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铁面人押着强逼来的百姓往地仙派走去,一行人一路穿过繁华街市往偏僻处走去。
路上经过他们的人皆是面带畏惧,垂首匆匆走过,恨不得缩地成尺。
俞恪与晏无渡两人走在最后,趁着无人照看的空当,靠近晏无渡低声问出自已的疑惑。
“陛下,方才地上的尸体分明完好,为何单单那人的胳膊会被腐蚀?”说腐蚀不太准确,俞恪总觉得那更像是吞噬。
“镖柄上有蛊虫。”晏无渡也没有卖关子,语气平淡地把真相说了出来。
“那你——”俞恪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担心。这人怎么浑身上下不是毒便是蛊,若是伤到自已,岂不是得不偿失。
晏无渡说完便盯着他的眼睛,眼里是熟悉的忧色,让他心中不禁一暖。似乎被青年“怜悯”是件很不错的事。
“朕无事,这些东西伤不到朕。”
俞恪此时还在心中思索,便听到耳畔传来低沉的声音,闻言不禁一愣,但心中也松快不少。
一众人七拐八弯走过许多脚程,在穿过一片密林之后,到了修筑颇为气派的门庭之前。
几个铁面人让他们等在门外,自已率先进去了。
待人离开之后,鸦雀无声的人群才传出些微弱的议论声。
“我听说于家的儿子几天都没回去了,是不是出事了?”
“哎,你们没听说么,地仙派拿人炼药啊!”
“什么?那我们岂不是也回不去了?!”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引得人群骚乱起来。
“吵什么!能进地仙派,是你们的荣幸!”
人群引起的响动惊动了里面的人。出来一个穿着与方才不一样的铁面人。方才那群人是一身黑衣,但这人的黑色长袍上却绣了银纹,腰间挂着一块木牌,写着“夫工”二字,俞恪猜想这人应当比先前几人等级高。
果不其然,门里走出几名穿着纯黑袍的人,恭敬地朝那名夫工行过礼后,低声问道“夫工大人,这些个人是依照往常流程走,还是直接带过去?”
那夫工闻言眼神阴沉狠厉,低骂道“这几天上头催的紧,还管什么挑不挑,全部送过去。”
“是,夫工大人。”
俞恪与晏无渡两人均是习武之人,以他们的耳力,能将这些低语听个清楚。
夫工说完甩袖进去了,余下的几人转头面对众人语气轻蔑道“众位跟我们走吧,接下来会有好事等你们”
“我…我们凭什么跟你们走,谁知道里头等我们的是什么?!”
人群中有胆子稍大的冲着那几人喝骂,顿时引起众怒,一群人纷纷抗议起来。
“是啊,我们凭什么进去!”
“放我们走!”
地仙派在南郡作恶已久,人人避之不及。但若危性命,总有人会想搏上一搏,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那几人见状眼神里满是阴戾,恶狠道“你们找死!”其中一人扬起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带着倒刺,颜色暗红的鞭子,对准人群便抽了下去。
“啊——”鞭子抽中了其中几人,血沫横飞,他们的脸,手臂,胸前此刻已经血肉模糊。
那黑衣人欲扬鞭再抽,却让其中一人抬手阻止,那人低声喝道“够了!人本就不多,你再打死几个,我们又得找人补上。”
甩鞭的人这才放下手,恶狠狠地盯着底下满脸惊惧的人道“便宜你们了,让你们多活两天。还不快走!”
众人被方才的一幕吓住了,他厉声一喝,人群便只能乖乖往里走去。
俞恪与晏无渡两人站在人群最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见众人往进走,俞恪敛下眸中的不忍,两人抬步跟上群。
若不及时解决地仙派这个麻烦,恐怕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他们不能因为这些再打草惊蛇了。
黑衣铁面人领着众人进了门,经过几层嵌套的院落,往里走去。
在这期间俞恪抽空观察四周,发现院中有许多洒扫的灰袍人,他们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动作僵硬地做着手里的活计。
几个黑衣人把他们带到了一间全是铁栏,其上长满倒刺,用粗壮锁链围着的房间里,将他们全部轰进去,锁上铁链后便离开了。
这里阴暗潮湿,各种难闻的味道混杂,地上一片狼藉,一群人挤在一起哄哄闹闹,甚是杂乱。
俞恪从进了这里便脸色不太好看。他敛着眸子垂头盯着某处一直不作声,在尽力忍着自已胃里的阵阵恶心和身上隐隐的颤抖。
他好像是回到了上一世敌营中的牢房。神志不清间是不断加在身上的刑罚带来的痛感,夹杂着旁人的阴狠难听的谩骂讽刺。
“你看,这就是叛军首领”
“什么首领,他的军队都死绝了!”
“他自身难保”
……
突然间他的手腕脚腕处传来刺痛,他感受着一身内力渐渐流失,直至再也调动不了。
他的心就像是浸在寒潭中一般冷的彻骨,绝望,愧疚,痛若像深海一样将他吞噬。
“好冷……晏在劫,我好冷啊……”
不知什么时侯开始,晏无渡已经习惯了时时刻刻把眼神放在这个叫祈逢的人身上。
所以从方才进到这里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身边之人的异样,但见他垂着头不出声,他便只是时刻注意着。
这些日子,他习惯了祈逢的灵巧机敏,会耍心机,会武功,会医药,会易容,还有他身后那些让他愈发想探究的秘密。他以为,不会看见青年有这样的一幕。
但听见青年低声似梦呓一般的呢喃,他心里猛地一沉,紧接着便是袭卷而来的心疼和慌乱,他此刻总想将什么拥进怀里,再也不放开。
晏无渡沉默半晌,看着青年面色苍白,鬓边已被汗浸湿,浑身轻颤着。
他眼里闪过浓重的痛色,不自觉地伸出双臂将青年小心地笼进怀中,带着安抚用手轻抚他的后背,像是做了千百遍一般熟练。
周身传来的淡淡的龙诞香遮盖了周围令人作呕的难闻气息,也挡住了人群纷乱的吵闹声。
俞恪慢慢缓过神来,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把头靠在晏无渡紧实健硕的胸膛上闭上眼睛平息心里的纷乱。
上一世他被挑断手脚筋废了武功之后,在阴暗的牢中死尸般的躺了好几天,醒了昏,昏了再醒,无人问津。
他以为他就要这么死了,最后一次沉沉地睡过去后,他以为再也不会醒来了。
等到他再醒来时,他在帝王寝宫,宫女们仔细照料了他好几日。
那时再见到晏无渡,他有些恍如隔世。自两人战场上最后一次交战惨败后,到后来他投敌营,受酷刑,都再没有见过这人。
俞恪在卧龙殿的几日才又见到晏无渡。
他进来后便沉默的坐在案几旁看了自已许久,神情阴郁,皱着眉头,眼神复杂。
虽然依旧是那张俊颜,但这些都掩不住他眼底的青黑和新出的胡茬,他很疲惫。
俞恪那时沉浸在绝望里,不愿见他,更没有细看,现在想来,晏无渡当时的状态确实很不对。
再后来,这人为他寻了神医,让他好歹是能下榻了。
之后他与这人便成了那般不清不楚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