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
身体坐于阵芯。
眼前的造梦阵,慢慢熄灭下来,归于沉寂。
我转头,看向地脉里面,里面的萧陵僵身,已经失去红润,开始变得苍白,逐渐像一个真正的死人,并突破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烂。
与此同时,自萧陵身内长出的巨树,也开始寸寸断裂,摔落在地面上,像是粉末一样的碎开,并变成泥土的颜色。
我们赶紧移动到旁边安全的地点。
而凌娘的僵体,突然失去了机能,眼睛一闭,向后倒了下去,成为了真正的死人,并且开始迅速腐烂。
凌娘的灵体还在,她站在自己腐烂的身体旁,看着程添,露出不舍的表情。
程添意识到什么,扑过去想抱住她,但抱了个空。
凌娘的额头还贴着青瓷的定魂符,此时显现出来,帮凌娘维持了一会。
凌娘对程添微微笑道:“程添,忘了我吧,重新找个人,生个孩子,你会幸福的。”
她说完,魂体便消散成光点,消失了。
青瓷给她念了一段往生咒,告诉程添节哀,毕竟她不是第一次死了。
程添:“……”
“道长,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程添嗔怪,又确认道:“凌娘能往生吗?她的魂魄没灭吧?”
青瓷道:“没灭,至于何时往生,看她自己的造化,这个不归活人管。”
“呃。”
青瓷:“事情解决了,布告上写的酬劳太少了,得加工钱。”
程添:“没问题,道长。”
去收敛凌娘的尸身,突然看到自己搁在外面,让凌娘护身用的剑,程添惊奇道:“对了,入阵时,我身上没有带剑。”
问青瓷:“那梦中的剑是哪里来的?”
青瓷回答:“用话引导萧陵造出来的,只有他自己才能杀死自己。”
程添:“……”
“所以,所谓的只有我能杀死他,是骗人的?能杀死他的,是他自己造的剑?”
“对。”青瓷摊手:“这剑谁拿着都能杀死他,是他用自己的意识,灭杀了自己。”
程添:“这么说,所谓的在他死亡同样时间杀死他也是……?”
“唬他的,”青瓷微微一笑:“还真被吓住了。”
“……”程添感慨:“道长厉害。”
青瓷瞥他:“别忘了多加工钱。”
程添肯定:“回去就给。”
回去路上,我跟青瓷道:“原来僵尸王的梦,也没那么可怕。”
青瓷教导我:萧陵作为平凡人入僵,没有经过正统的修炼与学习,梦境简单也好控制一些,但若是遇到懂得控制梦境的人,贸然进入,恐会九死一生。
我听后点头,拿小本本认真记了下来。
行僵的大部队并没有走出多远,随着萧陵的消亡,大部队的行僵也全部恢复成死人。
只是它们变过僵尸,所以一旦恢复成死人,就会腐烂的特别快。
除了衣服,身体已经分辩不出面容。
所以收敛以及让家属确认的工作,就由程添这个城主接手负责完成善后。
通知有失踪尸体的家属,可通过身高还有衣服配饰等进行辨认。
不能辨认的,统一掩埋安葬。
这是个大工程,短时间不能完工。
所以,“我会请人,安葬后,给他们统一超度,二位道长若赶时间,可先行离开,不必在此耽搁。”准备忙碌之余,程添如是跟我们道。
程添的老娘被他接回来,老太太对我们很感激,问我们程添的身体状况。
青瓷回答她:亏损的阳气,需慢慢恢复,好生吃饭,多晒太阳,外加锻炼强身,时日久长,自然就能恢复如常。
老太太感激点头。
拿了数目可观的工钱,我跟青瓷启程离开。
今回的工钱很多,全部用的银票,我一张张展平,叠好收起来时,内心小小激动。
不过我已经是见过大钱的人了,前头小巫山云紫裟给的就比这个多,所以我并没有失态。
果然,见钱多了,能使人眼界开阔。
这就是见钱眼开的深层含义吧!!
我跟青瓷一路放松,又行些时日,青瓷告诉我,我们已出了小巫山地界,接下来进入陆吾山管辖范围。
陆吾山我知道,是门派综合实力仅次于小巫山的门派,小巫山排在青阳后面,所以陆吾山可以说是仙门第三。
青瓷给我指路,他遥指着南方,跟我道:自此往南,御剑五天的路程,可到陆吾山山门。
他说陆吾山风景不错,与凤栖山不同风格,峰峦叠嶂,地势险峻,有一种独特的巍峨之美。如果路过,若有兴趣,可带我上山游玩,前去参观。
这日,我跟青瓷在客栈大堂吃饭,听到隔壁的一桌人在聊天。
聊的是关于僵尸的内容。
“听说繁茂村出事了。”
“什么事情?”
“听说是闹僵尸。”
“闹得凶吗?”
“不知道,反正挺让人害怕的,听说村里的人半夜都不敢出门。总之咱们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哎呀,好吓人呐!”
竟然又是僵尸啊。
跟人打听了繁茂村的地址,我与青瓷到达繁茂村时,已是夜晚,一轮圆月挂在枝头。
整个村庄都很静谧,天才刚黑不久,村内却没有一点灯火人声。
我与青瓷,在高处远观时,见村中一处房屋,黑气袅袅,如那做饭的炊烟,正徐徐飘摇。
于是,我们便往那处走,前去看看。
然,我们正往那边走时,于村中半路,见到一处屋檐下,停着两辆大车,大车后面,蜷缩着两个活人。
我俩见到这二人时,二人正在瑟瑟发抖。
发现有人站在他俩面前,他俩惊的差点尖叫起来,其中一个被另外一个使劲捂住了嘴。
捂人嘴那个心惊胆颤的抬起头,眯眼对我们辨认一下,不确认的跟我们求证:“活人?”
又小心问我们:“僵尸?”
我就不明白了,月亮那么大,他看不到我对他笑吗?
于是我推开青瓷,走上前去,笑着呲出一口白牙,问他:“这位仁兄,你见过僵尸对人笑吗?你猜它为什么用僵这个字?”
“何况,”我跟他们普及:“若是僵尸,发现活人,都走到活人面前了,能站着不去攻击,还有给人说话的闲情吗?”
我说了这么一大堆,兄台舒口大气,收回手,两个人如蒙大赦,一起后怕的拍胸口:“呃,会说话,看来是活人了!”
我怀疑他们没有听清我的话,应该是吓懵了。
待二人缓过来,正常跟我们讲话,我们才知道二人是怎么回事。
二人不是本地人,是外地的商人,运了两车货物,要去前面大的城镇卖,经过这里,想投宿,结果进村之后,发现这里家家闭户,敲门也不开。
有好心人扒着门缝,提醒他们道:村里正闹僵尸,晚上不敢开门,让商人赶紧离开,省得出事。
两商人吓惨了,想赶紧走,但推货物的车轴承突然坏了,一推就吱嘎作响,他们怕轴承的动静把僵尸招来,于是守着货物,不敢走了。
我跟他俩说,可以先将货物搁置,出村躲避,白日再回来取。
二人摇头,车上的货物关乎全家老小的吃穿,怕丢了,不能走。
青瓷在路中画了个防御的小阵,标出阵的范围,让二人躲进去。
二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站于阵中,对我们表示感谢。
我叮嘱他二人:“只要不出阵,这个阵法,天亮之前护住你们,应该没问题。”
他们问我:“天亮之后呢?”
我道:“天亮之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二人千恩万谢。
安顿好两个商人,我跟青瓷一路到了充满黑气的房屋。
屋门没关,一个老头坐在屋门口的台阶上,面无表情,“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见到我二人停在他面前,他头也没抬。
只低着头,碎碎念了一句:“唉,没味啊!尝不出味来啊!”
他的手腕侧面,有一个不规则圆形的咬痕,失了皮肉,形成一个洞,露出了里面的骨头。血已经干枯了,伤口乌黑。
他就那样堂而皇之的将伤口露在外面,见到外人来,也不加遮掩。
见我们停在他面前不动,老头一格一格的抬起头。
老头被僵尸咬伤了,但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因为他虽然喘气,但他的肢体已经有些僵硬了,他就那么慢吞吞看了我们一眼,又低下头,兀自站起来。
“投宿吗?”
他举着冒着烟气的旱烟,径自往里面走,“进来吧。”
我想,这绝对不算一个善良的老头,因为遇见活人,他不赶紧劝活人离开,反而邀请活人进屋。
屋里不大,炕上躺着一个老太太,脸色灰白中夹杂着青黑的血管。是一具尸体。
或者说是一个僵尸。
一个嘴角有血的,正在休眠中的僵尸。
显然,老头是被老太太咬的。
炕的中间有一张炕桌,老太太的尸体盖着被子躺在左边,老头拿着旱烟坐在右边,我跟青瓷坐在对面。
老头兀自低着头,“吧嗒吧嗒”的,又抽了几口旱烟。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我们一眼,突兀的跟我们道:“我跟我老伴儿,感情挺好的。”
老头声音沙哑,像粗纸磨过一般:“可惜到老了,也没让她过什么好日子,这临了了,她想吃口肉,你们说,我能不满足她吗?!”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被咬得深可见骨的手,又意有所指的看向我们:“可惜我的肉不好吃,委屈她了。”
他慢吞吞站起来,在桌边磕了磕烟灰,磕得桌子“梆梆”响,随着这响声,老太太的尸体被惊动,突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