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孤与太侍君【完结】>第77章 未语先流泪满襟

  有水珠从他浓密的眼睫上坠落下来, 落在了我无甚知觉的胳膊上,不痛不痒,不冷不热, 却叫我心头大震。

  在漫天阴云里, 我分不清那到底是雨还是泪。

  但我直觉是后者。

  头突然昏沉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

  天地置换颠倒,鬼影与冰雪纠缠交融,三魂六魄像是被黑白无常揪出去丢黄泉水里涮了几回似的,翻来覆去落不着实处,如被狂风卷走的轻羽, 叫人晕得不可开交。

  “喂,”阿蓬的声音忽近忽远地飘来, “你怎么了,别闭眼, 你别死啊!”

  我强忍着剧烈的反胃感,咬牙回了他一句, “……放心, 没死呢。”

  话音刚落,眼皮就彻底耷拉了下去, 没力气挣扎, 我直接掉进了黑漆漆的无底洞里。

  这是?

  是过往。

  我在晕眩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往。

  往事点点滴滴,尽数浮现于眼前, 梦中那些零碎的场景片段被一一串联衔接了起来。

  仿佛是在欣赏一场走马观花的戏剧那般,我将被自己遗忘掉的所有事情全部重新浏览了一遍。

  时间在转瞬之间便跨过了十数年, 又长又短, 直到不断变化的剧情走到了混战之中利刃向我袭来的那一幕, 它才戛然而止。

  骤然降临的死亡威胁让我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当时所受的痛楚还残留在我的印象中。惊惧之下,我猛地醒了过来。

  雨还在下。

  有人脱了外袍覆在我的身上为我遮挡寒意,鼻端萦绕着熟悉的草木香。

  睁开眼顾不及太多,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找到那个阔别已久的人,亲口与他报一声平安。

  “虞殊!”

  一手方掀开阻隔视线的衣袍,我就看到了正跪坐在我身侧的他。

  纵是满身泥水,他依旧俊美得宛若仙人下凡。

  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方才被冻出来的僵意已经在逐渐消退了。我强撑着坐了起来,仰头搂住他消瘦的肩,用尽最后一分力气与他紧紧相拥。

  思念入骨,语未言,泪先流。

  热意倏然自颊边滑落,我几乎要泣不成声,“胡说什么,不脏,多漂亮,你什么样孤都喜欢……”

  虞殊愣怔了一下,他慌乱地用还算洁净的中衣擦干净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我,替我拭去泪水,仔细地抚摸着我的面庞。

  他在确认我的身份。

  半晌,微凉的掌心落在了我的后颈上,像过往无数次亲密相触那样轻轻地捏了捏。

  我问他,“认出来了吗?”

  银丝散在我的颈侧,他低头伏在我肩上低声笑了起来,“认出来了,圣上,殊终于找到您了。”

  可他笑得实在太哽咽,我身上的衣衫又太薄,那饱含酸楚的泪滴都将布料浸透了,湿乎乎地贴在我的锁骨上。

  我想让他不要哭,张了张口,喉间却干涩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负心汉。”

  一句很轻很轻的责备飘落耳畔,水雾瞬间又糊住了我的双眼。

  是。

  是我失约负了他。

  在我被行客救走,于苜都安然沉睡的这几个月内,虞殊一刻未停,从边境冒着极寒,一路艰难颠簸寻至南海。他遇到国师之前,甚至连我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可他还是在找。

  他的双目近乎全盲,又是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之下辗转异乡,我难以想象他这一程是如何撑过来,又是如何躲避冰鬼的袭击,最终好端端站到我的面前的。

  我也不敢想。

  与他相拥时,我感受着他的胸腔跳动,贪恋着自他身上传递而来的温暖,心中满是恐慌与后怕。

  “那个……”

  匆匆赶来的杜晓看着眼前这副场景,不用问也明白是我等的人到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打断了我二人抱头痛哭的动作,“外面雨越下越大了,你们要不先跟着阿蓬一块回小屋去吧。”

  “金乌石,”我想起自己的任务尚未完成,急忙问道,“现在回去拿来得及吗?”

  杜晓指了指高处塔楼边那个大袋子,“放心,我都拿过来了,你俩赶紧回去擦擦身喝姜茶吧。”

  “多谢。”我十分感激。

  “谢什么,顺手的事,”杜晓道,“对了,苜都的空屋子还有几间,但都离我们那有点距离,你俩是要分开住,还是在小屋子里挤一挤?”

  虞殊默默地牵住了我的手,并略显强硬地挤开了指缝与我十指紧扣。

  他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他的选择。

  “我们住一块。”我说。

  掌心似乎被挠了挠,有点痒。

  看来虞殊对这安排很满意。

  杜晓点了点头,“那一会你去找阿嬷再要一套洗漱用具和干净衣物,杯子碗筷什么的也记得拿一份。”

  “好。”

  我谢过杜晓的提醒,牵着虞殊带他上了坡。跟在阿蓬后面沿着越发泥泞的田埂往回走去。

  匆匆忙忙跑往海边时,这路莫名叫人觉得格外的长,怎么跑都跑不到尽头,心急如焚。可归家时,这路又显得尤其的短,我还没与他好好走一走呢,就到地了。

  眼看要进屋时,我提醒他抬脚,有门槛,虞殊却在门口停了下来,不走了。

  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殊风尘仆仆又泥水满身,进去会把屋子弄脏的。”

  “脏了擦洗干净便是。”我将他拽进了屋。

  许是为了省茅草,这儿的房檐都做得很窄,压根避不了雨。他受冻这么久,再这么干站着被雨淋下去,会伤寒的。

  虞殊拘谨地站在一边,我让他坐下歇一会,他也不愿意。

  我叹了口气,由他去了,“我找阿嬷拿东西,你且在屋里等我一会儿。”

  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说要与我同去,但思及自己看不清东西,他又什么都没说,只是颔首应了。

  阿蓬候在我们屋子门口没走,见我出来,便小声叫我,“宴哥,那个大美人是你的谁呀,心上人吗?”

  我很诧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之前我一直处于失忆状态,从来没提过自己叫什么,至今大家还在用“新醒的”一词来指代我。

  阿蓬怎么会知晓的?

  “那位说的呀,”小孩仰着头指了指屋内,道,“宴哥你晕过去的时候,大美人扑到你身边的速度可快了,还喊了你的名字,我听见了。”

  【作者有话说】

  虞殊的小心思~

  虞殊:一条很会钓的鱼

  宴宴:一个宴请鱼的人

  这是他俩名字的由来hhh

  晚安!

  (最近学业压力大,虐点把自己写哭崩了,本周末不休息补一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