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还是老周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呀。

这制药厂产生的污染,像是一场无声的雨,是一滴不漏地全都会留给田村市的。

但这就业机会,却压根儿就没想给田村市漏出来一丁点儿。

这也很好理解。

招日本人进厂,成本高昂,要比东南亚的实习生,贵上四到十倍。

而芦名他们家就一直经营实习生的中介生意。

这里面的便利,又怎么会放过。

而掌握熟练工人这项资源之后,芦名还可以利用起来,形成反向制衡制药厂的筹码。

他们像一群精明的猎人,在这片充满机遇的森林中,寻找着最肥美的猎物。

全部都用东南亚的实习生,一两年就换一批新人过来。

这也是个好毒辣的主意。

这些年轻的面孔,就像稻田里的稻穗,一茬接一茬,永远割不完。

他们来了,又走了,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憧憬,却不知自己已被卷入了一个无形的旋涡。

制药厂污染,后果因人而异。

有的后果让人不会联想到,与制药厂有关。

而有的后果,是不会立即显露出来的。

通常有个潜伏期。

几个月,甚至几年。

到时,这些实习生可能早就回到了东南亚,中间经历了几份不同的工作。

这时,再想把身体的状况与当年来到田村市的经历联系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很多时候都会被忽略掉了。

就算一些有着共同经历的工友,意识到是制药厂的问题。

可他们聚集在一起的力量,也并没有多么强大。

这中间的波折与困难,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翻越的。

制药厂可能给当地官员一些好处,那这些指控,就根本飘不到日本来。

即便一切都冲破了,大家合力把制药厂推上了被告席。

可别忘了,还有核电站这个巨大的保护伞呢。

要知道,东电核电站的核污水排海,全世界有多少国家气不过。

他们想提出索赔,可就是没有办法。

其中的一个关键点,就是需要索赔方证明,核污水排海与本国国民受到的伤害之间,是有因果关系的。

可,这一点,核电站会不做防范吗?

早在他们核污水排海之前,就已经把这里面的法律风险,甩了个干净。

横肉突然把瘦眼镜给叫了过去,看样子是给了瘦眼镜一顿训斥。

可能他也听出来了,瘦眼镜跟老周的交谈有点儿多了。

不像是在翻译。

所以就给瘦眼镜指示,快点儿切入主题。

瘦眼镜扛下了横肉的暴击之后,把刚才对老周的那股子得意,也给收了起来。

“那么,长弓先生,这家制药厂在田村市的选址,还请您给出指令。”瘦眼镜在空中轻挥了一下手臂,做了个抽耳光的动作。

随即低头行礼,“拜托了。”

横肉也在旁边,向老周低头行礼。

老周看到了,却没做出什么反应。

横肉看向瘦眼镜,两个人愣了几秒钟。

横肉突然低吼了几句。

门外的黑西装立即进来,双手托着一个不大的手提袋。

瘦眼镜把手提袋接了过来,转送给老周。

“长弓先生,这是芦名先生为您献出的供奉。”

老周看了看,却没有接。

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袋子上捅了捅,感受了一下供奉的厚度。

瘦眼镜看到老周的举动,急忙说道,“这是两百万日元的供奉。”

并把手提袋再次向老周举了举。

两百万?

一万一张的话,就是两百张,两沓。

嗯,和刚才捅一捅的测试结果差不离。

老周收回了手指,却还是没有接手提袋。

而是在瘦眼镜跟前踱了几步,口中小声嘀咕,“两百万?两百万……”

还是横肉的经验丰富,看到老周的举动,立即轻声询问瘦眼镜。

和瘦眼镜说了两句,横肉立即又对门外吼了一句。

应声又进来一位黑西装,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手提袋。

瘦眼镜这回托着两只手提袋,说道,“长弓先生,这是四百万的供奉。”

呀,轻轻一还价,就又多了两百万。

但也不能得寸进尺,别忘了这位的鬣狗本性。

老周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真的是让老周一肚子的气。

核污水这波大磨难才刚刚开启,你们竟然已经琢磨着往里面夹带私货了。

你是真以为大家分不出来,什么是黄莲的苦,什么是苦瓜的苦,是吗?

按道理,你们日本人坑日本人,跟我老周也没啥关系。

顶多是日本人再坑了东南亚人。

但像横肉这种生物,好像到处都有呀。

打通了老周心里的一些东西,双肋生怒。

远处的灯火,也在提醒着老周,他们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在权力的缝隙中穿梭,贪婪地吞噬着每一丝光明。

他们悄无声息地啃噬着社会的躯干,将公平与正义的基石一一蛀空。

老周想起了求职无门,濒临崩碎的中年男子。

想起了风华正茂,却要行将凋零的大妈的孙女。

而横肉们却手握权力,将公义抛诸脑后,让人们不断重复着一幕幕的悲剧。

老周如在无形的囚笼中,如盖在真相的幕布之下。

此刻,老周与这个万恶之源近在咫尺,却几乎做不了什么。

要么,是硬气地拒绝横肉,不给他任何行动上的暗示,让他继续左右为难?

可人家真的会左右为难吗?其实老周有意识共振傍身时,都没有这种自信,何况如今。

要么,就是老周接下横肉的这份委托,泄愤一般地,在他的横肉上,抽上一记掌印。

爽是爽了,但这算不算助纣为虐呀?

只要抽了这个耳光,横肉就可以心无挂碍地去张罗制药厂的事儿了。

“长弓先生?”瘦眼镜托着手提袋,轻声提醒了老周一句。

老周回过神来,对着两只手提袋,向外挥了挥手。

“供奉的事儿,都交到我的首席弟子那里去就行了。”

瘦眼镜一听就明白了,老周这是接下了抽耳光的委托呀。

他立即跑到门口,向一位黑西装说了几句。

黑西装就一路小跑,找到了外面的惠子。

老周远远地瞄着,看到惠子拿到了手提袋,才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