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宴见白琅露出这般抗拒的神情, 便知他应当是对当年死前遭遇之时抱有排斥。

  他心疼地揉揉白琅的脑袋,少有地并未纵容白琅的这次“小任性”:“我亦不想你再回想起曾经那些的遭遇。但没办法,我们的职务还需要继续, 你若是一直不能恢复记忆,我们便始终不能回归原本的职位上。时间久了,很容易出乱子的。”

  黑白无常使是他们无法摆脱的职务,影响他们顺利完成职责的个人私念都是不允许存在的。

  白琅亦是懂事的性子, 闻言便没再推拒,小声应答:“我知道了。”

  墨宴怜惜地揉揉他的脑袋:“过去之事已注定, 早晚是要去面对的,我……会尽力让你不遇到那么多危险。”

  他未像之前那般总把话说得太满,免得本就不开心的白琅又被哄得更不开心了。

  白琅感受着发梢处的温柔动作, 垂眸,敛了情绪。

  至少他所丧失的那段过往记忆中, 应当亦囊括了他与墨宴曾经的一段过去, 他们的初遇相识再到后来的相处。

  若是能将这些亦回想起来的话, 倒也不算亏。

  白琅勉勉强强接受了自己必须要将那些事宜都回想起来之事, 乖乖地不给墨宴增添任何麻烦。

  解决这些事宜, 墨宴便带着白琅前往他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白归镇。

  白归镇与桑元镇相距不算太远,马车过去不过三日时间,他们抵达之时,距离白归宗的拜师典礼都还有两日。

  十月初二, 渐入深秋, 北上的白归镇比桑元镇还要更冷些, 怕冷的白琅已直接裹上了在桑元镇才买的冬衣。

  冬衣用料极好, 轻而暖和, 上身后亦不会显得臃肿,只是比之夏秋,要圆上那么一圈,衬得白琅身形更显娇小,完全就是精致少年郎的模样。

  白归镇内有风,墨宴怕冷风会吹得白琅难受,下马车前还特意给他披上一件白底细金花纹的斗篷,给他挡挡风。

  白琅被墨宴照顾惯了,乖乖地站在马车旁,由着墨宴帮他穿斗篷。

  为了系斗篷的系带,墨宴站在白琅的面前,微低头靠得极近,两人的气息在仅余的小小缝隙间平稳地交错着。

  白琅轻抬眸,便能见到墨宴专注的视线,再往下便是这时与他相距有些近的红润薄唇。

  他记起这段时日看的风月话本的内容,爱人与爱人之间常有嘴对嘴的亲吻行为。

  白琅本是看不太懂这是怎样的举止,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但是这么近距离看向墨宴唇瓣时,他脑海中无端冒出一个想法——好像确实会很好亲的样子。

  白琅眨了眨眼,眸间仍是清澈单纯的,并未将心底的思考化作实际的验证。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他不懂怎么亲人,只知这应当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他现在唯二会的“亲近”只有牵手和拥抱。

  待墨宴替白琅系好斗篷松手的那一刻,白琅便遵循自己的本能,在墨宴往后退出小步拉开距离时,自己上前小步一把抱住了他。

  墨宴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满怀,差点没站好,稳住身形后便本能地回抱住他,问:“怎么了?怎么忽然抱过来了?”

  白琅埋在他怀里摇摇头,小声说:“没事,就是想抱你。”

  墨宴眨了眨眼,旋即轻笑,抬手轻抚他的发梢,纵容了他的黏人行为。

  白琅很喜欢墨宴身上浅浅淡淡的香气,似冷香似花香,界限并不分明,但很好闻。

  只是这味道实在太浅,每次都只有相拥时能比较清晰闻到,亦给白琅增添了几分带有安抚、安心似的意味。

  过了会儿,白琅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同墨宴牵着手一道往白归镇内去。

  临近白归宗的首席弟子拜师典礼,白归镇内近日亦是热闹,有不少往来宗门弟子,或是收到消息来凑热闹的散修。

  白归宗还特意安排了接引人在门口等候着,见到白琅与墨宴打扮得就像个修士,便主动上前询问:“二位公子好,敢问二位公子可是前来参加典礼的?”

  接引人身着白色宗服,腰间挂了个“白”字腰牌,应是白归宗的弟子。

  墨宴应是:“嗯。我们是听闻近日白归宗典礼广迎来宾的散修。”

  他并未做过多的介绍,但仅仅是站在接引人面前,修为上的巨大差距都能让接引人感受到一定的压迫感。

  接引人未敢太过怠慢,又问:“可否询问二位贵姓?弟子这边还需为二位简单登记。”

  墨宴:“我姓燕,飞燕之燕。这位是我小徒弟,姓白。”

  接引人递了两块木牌给他们:“感谢燕公子与白公子到访,这是通行木牌,有劳二位公子前往旁侧等候片刻,稍候便会有人接引二位公子前往白归宗内。”

  墨宴接过木牌,看了眼接引人指示的方向,是一处小亭子,环境布置得尚可,那边亦有两人坐着,应是在等候接引人所说的那人。

  他没多说什么,将其中一块木牌给了白琅,同他一道往那边走去。

  路上,白琅传音问墨宴:“你为何要说你姓燕?”

  墨宴想起什么,解释:“我应当忘了同你说,我们今日来的这白归宗前身是人界的世家,白家,也就是当年你待过的那个白家。”

  白琅一愣:“阴阳墨白的白家?”

  墨宴点头:“嗯。我出身当年的墨家,但我们两人都不为白墨两家待见,族谱上大概率是没有我们名姓的,但亦不能轻易透露我们的出身。”

  “如今时间过去了太久,墨家已不复存在,但白家仍有当年的历史记载。目前白归宗又以血缘为主道缘为辅,若是我们同时以真名示人,难保会有人联想到阴阳墨白,猜出我们的出身。

  “你应当是不想再和白家有关系牵扯的吧?”

  墨宴补充问了一嘴。

  白琅理解了,皱着脸点头:“不想。”

  他的那些过往阴影遭遇都是在白家时经历的,白家的人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白家。这个所谓的血脉关系他宁可不要。

  对话间,两人便已走到等候的亭子处。

  亭内是两名女子,见到他们过来时起身,向他们礼貌致意:“二位公子好。二位公子亦是来参加白归宗典礼的么?”

  墨宴:“嗯。二位姑娘亦安。我看二位打扮不凡穿着相似,可是宗门来的?”

  其中一名女子回答:“正是。我们是代表流蝶谷前来送贺礼的。”

  流蝶谷是修仙界内比较出名的医修道修宗门,擅长医术与卜卦,常年隐居,鲜有出门时日。

  墨宴表现出几分诧异:“竟是流蝶谷的弟子么?可我听闻你们不常参与这样宗门内的交际,怎会特意到白归宗这边来?”

  另一名活泼直率些的女子回答:“这类宗门交涉示意我们谷内确实不常参与……不过此次白归宗拜师典礼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我们谷主亦测算出这边或许有些事情会发生,尚不知好坏,便让我同师姐来这边看看了,若是有何需要的亦可帮些忙。”

  流蝶谷中医修为多,谷内之人常年隐居亦使得他们性子良善,若是有需要医修的地方,他们自会主动前往。

  墨宴不解:“白归宗此次典礼不同寻常么?我与我家小徒弟是来凑热闹的散修,只知今年这典礼是少有的掌门收徒才一年,初次之外还有异常之处么?”

  “你们不知么?也是,这应当只有宗门内的会比较关注吧。”女子说着,同他们详细解释,“白归宗是人界世家而来,早些时候亦同其他那些人界修仙世家转为宗门的类似,整个宗门都受到血缘的牵制,掌门之位与首席弟子更是只在嫡系一脉中挑选。”

  “这次的典礼除却那位首席弟子只拜入掌门门下不足五年外,更是第一位并非白氏出身,而是掌门几年前在外边捡回来的小孩。”

  这个消息墨宴之前确实没打探到过。

  白归宗内血亲弟子与外来弟子之间的矛盾仍处在难以调和的阶段,掌门选了一名外来弟子当首席,又在他拜师后不足五年时便破格为他举办拜师典礼,这对于白归宗内的血缘一脉弟子而言,无疑是一次敲打,使得他们的“理”更弱一分。

  而这位首席弟子处境只怕更是不易,若是并非天赋根骨极佳的天才,质疑声将始终伴随他,他要承担的压力并非其余门派的首席弟子可相提并论的了。

  兴许他本身亦是白归宗掌门找来的,为了强行调和两个派系斗争的棋子,到头来还不一定是否真能继任为掌门。

  墨宴并不关注这些无关之人如何如何,只大致推测起厉鬼那边的意图。

  目前看来,比较有可能的便是厉鬼已与白归宗掌门联手,掌门的目的是要调和两个派系的斗争,厉鬼的目的是需要一个他们两人“自投罗网”的机会,这个所谓的首席弟子有比较大的可能只是一个中间的牺牲品罢了。

  几人交谈间,白归宗那边接引他们过去的人亦驾驶着可承载多人的飞行法器而来,他们停了原本的交流,墨宴牵着白琅上去。

  白归宗这边用的飞行法器亦同飞舟比较类似,只不过更小一些,只差不多足够容纳他们几人。

  墨宴还担心白琅情况,问:“可需要再遮挡下视线?”

  白琅站在飞行法器的甲板上,往下看了一眼,握了握与墨宴相牵的手,摇摇头:“没关系,现在好多了。”

  墨宴:“好。若是你等会儿还是会怕的话,就拉紧我。”

  白琅乖乖点头,和墨宴挨着站在一块。

  白归宗就位于白归镇,有飞行法器与接引人引路,无需太长时间他们便直接进入了白归宗内。

  接引人直接带他们去了招待前来修士的客峰,客峰内亦有专门等候着的接引人。

  散修与宗门弟子所住的区域不一样,与他们同行的那两位女子便跟随白归宗内的一名女子弟子前往了她们要暂住的地方。

  白琅则同墨宴一道跟随另一人去了另一处地方。

  修仙界各个宗门的客峰布局大体上是一致的,有名有姓的大宗门都有单独的院子,小宗门几几同住,散修则是住在一个比较类似于客栈布局的地方。

  只不过周遭亦有园林布置,比之客栈要更美观舒适些。

  前来白归宗的散修不算太多,总的来说环境还算安静。

  接引人让他们随意选两个空余的房间,墨宴便由着白琅挑,他挑完自己再选一个隔壁的。

  房间内各式各样需要的东西早已备置齐全,接引人确认他们再无更多需求后,给了他们白归宗的地图,告知他们白归宗这段时日的“开放日”,便不再多做打扰。

  墨宴随意地将东西收好,又大致给房间布置了些不容易被察觉到的结界阵法。

  此处是宗门内,不同于此前基本都是人界或是普通散修居多的外界,宗门内容易聚集精通阵法结界之人,未免有人好奇心过于旺盛,非要来看看这边为何这么多结界阵法,墨宴便稍稍多了些隐匿的手法。

  他不怕阵法结界被破,这小小的白归宗内尚不至于能聚集到能精通到超越他的人,但也懒得处理这些麻烦事宜,倒不若从源头避免。

  白琅全程坐在一边盯着墨宴看,墨宴走到哪儿他的视线便跟到哪儿,直白得都有些难以忽视。

  墨宴中途便停了下来,问他:“怎么了?这么盯着我看,是有何事要同我说么?”

  白琅闷闷不乐地问:“你不陪我了吗?”

  “嗯?”墨宴没听懂,“我怎么不陪你了?”

  白琅往隔壁的方向幽幽看去一眼。

  墨宴终于明白,哭笑不得地解释:“你是说另一个房间么?那不是我要住的,只是个障眼法。宗门内行事总要比平日小心,两个房间我们可以换着一同住,也避免一些有心之人特意盯着做些什么。”

  闻言,白琅才终于安下心来:“那没事了,你继续吧。”

  墨宴笑着到他面前蹂.躏一把他的脑袋:“这么粘人啊?”

  白琅点头,小声嘟囔似的:“嗯。就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墨宴心底软乎乎的,又忍不住戳了一把他微微鼓起的脸颊:“放心,会陪你的。等会儿再陪你一同出去走走如何?你应当并无机会接触到宗门的生活,正好让你感受一下这边的氛围。”

  白琅轻轻“嗯”一声,应下墨宴的一切安排。

  白归宗大抵是为了能在修仙界一些宗门内留下些印象,这次除却典礼仪式外,还特意安排了大约半月时间的“开放日”。

  在开放日期间,只要是地图上所标识出来的位置,他们都可任意前往,带有白归宗特制标识木牌便不会受到阻拦。

  墨宴看了标识出来的位置,基本应当是除却弟子们的生活与修习场所,以及一些宗门内的核心区域,基本都可以去看。

  他把地图给了白琅,让白琅自行挑选想去之处。

  白琅看了一圈,都是叫什么峰什么峰的,他看不懂是做什么的,便随意点了一个,墨宴便带着他出门去那边。

  宗门各峰间通常要依靠飞行法器或是御剑抵达,墨宴便问白琅:“你是试试自己御剑,还是我带你?”

  白琅犹豫了会儿。

  他喜欢被墨宴带着御剑时必须与墨宴靠在一起的近距离,但墨宴说过他需要克服心结恢复过往记忆,他亦想努力地让自己适应。

  就在他纠结的间隙,时常被忽视的那把灵剑微微颤了下,似是在表示着期待它自己的被使用。

  跟着白琅这么长时间,它能派上用场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除却白琅练剑以外的使用,便只有上一次墨宴教白琅御剑。

  感知到灵剑的期待,白琅终于还是决定:“那我试试自己来吧。”

  墨宴:“好。我会陪在你旁边的,有何问题直接喊我就好。”

  白琅乖乖点头,不等他再有动作,灵剑已经特别自觉地自剑鞘内飞出来。

  他小心踩上去,还接着墨宴递来的手适应了下才站稳,找好平衡的感觉。

  墨宴担忧道:“真的可以吗?”

  白琅试着换个方向感受了下,点头:“嗯,稍微适应一下就好很多了。”

  墨宴见他确实还算稳当,这才稍稍放了些心,亦召出他的佩剑,同白琅一块御剑而行。

  宗门本就地处高处,御剑时比平地时更冷些,冻得白琅耳朵脸颊都有点红。

  白琅还不能真正适应独自御剑,有些不太敢乱动,缩了缩身子,把手和脖子都埋进毛茸茸的冬衣里。

  墨宴注意到他的状态,顺手给他套了一层护体灵力,教他:“御剑时确实比平日里要冷些,下次你可以试试给自己用上护体灵力,只要将灵力汇聚到掌心,再释放出来就好。”

  白琅在墨宴气息笼罩的护体灵力间,被冻得有些僵硬的状态慢慢缓和。

  他按照墨宴教他的试了一下,感知到自己的灵力汇聚到掌心,然后……然后茫然地看向墨宴:“释放出来……要怎么释放?”

  墨宴轻轻扣住了他此时摊开的手心,引导他:“你试试跟着我给你的感觉走。”

  白琅只觉自己原本微凉的手心被一阵暖意覆盖,旋即又感知到有些熟悉的气息在他的灵力附近流连。

  他下意识便驱使自己的灵力去追随墨宴的气息,原本汇聚成一团的灵力渐渐自掌心蔓延逸散,他的识海间亦感知到一层薄薄的,似结界般的形状在形成。

  白琅惊诧地微微瞪大了眼睛,眸间满是新奇。

  墨宴笑了笑,松开手继续教他:“之后你便只要在操控着灵力落在你自己周围附近就好。”

  白琅明白了,旋即操控灵力,但并未落在自己身侧,而是套到了墨宴身边去。

  墨宴感知到周围忽然多出的白琅的气息,停顿片刻:“怎么放到我身边来了?”

  白琅抬眸看他,一本正经:“你的给我用了,我的也要给你用。”

  主要也是他不太舍得让自己的气息覆盖墨宴的气息。

  墨宴哪知道那么多他的小心思,只是被白琅尚且不太稳定的护体灵力罩着,心底便已软和得一塌糊涂。

  果然还是自家小孩懂事可爱。

  墨宴接受了白琅给他的“关心”,同他一道安安稳稳地抵达了白琅随意选定的位置。

  而白琅选的,正好便是两日后要举办拜师典礼的主峰。

  主峰通常是宗门内各种大仪式、重要会议亦或是弟子们接取外出任务、领取物资之处,亦是所有宗门内布置得最为用心之处。

  有不少外来修士出客峰闲逛,第一个选的便是这个主峰,因而四处各式服装的外来修士、白色宗服的内门弟子来来往往,还挺热闹的。

  白琅并无任何宗门生活的经验,新奇地朝四周打量,墨宴便带他在附近走走逛逛,满足他的好奇心。

  宗门内的修士基本都会灵气护体,主峰这边比较冷,大家都是只穿着单薄轻便的衣裳,辅之以灵力隔绝冷意,穿得严严实实的白琅便显得有些突出。

  加之他本就长相精致,气色亦被墨宴养好,唇红齿白,脸颊亦是健康的红润,灰眸清若溪泉,像是被爱意包裹着长大的天真少年,引人频频注目。

  只是这些注目都持续不了多久,便会被墨宴一个冷淡的视线给吓得缩回去。

  所有人都看得到他们坦然牵在一起的手,只能遗憾这漂亮少年有主了,还是个极度护短的主,万万不能招惹,只能看着他们如画般漫步其间。

  ——直至一道欣喜的声音骤然将原本平静的画面打破。

  “白琅哥哥?!”

  清脆又带些熟悉的声音引起白琅注意,他回眸往声音来源处探寻,便见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是庄陶庄瑜。

  他们的身侧还跟着他们现在都师尊孙方海。

  白琅眨眨眼,轻“咦”了一声:“庄陶庄瑜?”

  “真的是白琅哥哥呀!”庄瑜看起来欣喜极了,显然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再遇白琅,拉着庄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

  墨宴微微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松开,由着小孩们交流。

  【作者有话说】

  陶宝瑜宝限时返场~!(?)

  今日份双更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