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孤与太侍君【完结】>第56章 胡言乱猜勘情丝

  “抓住他。”我呵道。

  护国寺前的这条街今日有驻兵封路, 无关人等一律不得上街,擅闯者格杀勿论。

  那道士是怎么跑进来的?

  侍卫立刻提刀冲了上去,但诡异的是, 那人身形一闪, 竟当着我的面倏地失去了踪迹。

  “圣上, 还要追吗?”

  我面色凝重,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不必了。”

  这老道和上次虞殊遇见的那人应该是同一个,对方有备而来,当时陆听都没抓到, 普通侍卫就更不可能追到他了。

  第二次了,他提到那四个字, 到底是想暗示我什么。

  还有,什么破局, 我入了什么局?

  揣着满腔心事,我乘车回到了宫内。看时辰此时大概已过晌午, 便先让小单子传了膳, 才把闵言召了过来。

  原本是可以在护国寺用过午膳再回来的,但我先前心情低落时吃过那儿的素食, 不自觉地便将这种味道同负面情绪联系了起来, 有点抵触。

  闵言来时,我看小单子候在一旁面色不怎么自在, 就让他先退下了。他低着头经过闵言身边时,我很清楚地瞧见闵言的眼神朝小单子那儿偏了过去。

  还说什么“照顾弱小”呢, 这般景象分明是想将弱小拐回家去欺负。

  我暗自诽腹, 他二人这副样子真像是饿狼逮兔。

  “当年大皇子失踪一事, 你具体与孤说说。”我抿了口茶, 道。

  “圣上为何突然问起大皇子?”

  我将护国寺内供有长生牌的事情和方丈所说的话都告诉了他。

  闵言的眼里闪过了些讶异,神色在一瞬之内变得很复杂,但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我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情绪变化尽数览入眸中,料想他定然知道的不少。

  “圣上对大皇子还有多少印象?”闵言问我。

  我出生时,兰泱延已经六岁了,到我开始记事,寻伴一起玩的那会,他正是忙着读书研学的年纪。

  因着不是同母所出,又隔了些年龄差,故而我对他的了解很少,对他的印象也不深。关于他的消息,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宫人们的谈论,什么哪天他又呆在御书房跟在父皇身侧了,什么他必定是未来太子之类的。

  “不多了,”我想了想,说,“只依稀记得,皇兄一直很沉着稳重,不是健谈、爱表露自己心思的人。”

  “实则不然,”闵言道,“大皇子是个离经叛道的疯子。”

  我愣了一下,“为何这么说?”

  “先帝给他安排了一条正道,原本他可以、也有能力顺顺利利地入主东宫,并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但他不愿意。”

  “在他十岁那年,先帝欲要拟旨册封太子,大皇子却突然跑去御书房前跪下了,求先帝让他出宫去历练,他说自己志不在治理天下。先帝未动怒,只是让他自己想清楚,就将他放出了宫。”

  闵言垂眸,掩住层层心绪,“后来,大皇子就失去了音讯,连带身边的侍卫都未再出现过。先帝察觉不对,派人去找,数月后在某处溪谷找到了大皇子染血破碎的衣衫和几把刀剑,只是没见尸骨。”

  兰泱延可能是遇到了山匪,也可能是遇到了心怀歹意之人的追杀,看描述情况应当很凶险,但因为没有尸骨,便不能直接断言他死了。也许他只是受了重伤。

  单失踪一事,闵言所说的故事是能说得通的。

  但,不过是跳出了安排好的命运去追逐自己的梦,如何算得疯子?

  我吹散杯中冒出的热气,风动,茶水面上漾起波纹,揉碎了其中倒映着的眉眼。

  “你与大皇子相识?”

  闵言看了我一眼,“是。”

  “孤记得,如今过了年,你是……二十四吧?”我搁下茶盏,“皇兄若在世,今年二十六岁。他失踪时不过十来岁,在你入宫之前,你如何与他认识的?”

  “在宫外有过几面之缘。”他说。

  闵言的神情很自然,看不出一丝作伪的痕迹。但我总觉得有点怪,这是一种直觉,直觉他瞒了事情。

  但他与皇兄认不认识都是过往了,眼下他是绣衣统领,在大局面前,他不会因为一己私情影响了正事。就算隐瞒,瞒的应当也是些无关紧要的。

  我不欲细究,没再继续揪着这点不放。

  “你认为,若是有人想利用大皇子还活着的这个消息来惹是生非,孤应该如何应对?”我问他。

  “传谣言的目的是为了扶持另一个人,但他们不可能找到大皇子,就算找到了,大皇子对皇位也毫无兴趣,”闵言对我说,“圣上其实不必忧心此事。”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我不想让主动权被攥在一个音讯全无的人手里,“万一传出谣言的人便是本人呢?”

  毕竟是父皇留下的提醒,还是应当慎重一些对待它。

  闵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忍住了没开口。

  我望着他,忽而心中冒出了个荒诞的念头,“你觉得,小单子的眉眼和皇兄像吗?”

  “……”闵言不明白我想表达什么意思,疑惑地看着我。

  过了半晌,他似乎理解了,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圣上怀疑小单子是大皇子?”

  我第二次在他脸上看到了如此生动的变化,上次还是陆听给他灌毒药。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想道,“孤只是想问你,你觉得他们长得像不像。”

  “小单子非先帝血脉,如何能与大皇子相像?”

  “没有血缘关系也可能长得像呀,”我说,“这世间相像的人又不少,日夜相处的友人或者夫妇也会逐渐长得像同一人。”

  闵言又沉默了,欲言又止,“圣上觉得小单子和大皇子是一对眷侣?”

  我也沉默了,他的联想能力让我一时间无言以对。

  “孤实话说吧,”我放弃了拐弯抹角的询问,再拐下去小单子就要成皇兄的儿子了,“你对皇兄是不是有点情愫,你有没有产生小单子是精怪成精,顶替了你的某位故人的念头?”

  “圣上。”

  我以为他喊得那么郑重是要承认,便连忙坐正了些,觉得自己果真料事如神,谁知闵言朝我一躬身,诚恳建议道,“少看些话本吧。”

  “小单子就是小单子,臣从没有把他当成别人过,”他的表情一言难尽,“臣对大皇子也没有不该有的感情,圣上想多了。”

  我摸了摸鼻尖,有些意外,“那,你知道小单子是人吗?”

  “圣上今日去护国寺,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闵言的目光带上了些关切,我有点尴尬地揪住了宫绦的流苏,转移话题问,“你与小单子是如何认识的?”

  虽然问的内容很跳脱,但闵言还是认真回答了,“在很多年前的某次元宵灯会上,臣买了他做的花灯,与他聊了几句,便认识了。”

  “你俩说了些什么?”

  “臣当时家中刚出了事,心情不好,不知日后还要不要按规划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见有卖花灯的,便想买一个来与九泉之下的母……与家人传信。”

  花灯上要写内容,但他孤身出来没有笔墨,小单子见他站在原地踌躇,便好心问了他一句,将东西借给了他,还替他磨了墨。

  闵言道过谢,提着笔犹豫该如何组织词句,仍是许久都没动。

  他去得晚,小单子的灯都卖得差不多了,摊位前只有他一个顾客。左右闲来无事,小单子便主动与他攀谈了起来。

  “公子的心愿很难写吗?”

  闵言摇了摇头,“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自己要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

  “这要做的事情,是公子您的理想吗?”

  “是。”

  小单子笑了起来,眉眼在灯火中染上了温暖的光泽,“既然是理想,那又何须去管它是对是错呢?”

  闵言抬头看向他,“何意?”

  “就算做了发现是错的,也比不做,以后一直后悔为什么当时没做要来得好。更何况,是非对错都是他人评价,不重要的。”小单子认真地与他说。

  “我瞧公子一身正气,定是个良善之人,理想也当是有意义的大抱负,不如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这世间能成为自己真正想成为的人,那是多大的幸事。”

  他眼中的艳羡让闵言一愣,他不由地问道,“如果这理想会违背亲人的期许呢?”

  “公子会伤害他们吗?”

  闵言摇了摇头,“自然不会。”

  “那这期许的路,公子想走吗?”

  “不想。”

  小单子眨了眨眼,“公子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的确。

  他只是产生了一些怀疑,但心中的念头从未真正动摇过。

  “我家人还期许我读书科考,入朝为官呢,”小单子笑道,“可那压根不现实。每人都有各自的命数,心念一动,要走的路就已经定好了,公子只管随心走便是了。”

  闵言问他,“你想做什么?”

  “我啊,”小单子看了眼自己的小摊位,“我想赚多一些,治好亲人的病,然后去报恩,或者去读书。”

  写完了纸条,闵言将身上所有的余钱都留给了他,第二日便入宫进了绣衣楼。

  “几年后的元宵节,臣去灯会上去找过小单子,但一直没碰上。后来在宫里认出了他,才知道他这些年竟就在这红墙之内。”

  从一个活泼的少年郎变成了秀气的小太监,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不少,闵言观察了他好几日才敢确认。

  “原是如此,”我好奇道,“那你对小单子的感情到底是哪般,真的只是照顾弱小吗?”

  “臣不知,或许还有感谢。”他说。

  “既然这么单纯的话,你特意除夕夜约他去御花园做什么?”我挑了挑眉,“你二人的初见是在元宵,可不是除夕。”

  “哦对,也别说什么刚好有时间。昨夜小单子原本要在御书房伺候,是孤给他放了假,你也该在殿外守着,却是陆听给你代了班。”

  闵言沉默着,似乎在思索如何回答。

  我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等着。

  在他打定主意要开口的时候,我又补了一句,“如果是别人,你看那人走得慢,会愿意主动把他抱到要去的地方吗?”

  闵言开始了新一轮的沉默。

  最后,他朝我一拱手,“圣上,臣明白了,臣告退。”

  我端起茶盏饮了一大口,有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愉悦,还有点对他能正确认识到他与小单子之间感情变化的欣慰。

  午后会见了几位来说吉祥话的大臣,又处理了一下手头存下来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贵妃那边,以及科举的改制等。还要写福字,写祝福语,赐给朝中重臣,另外备礼送去给太傅。

  总而言之,虽没有平日那么忙碌,但也并不算太轻松。

  日头将落,我就心心挂念着要摆驾清平殿去找虞殊。将小单子唤来吩咐备轿,小单子却说虞殊已经在颂安殿等我了。

  待我过去时,他正站在屋内欣赏一扇屏风。

  走近一瞧,原是先前挑了四幅图叫绣娘绣的那扇完工了。

  “圣上回来了。”他听到脚步声便转了过来,朝我笑道。

  有人在寝殿等着我的感觉很温馨,我上前两步,搂住了那精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温暖的胸前,猛吸了一口清浅的草木香。

  这一整天的疲惫感瞬间就消散了大半。

  “孤今日也见到道士了。”我巴拉巴拉像倒豆子似的,把去护国寺遇到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又顺带着将与闵言的谈话也转述给他听。

  虞殊是一个很配合的倾听者,他任由我抱着,轻柔地抚着我的头发,时不时给我一些回应。

  把心里存的事情一股脑都抖出来之后,我舒服多了,长叹一口气,道,“你说,那道士就不能把话讲讲清楚吗,孤实在想不懂他到底要提示什么。”

  “也许他是不能说太多,所以才讲得这样含糊,”虞殊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时机到了我们自然会理解他的意思的。”

  有些事情急不得,我明白这个道理,但总是忍不住地心里着急。

  还是年轻。

  视线挪到了屏风上,我看着那做工精细的绣品,强压下了急躁的情绪,将重心靠在虞殊身上,歪着头沉默地盯着漂亮的图样。

  “这是圣上亲自挑的图?”他问我。

  我颔首,“恰好这四幅能应上‘风花雪月’,孤让人在梨花木边上雕了花,是百合与牡丹,底下是万福纹和鸳鸯,孤觉得很有意境,你觉得呢?”

  “圣上喜欢的殊也喜欢,”他说,“国色天香,百年好合,圣上费心了。”

  我抬头看着他的容颜,又看了看那屏风上的他,由衷称赞,“只可惜那屏风再美,也美不过本人。”

  虞殊被我垂涎的神情逗笑了,俯身吻我,“若是屏风比殊美了,殊岂不是要失宠了。”

  我故作深沉,长长地“嗯”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表示,“那样的话,孤就抱着屏风睡觉了。”

  虞殊捏了捏我的后颈,轻声道,“好无情的圣上,这屏风如何能伺候好您。”

  他这一提,我瞬间就想起了被禁锢被折腾的某些场景,脸“腾”地一下红了个透,“你怎么满心想着那种事情,现在天还未黑透呢。”

  “圣上,这是正常的,”他神色无辜,“殊还未过血气方刚的年纪呢,若是一点也不想,那便要劳烦老太医问诊开方了。”

  我抓住了他意图往下伸的手,目光躲闪,“先传晚膳。”

  虞殊面露笑意,“好,用过晚膳再想。”

  他好听的声音陡然生出了条条绸带,柔柔地缠着我的魂,要将我勾到他那儿去。

  “圣上,”小单子进来禀报,“楚美人派宫女送了十全大补汤来,说是祝您新年万安康健。要端进来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五百明天继续补!要去打疫苗,被强制不熬夜了www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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