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宴的斩魂镰刀直接将乱葬岗内所有孤魂野鬼一网打尽。

  不知是感受到了黑无常气息, 还是本身便只是做了些源源不断的样子,待冷然光亮消失的瞬间,整个乱葬岗只余一片空落落的死寂。

  白琅总算松了口气, 抽抽噎噎地停下。

  墨宴拿出许久不曾派上用场的帕子,递给白琅,揉揉他的脑袋安抚他:“没事了。”

  这边乱葬岗的氛围依旧格外阴森,白琅还是没敢松手, 紧挨着墨宴。

  须臾,他原本攥着墨宴衣角的手便被一个干燥暖和的温度轻轻握住。

  白琅这才真的被渐渐安抚下来, 乖乖地站在墨宴身边。

  墨宴又淡淡地扫向另一边的凤鸣和林知。

  两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一个因为自己偷偷跟来,一个因为牵连白琅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俩小孩都心虚得很。

  白琅不想在这么个地方久待, 晃了晃与墨宴相牵的手:“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墨宴自是依他的,姑且收敛对凤鸣和林知的态度, 先把“乱葬岗”这个幻境给破了。

  这个幻境水平很低, 便如同他过来时这座山头附近的结界, 他感知得出二者皆出自同一人布置, 而且大概率是白游。

  白琅对这周围环境的忽然变化有些惊奇, 问:“方才那个地方是假的么?”

  墨宴点头, 同他解释:“是一个很简易的幻境,要破除不难。”

  墨宴想到方才白琅自己都能抵御那些个孤魂野鬼的事情,顿了顿,补充:“以你方才所表现的修为来看……你若记得方法, 亦可自行脱身。”

  “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这修为受损, 似乎对你影响没有特别大。”

  白琅慢吞吞地回答:“我亦是上次在落隐村坠楼前察觉的。那一次画皮鬼想袭击我, 但被我打飞了。”

  墨宴笑了笑, 神情似是还有些落寞:“那看来你还是不太需要我保护。”

  “要的。”白琅小声说着, “那些鬼怪长得好丑,我才不要自己打。你不准不保护我了。”

  墨宴偏头看向白琅。

  白琅没得到他的应答,亦抬眸看向他,不太开心地问:“你不愿意吗?你要不是不愿意我就不要你保护了。”

  墨宴终于轻笑出声:“愿意,当然愿意。我还求之不得呢,怎么可能不愿意。”

  白琅这才满意,收敛自己的小脾气,乖乖跟在墨宴身边。

  真是可爱得要命。

  若非此刻他们身后还跟了俩碍事的,墨宴简直想抱住他蹂.躏一顿。

  他稍稍握紧了些与白琅相牵的手,两人亲亲蜜蜜地一同离开了这座山头。

  这会儿正巧差不多到午膳时间,白琅方才又受到了惊吓,墨宴便径直带他们去了白归镇内最大的酒楼,选了个雅间。

  墨宴可懒得顾及凤鸣与林知爱吃什么,点了些白琅喜欢的菜色,待小二吩咐下去之后,抬手又给白琅倒了壶茶水。

  他这边神情淡淡,对面的凤鸣与林知便显而易见地局促紧张起来。

  墨宴给白琅倒完茶,斜睨他们一眼,漫不经心似的说:“有何要交代的,都交代一下吧。”

  凤鸣与林知相互看看,你戳戳我,我捅捅你的,胳膊肘互动得频繁,却分不出个先后来。

  墨宴笑哼一声:“争不出先后啊?小白琅,你想先听谁说。”

  乖乖喝茶的白琅突然被点名,捧着茶杯,视线毫无疑问地落在了凤鸣身上。

  他本就是同林知一道出的门,比起为何突然到了那么个“乱葬岗”,他更关心凤鸣为何在此,而且短短这么一段时间,模样感觉变了许多。

  墨宴指节曲起,在桌面上轻敲一下:“凤鸣。”

  凤鸣这次是自己完全理亏在先,不再像之前那般还敢同墨宴吵架。

  他小声地说:“我、我就是怕小白哥哥又会遇到危险而已。我已经回过一次我的族群里了,我现在有能力保护小白哥哥了!”

  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本来又大了些,但是想到今日被白琅保护的事实,又低了回去:“至、至少我也确实有保护一点点。”

  墨宴轻挑眉梢:“你管这叫保护?”

  凤鸣不吭声了。

  白琅喝完茶压过惊,帮他说话:“凤鸣有保护我的。第一只野鬼偷袭我时,我并未察觉,是凤鸣挡住的。”

  孤魂野鬼身上怨气很轻,只有一只的话即便偷袭成功,对白琅亦不会有太大影响,因而白琅平日不会分心神去关注这些野鬼。

  但不会有太大影响不代表不会有感觉,凤鸣帮他挡住了那次偷袭,白琅还是会记得的。

  凤鸣听到白琅的话,总算找回点底气:“嗯!我还是有发挥作用的!”

  墨宴冷笑:“那也不是你偷偷跟着我们过来的理由。”

  凤鸣又把脑袋缩了回去,求助似的看向白琅。

  白琅并不会拒绝凤鸣对他们的跟随,他把手里空掉的茶杯塞到墨宴手里,是无言间表示着不准墨宴再说话,免得他把人给吓狠了。

  墨宴不太乐意,但这是白琅的要求,他给白琅重新满上茶杯后,总算收敛了气势,陪在白琅身边不再开口。

  白琅问凤鸣:“你好像长大了一些,还有翅膀,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凤鸣就自信许多了,眼睛亮亮地说:“因为我回了一趟我们族群,族长说我是嫡系一脉遗落在外的,教了我如何突破幼崽期瓶颈了!我一下就学会了!羽服和羽翼都是少年期才会长出来的!”

  白琅不太懂他们白凤族的习惯,从凤鸣的神情中分辨出这个应该是想要夸奖的意思。

  他也不是很懂“夸奖”这种行为,回想话本中看到过的一些内容:“那你好厉害哦。”

  他这话说得毫无波澜,但凡是个有心眼的、不了解他性子的兴许都会觉得他这是明褒暗贬。

  所幸凤鸣两种都不是,闻言还很开心地展示了他现在的翅膀。

  雪白羽翼才是新生的,虽已足以将凤鸣自己给包裹起来,但还不是他们白凤族的极限,稍显出几分稚嫩。

  白琅惊叹地开口:“你好白哦。”

  白发白衣,还有一对白翅膀,真不愧是白凤族。

  白琅又好奇:“那这几日我同墨宴分开时感觉到过的,跟随我的视线,是你么?”

  凤鸣把翅膀收了起来,顷刻间便从“孔雀开屏”便回乖巧端坐:“是、是我。”

  白琅歪头:“那你的原型没有变化么?”

  “还没有……”凤鸣不知白琅如何跳到这个话题来,但还是小声乖乖地回答着,“我们族群的原型只有幼崽期与成年期。在度过蜕变期之前,我们的原型都会维持在幼崽期的模样。”

  白琅明白了。那就怪不得他每次感知到视线后回头,却总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就凤鸣那能窝在他头顶的小白鸟原型,想要藏起来不被察觉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

  两人这么聊着,始终在旁边的林知终于憋不住开口问:“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啊?”

  他这话是在问凤鸣,凤鸣骄傲地说:“我可是白凤族的嫡系幼崽!比你这个人族小屁孩厉害多了!”

  林知:“???”

  他一时都不知是该震惊凤鸣的种族,还是对他话里的“小屁孩”表示迷惑。

  最后林知选择了后者,不满:“不管怎么看都是我比你大吧!”

  白琅捧着茶喝了一口,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随口帮凤鸣应了声:“他在化形前已活了百余年。”

  比满打满算只活了不到二十一年的林知可要长得多。

  林知不说话了。

  白琅把话题转回凤鸣身上:“那你回了族群里,怎么又出来了?”

  凤鸣骄傲的气势又收了回去,小声地说:“族长说了,嫡系一脉的幼崽生来便是要经历磨砺的,他问我是要在族群内修炼,还是再次出门,去感知世间万物,认识更多的人……我就想到了小白哥哥你嘛。”

  白琅疑惑:“那你如何知晓我们在这里?”

  凤鸣悄悄地往墨宴方向看了眼,对上墨宴冷淡视线后又迅速挪开,声音更小了:“我们白凤族有独门秘术,只要有带有你们气息的物件,便能跟随秘术指引找寻到你们所在。”

  他用的便是当初墨宴给了他,本意是让他顺道帮忙保护白琅的单向联络法器。

  法器内有墨宴留下的气息,而墨宴与白琅形影不离,凤鸣便是循着这缕气息一路自修仙界的偏南处,跨越大半个修仙界飞来。

  他已知晓白琅墨宴并非世间人,很大可能是传说中的“冥界”鬼使。但他不知白琅墨宴为何会再次以人族的身份出现在世间,亦不知他们何时又会再次离开。

  他不愿就这样与白琅只相交一瞬,连正式的、好好的告别都没有,便再无机会相见。

  他这一路都不敢有任何停歇,不敢有一瞬逗留,连喝口水的时间都不敢给自己,就这么跨越数个城镇,日夜兼程地赶过来。

  只是为了再来见一见白琅,见一见他在这世间见到的第一“人”。

  哪怕只是远远地、默默地在白琅不知晓之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