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低下了头, 将前额抵在他的心口处,“孤要是没来,你岂不是将在此枯坐半宿。怎么也不知道派小虎子来与孤说一声。”
“这是殊的一厢情愿, 让圣上知道了, 又得平添一桩心事, ”虞殊的指尖摩挲着我的颈侧,“圣上要想的事情太多了,殊怎好让这种无关紧要的花月之念影响了正事。”
“才不是无关紧要。”我小声嘟囔。
炮竹震耳,虞殊没听到我在说话。他揽着我一同坐到窗边的榻上,望着黑沉沉云霄中接连不断绽开的烟花, 还有从观星殿和后宫那儿升起的数百盏祈愿明灯。
“比去年今时更美。”他说。
“那是自然,”我指着那成片的火树银花告诉他, “今年的颜色多了几种,都是匠人新制出来的, 还设计了好些纹样加了进去。”
虞殊笑了笑,“原是如此。”
我敏锐地从他的语调中察觉到了几分无奈, 扭头瞅他, 难不成他原本是想说别的什么吗?
但我猜不出来。
“圣上为何一直看着殊?”
“好看。”我张口就来。
这不是敷衍之词,他今日的打扮确实比平日还好看。
虞殊此人本就沈腰潘鬓、姿色出挑, 只是他素喜淡色衣衫, 又不大开口,看起来清冷卓绝, 颇有些拒人千里的意味。虽有冠玉容颜,却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当然, 我除外。
眼下, 他一直散着的长发用金簪束在了脑后, 慵懒中多了些干练, 身着槿紫色团花锦袍,袖口滚了金边,腰间系坠着东珠的宫绦,配上鹿皮靴,活脱脱是个清隽俊雅的世家公子爷。
齿编贝,唇激朱,遥看星辰万点入瞳神,尽赋此间中。
我看得很着迷。
虞殊轻笑一声,指腹擦过我的唇,似有若无地揉捻着。
我在他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欲念,于是很自觉地微微垫脚,凑了过去。
一吻深情。
气息还未喘匀,他又想再续,我伸手抵着他将他推开了,告饶道,“别来了,孤方才多用了些汤,有些忍不住了。”
“殊陪圣上过去。”虞殊道。
“外头冷,你在这呆着吧。孤又不是小孩子,不用陪。”
虽然该做的不该做的什么都做了,但我还是不好意思。
“无需出偏殿的,”虞殊拉住了转身欲离开的我,朝珠帘后走去,“这儿有扇小门,可以直达净所。”
门开在架子旁边,有点窄,仅可容一人通过。它的颜色和墙没什么区别,乍一看压根发现不了这儿还有个门。
“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奇道。
以前也来过集英殿几次,但可能是因为它比较隐蔽,这条路我竟从没发现过。
“去年在帘后记日录时,听到有声音从墙里传来,觉得奇怪,想探寻一下声音的来处,却误打误撞开了门,撞破了一对野鸳鸯的好事。”虞殊无奈道。
我眼前浮现出了那尴尬的场面,想想虞殊毫无防备撞破了人家甜蜜的除夕私会,又默不作声慌忙关门的样子,不由地绽开了笑意。
“原来你在此处啊,”我说,“孤当时不知邀约者是谁,虽然没去见,但还是将宴上见过的人都回忆了一遍,没有你的身影。”
虞殊若有所思。
我看他神情有异,问,“怎么了?”
“早知圣上会在意,殊便不让人来请了。”他垂眸道。
“为何?”我不解。
“若殿内有别个样貌生得好的人,圣上先入为主看上了他们,殊哭都没地哭去。”
“……”我愣怔片刻,而后笑出了声。
他在担心什么啊,真是,这世间我还没见过比他生得更好的男子。再说了,一年前的除夕,我满心装的都是金戈铁马,在风花雪月之事上可以说是与未开灵智无异。回顾那些人,只是因为我好奇罢了。
出门后没多远便是目的地,我让他在廊下等我,独自朝里走去。
但刚站定正要撩开衣摆时,背后突然伸出了一双手。
我惊了一下,起初还以为是刺客,袖中一抖,握住玄铁刃便想出手,直到闻见了空气里萦绕的淡淡草木香气,我才放松了下来。
“你怎么跟进来了?”我收回武器,轻轻拍了拍心口。
“吓着了?”
“有点。”
虞殊安抚似的摸了摸我的后背,酥麻上窜,我耳根一红,抓住他的手把他挪走了。
“孤真的忍不住了,你先出去,孤马上就好。”
“不走,”虞殊站在原地不动,低声说,“殊可以帮忙。”
不给我拒绝的机会,他自顾自朝下摸去。
城门失守。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五指圈点重地,掌心的热意自下而上迅速涌来,激起一阵阵战栗。
“别,别这样,”我不自觉地仰起了头,喉结滚动,难耐地半阖着眼,“你握着,出不来了。”
“出得来。”
虞殊像哄孩子一样在我耳边“嘘”了一声,水流便乖顺地听了他的话。
小腹的胀满感渐消,我侧过头不敢看他,但他倒好,目光灼灼地盯着,盯得我脸都快烫熟了。
这人怎不知羞啊!
“圣上,擦一擦吧。”他说。
我脑中一片浆糊,只想快点逃出去,含混胡乱点头。
绢帕拂过金龙口,若即若离,似拭非拭,惹那金龙忽起腾云九霄势。
“圣上,殊去净手。”他眼含笑意,这厢方才点了火,那厢就悠悠然扬长而去了。
我手足无措地红着脸整理衣衫。曾几何时,点火不灭的还是我,如今风水轮流转,受憋屈的那个角色竟落到我头上来了。
偏生我又拿他没办法。
早知多时之后会有这遭,从前我就不逗他玩了。
心怀无奈,我抿着唇走了出去。虞殊就站在门外,他在用新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清水。
我不欲跟他说什么,实在是没脸见人,只沉默地埋头往前走,然后拿前额撞上了他胸口,把他撞得踉跄了一下。
虞殊闷笑着捏住了我的后颈,像揉一只炸毛猫一般揉我。
我拍了拍他的手,“回去。”
虽然这儿与前面不连在一块,是个单独的僻静地,但保不准谁会不会跑到这儿来。
“圣上放心,不会有人来的。”虞殊道。
我问他为什么。
“因为这儿已经有一对私会的情人了。”他在意指我和他。
有人的地方不方便发展感情,野鸳鸯看见人影听到声音就会自觉避开。
“孤才不与心怀歹意之人私会。”我哼了一声。
虞殊纠正道,“不是心怀歹意,是欲行不轨。”
我戳了戳他,压着声音说,“初一至十五早朝皆免,后面有那么多时间,你就不能稍忍忍,夜里回去再……再想那些事吗?”
“是,殊知错了,”虞殊顺从听训,认真规划,“那明日圣上可以不起床吗?”
“明日要去护国寺祭先祖。”
“后日?”
“后日赏戏。”
“……”
虞殊连问几日,几日都有安排。我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有种扳回了一局的愉悦感,唇边笑意难掩。
快步回到殿内,正巧听到小单子在外面喊我。
“圣上,贵妃娘娘来了。”
“进来吧。”我说。
其实用不着通传,因为这儿本就是中场休息的地方。
虞殊与我一同坐在榻上,我也没让他去帘后。反正贵妃早就知道了我二人的事情,虞殊不算外男,无需避开。
“妾拜见圣上。”贵妃与我行礼,道。
我颔首虚扶,让她起身随便找处地方坐。但贵妃不是来休息的,她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她的来意。
“圣上,找个机会放妾出宫吧。”
“相爷可知情?”我问。
“妾会和父亲说的,圣上放心。”贵妃去意已决,看起来像是已经思虑了许久了。
我想了想,猜测道,“是为了你的庄子?”
“是,”她点了点头,“既然圣上已经与未来的君后走到了一处,那妾这个代行皇后之权的贵妃,很快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至于妾的父亲,他会一直站在圣上这边,无论妾在不在宫内皆如是。”
“嗯?”
我看了看她,又扭头看了看虞殊,问,“命定太子妃这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虞殊说。
贵妃解释道,“妾原本只是听父亲与人说话时提到过,对此事了解不多。后来,少御在庄子里暂住时,有人无意看到了他桌上的圣旨,讲给妾听,妾问了父亲才知道了些详细内容。”
“孤知道了,”我问她,“年初二赏戏,下半日要出宫去梨园与民同乐,在出宫后,孤为你安排一场刺杀,偷天换日让你假死离开,可好?”
其实最便捷的方法是给她一个罪名将她打发出宫,其次便是中毒假死,但这两个都有弊端。
第一种会伤名节,就算出去了,也会受人指点。第二种虽达到了目的,但还得抓个倒霉蛋顶罪,而且新岁宫里就出事,听上去总归不大吉利。
刺杀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查下来的罪名也有现成的人选可以顶上。
兆王。反正他潜逃在外,早就该死了,再多一条罪也无所谓。
“妾听圣上的安排。”她看起来很满意。
“既然如此,那你先去和相爷讲讲吧,”我摸了摸鼻尖,“万一他没做好准备的话,孤怕他老人家受不住,撅过去。”
贵妃行礼道,“是,妾告退。”
门扇一开一合,她离开了。
我莫名有些遗憾,对虞殊说,“往后就要少一个能干的助手了。”
有贵妃在后宫,可以不用插手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她会处理得很好,还是蛮方便的。
“但前朝会多一位解决妇孺生存问题的能人。”虞殊道。
这倒是。我颔首道,“的确。方才忘了问她,出宫后要不要更名改姓入朝为官。”
“一会问也来得及,”虞殊看了眼外头,烟花已经停了,“圣上差不多该回正殿了。”
“你在这坐着,孤一会让人将宴上的菜都端一份来。”
虞殊举起我与他交握的手吻了吻,不舍地松开了,“好,殊等着。”
【作者有话说】
(2024.3.15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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