吃完饭去北北的屋里躺会吧。”
“不用了阿姨……吃完饭我回家睡会就好了……”云贺说。
“吃完饭来我屋吧。”顾嘉北终于开口：“我有话想跟你说。”
云贺点点头，这顿饭吃得心怀忐忑食不知味的。
吃完饭，张洵梅催促两人抓紧时间午休，他俩就进了顾嘉北的卧室。
顾嘉北将房门关上，坐在了书桌前的那把椅子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云贺坐下：“过来。”
顾嘉北的声音很低，但透着温柔。
云贺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你——”顾嘉北在掂量着措辞。
“你吓着我了……”云贺说，并且终于肯直视顾嘉北的目光了。
顾嘉北没有说话，耐心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我连小姑娘的手都没拉过，你突然凑过来，你……你的手还摸……摸我嘴唇，你跟个流氓一样。”云贺说，表情有点委屈：“我当然会吓着了……女孩对我这样我都得傻眼，何况，何况你一个男的！”
“……对不起，”顾嘉北看着云贺委屈巴巴地瞪着眼，眼角还有点红，抬手揉搓了一下云贺的脑袋：“是我不该逗你，不该你对……耍流氓。”
耍流氓这个词让顾嘉北的嘴角又止不住上扬了一下。
“靠。”云贺还有点委屈和气愤，朝顾嘉北的胳膊上捣了一拳。
顾嘉北不恼反笑：“那你现在好点了吗，还别扭吗？”
“我有什么可别扭的！我就是稍微受了点惊吓而已，多大点个屁事。”云贺说。
“那就好。”顾嘉北的嘴边还挂着微笑，看了眼书桌上的电子时钟：“也没剩多少时间了，你也别回去瞎折腾了，在我这眯会，咱俩就出发上学吧。”
云贺点点头说了声：“好。”
顾嘉北的床不大，单人床，两个男生平躺上去正正好，但胳膊会触碰到一起。
云贺慢慢闭上了眼睛，耳边有顾嘉北的呼吸声，胳膊能触碰到顾嘉北的肌肤，还有枕头上传来顾嘉北的味道，云贺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对他刚才说谎的惩罚。
是的，他撒谎了，他说他不别扭了，根本就是放屁。
他此刻从头到脚都觉得别扭得要死，他想动又不敢动，想干脆起来不睡了又怕让顾嘉北多想，只能硬生生地挨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后实在熬不住了，便轻轻转过头看着闭着眼睛的顾嘉北，不知道他睡着了没，但从他的表情里也无法判断出来什么信息。
“睡不着？”顾嘉北说，但没有睁眼。
“你也没睡。”云贺小声地说。
“嗯。”顾嘉北声音还是低沉的。
“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
云贺没再说话，盯着顾嘉北又看了一会，才问：“你谈过女朋友的话，是不是接过吻？我看你动作好像……挺熟练的……”
顾嘉北睁开了眼，转过头看着云贺，黑色的眼眸似乎更黑了：“嗯。”
“那……接吻是什么感觉？”云贺偷偷地攥起了拳头，目光没有闪躲地看着顾嘉北。
顾嘉北很想逗逗他，想跟他说试试不就知道了么，但一想到上午那个事情，觉得还是不要随便拿纯情小男生开玩笑为妙。
于是随便敷衍了一句：“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