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聚会的事情发生后, 蒋鸣和谭宇尧就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他那时本想着等谭欣冷静一段时间再找机会跟谭宇尧谈一谈的,谁知后来又发生了谢远的事情。
两人本就尴尬的关系雪上加霜。
从那天起,就几乎断了联系。
期间只有袁敬来过几个电话, 跟他说了些谭欣的情况,让他不要太担心。
这段时间, 蒋鸣嘴上没说, 但每每想到这些事都觉得焦头烂额。
毕竟也是那么多年的朋友,现在关系变成这样, 实在让人心情复杂。
其实谭宇尧也和他一样。
一开始对于生日聚会上蒋鸣毫无预兆地摊牌,他心里是有一股气的。
可他毕竟跟蒋鸣多年朋友, 友情基础在那, 加上袁敬也一直试图从中说和,他便不想再跟蒋鸣有更多纷争。
只在心里把所有账都算在了俞小远头上。
于是他筹划良多, 只为了替谭欣出一口恶气。
可谁知事与愿违。
他明明是找人去教训俞小远的, 却偏偏阴差阳错伤了蒋鸣。
气没出成,还打错了人, 事情也全都暴露了。
他也着实心烦意乱。
有这些错综复杂的烂事夹在中间,他们互相都没有主动联系也在情理之中。
但其实两人心里都很清楚, 他们不可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
这一面迟早要见, 这顿饭迟早要吃,这些事也迟早要谈。
所以在谭宇尧再次接到蒋鸣的电话时, 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意外,语气轻松地答应了饭局的邀约。
蒋鸣没有再叫别人, 照旧在南公馆订了个包间,两人单独约见。
坐下后气氛还算轻松, 谁也没有率先提起近期的敏感话题,而是绕过高危线聊起了学生时代的往事。
谭宇尧开了瓶酒, 一边晃着酒杯一边跟蒋鸣叙旧,“方梦莹追你那会儿,还记得吗?”
蒋鸣想起什么,低头轻笑了下。
谭宇尧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为了躲情书,放学拉着我跟袁敬从后山翻墙出门,我真是服了你了,人家方梦莹好歹也是公认的校花,所有男生都想往她眼前拱,也就你了,躲校花的情书躲到翻墙。”
“没办法,她实在太主动了,我有点招架不住。”
“人家那是热情大方,性格也好,”谭宇尧端着杯子上下打量蒋鸣,调侃道,“怎么就看上你了,还那么痴情,一追就是三年,真是暴殄天物。”
两人聊着天,谭宇尧眼神一直往蒋鸣手臂上瞟,聊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别扭地问了句,“你的手,还好吧?”
蒋鸣动了动手臂给他看,“已经没事了。”
“真就那么宝贝?连伤都要替他挡?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理智的样子。”谭宇尧想打趣他,说出来的语气却有几分苦涩。
蒋鸣举杯抿了一口,依然没压下嘴角的淡淡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显得格外温柔,“我又不是机器人,怎么可能什么时候都理智。”
谭宇尧瞧那笑容有些刺眼,靠回椅背上低声说了句,“如果你是在想起欣欣时露出的这种笑容,该有多好。”
蒋鸣闻言一顿,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很多事情,不能强求的。”
话题变得敏感起来。
谭宇尧心情坏了大半,猛地灌了一大口酒,闷声说:“欣欣现在不太好。”
蒋鸣沉默地把酒杯放回桌上。
谭宇尧看了蒋鸣一会,没有等来他的追问,但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天之后她情绪就很不稳定,在家里闹了好几场,谁劝都不管用,每天就是哭,爸妈都急坏了,”谭宇尧望了望蒋鸣,缓下语气道,“鸣儿,你要是有空……”
蒋鸣叹了口气,“我不该再给她不切实际的幻想了,那样是在害她。”
谭宇尧被蒋鸣这么一堵,气也上来了,拍着桌子站起来,“我妹他妈到底哪点配不上你?!”
谭宇尧已经喝了不少,猛一站起来,脑子一阵眩晕,身形晃了晃。
他手撑在桌上,面容颓然,“我就这一个妹妹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都是全家捧在手心里面疼着的。你,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小到大,她要什么就有什么,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受这种委屈?你再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谭宇尧揪着胸前的衬衫,“你知道每次看见她哭,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我心疼啊,我都快疼死了。”
说完重重跌坐回椅子上,手肘撑在桌上痛苦地扯自己的头发。
“是我,都他妈是我,我不该让她认识你,是我毁了我妹妹,我他妈毁了全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我真想杀了我自己。”
蒋鸣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一杯一杯地喝酒。
包间里静了很久,又响起谭宇尧的声音,“鸣儿,咱们……无路可走了,是不是?”
无论是因为俞小远踩了谭欣的手,还是蒋鸣因为他而选择伤害谭欣,都让谭宇尧绝对饶不了俞小远这个王八蛋。
只废他一只右手都是看在蒋鸣面子上,对他的仁慈。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蒋鸣居然这么宝贝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杂种,竟然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舍得他伤。
甚至不惜自己代他受过。
上次他计划那么周详都没有成功,以后在蒋鸣严密的保护下,他就更难得手了。
可是为了他最宝贝的妹妹,他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只要蒋鸣一天还护着那个小杂种,他们的关系就一天是个死局。
破局的钥匙就握在蒋鸣手里,只要他一个转念,随时都可以改变一切。
谭宇尧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真的就这样了吗?鸣儿?”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真的就这样了吗?
蒋鸣知他所想,也知道他在问什么,思索很久,问道,“你能答应我不再碰俞小远吗?”
谭宇尧答得毫不犹豫,“不可能。”
“你看到的那张照片,是个误会……”
“我不管什么误会,他踩在我妹手上这事是证据确凿的吧!”谭宇尧激动地打断蒋鸣。
“你冷静点。”蒋鸣不想激怒他,试图跟他讲道理,“我看过那天的全部监控,不是俞小远的错,整件事的确是因谭欣而起,甚至也是她故意刺激俞小远,才导致了你看到的那张照片。”
“现在都连名带姓的叫我妹了?”谭宇尧冷笑一声,越说越激动,“蒋鸣,你是被那小崽子下了降头了吧?你的意思是我妹陷害他?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妹去设计他?!”
谭宇尧显然听不进任何对谭欣不利的话。
蒋鸣知道自己再多解释也没用,只得提出另一种方案,“好,那他的账,你全部都算在我头上,有什么气全部冲我来,你想怎样都行,我绝不还手。”
谭宇尧冷冷看着蒋鸣,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谭宇尧不可能放过俞小远,蒋鸣也不可能不管俞小远。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站到了针锋相对的立场两边。
没有人想看到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更没有人想看到它继续恶化下去。
可他们都有自己坚定想要保护的东西。
他们都清楚自己绝不可能退让半分。
他们之间裹挟了太多的复杂恩怨,已经不是简简单单辩个对错就能解决的了。
两个高大的男人各自坐在一边,沉默地握着酒杯,包间里静得连墙上秒针走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良久,蒋鸣用力搓了搓脸,深深吸进一口气。
他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站起身取过桌上酒瓶,先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满杯,又给谭宇尧的杯子里斟满。
然后用自己的杯子轻轻和他碰了一下。
蒋鸣声音有些低哑,“无论如何,多年兄弟,以后的路珍重。”
说完站着把酒干掉。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变成了辛辣的一把火。
如他所说,多年兄弟,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谭宇尧懂他的意思。
蒋鸣亲手给他倒的这一杯,就是诀别酒了。
谭宇尧紧紧捏着酒杯,看了片刻才突然举杯灌下,酒在中途洒落几滴。
他喝完后将酒杯重重磕在桌面,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了一个字,“行。”
蒋鸣伸手去拿外套,摸到出发前装在口袋中的丝绒小盒,他垂眸看了几秒,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他打开盒盖,将那副精致奢侈的钻石袖扣推到谭宇尧面前,“这个,替我还给谭欣。”而后拍了拍谭宇尧的肩,沉声说:“保重。”
谭宇尧看向袖扣,又看向他,目光中愤怒和失望激烈涌动,几度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咬牙撇开了脸。
蒋鸣扯出个难看的笑,拿起外套走到门口。
手刚搭上把手,
突然“砰”的一声,
上一秒还在谭宇尧手中的玻璃杯猛地在他脚边炸开。
溅飞一地的玻璃渣。
蒋鸣回头去看,谭宇尧还保持着砸酒杯的姿势,满眼猩红,撑着桌子的手臂因愤怒而微微发抖。
半晌,他问,“值得吗?蒋鸣,值得吗?!”
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毛头小子,跟自己这么多年的兄弟反目,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蒋鸣平静地说。
没有再等他回答,径直走出门去。
“你别后悔!!”
谭宇尧死死盯着蒋鸣决绝的背影,直到转角后消失不见。
从此,一门之隔,犹如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