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锋不动声色地和邓玉韬客套两句, 直到邓玉韬远离了自己,噬蝶幼虫才逐渐安静下去。
摸了摸热度未退的左臂,纪无锋暗暗思忖, 这邓玉韬究竟有何不同?
不待纪无锋多想,比赛已经要开始了。
两人登上擂台, 各自站定。
柔水剑对阵雷神鞭。
邓玉韬全然不似台下的祥和,脸色肃然:“请。”
因为噬蝶幼虫的关系,纪无锋不敢小瞧, 脚下一蹬, 霹雳般向对方冲去。
铛!一剑刺来, 雷神鞭堪堪挡住剑身,但邓玉韬胸前衣襟已被划破。
台下顿时一片惊呼。
邓玉韬急忙躲闪, 他没想到纪无锋出手便是重击。一朝错失先机, 就只得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邓玉韬几次向夺回节奏, 却都被纪无锋压制, 而随着打斗的进行,纪无锋越发感觉到噬蝶幼虫的躁动。
劈砍刺撩, 挡摔截扫, 纪无锋天赋逼人,邓玉韬经验丰富, 两人打得有来有回, 擂台上金鸣不断, 残影连连。
众人不敢有丝毫分神, 紧盯台上动作,甚至连叫好声都没有, 整场只能听到兵器相接的声音。
邓玉韬越打越心惊,这个刘八里居然比他预想的还要难对付!
擂台下, 广墨掩在道袍下的手攥成了拳——刘八里明明吃了醉仙羹,为什么还会这么能打?邓玉韬可是他炀和宫的人,若他不能赢下来的话,就只能……
纪无锋的攻势愈发凌厉,眼见邓玉韬即将败下阵来,广墨摇动手中一枚没有铃心的铜铃。
邓玉韬和纪无锋皆是动作一顿。
左臂的噬蝶幼虫猛地一震,发出“叽”的一声,仿佛在纪无锋脑中咆哮一般,纪无锋僵硬的动作随之迅速缓解。
再看邓玉韬,他身形晃动,以手扶额,似是眩晕之态。
“怎么不打了?”
“他们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迷香的后劲吧?”
“喂,打啊!”
邓玉韬倏然振作,再抬头时,便见他眼中充血,嘴角微微抽搐一下,额间黑纹一闪而逝:“刘八里,我一定会是武林第一。”
人群之外,被单独看守的俞昭刚刚讲完第二遍自己的行动:“……就是这样的,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青鸾阁的人说:“我们会查明情况,在此之前,你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不然怕是不好洗脱罪名。”
俞昭耷拉着头,靠在一旁,满脸都是沮丧:“早知道我就哪也不去了。”
炀和宫的人问:“比赛在即,你为什么突然要去香炉那?”
“你都问了两遍了,因为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很奇怪,说不清楚。”
”你就不能说清楚点?”
“你……”俞昭差点炸开,忍着怒意,“因为说不清楚,所以我才没说啊!”
青鸾阁的人问:“你能描述一下大概吗?”
俞昭深呼吸几下,理顺了气,才慢慢回忆起来:“就好像是……有人在玩沙子?”
这时,只听“咻”一声,盘问俞昭的几人立刻散开,就见雷神鞭如雷电般自天而降,“咚”一声砸在了俞昭脚边。
吓得俞昭一动不敢动。
“刘八里,胜!”
裁判高喊一声,人群爆发出欢呼。
俞昭看向擂台,台上却只见纪无锋一人。
而在广墨身前,被扔飞出去的邓玉韬颤巍巍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便看到一张阴沉如水的脸。
广墨手中的无心铃被死死捏住,强自维持着面色,却不想表情更加奇怪,他看向邓玉韬,说:“还不起来吗?”
邓玉韬眼中的充血退散了些,他爬了起来,再看向纪无锋,心情十分矛盾:“我输了。”
纪无锋也跳下擂台,不顾纪无形眼神的阻止,走到邓玉韬和广墨身前:“邓前辈只是稍一疏忽,不慎被我抓到了一处破绽,若是前辈能一直神思清明,只怕我还不好找到破绽,要与前辈缠斗许久。”
说着,纪无锋冲着广墨露出一个十分友善的笑容:“广墨上仙,好久不见,你觉得我刚才说的对吗?”
广墨勉强笑了笑:“你们打打杀杀的事,我看不太明白,只是我看刘大侠身体似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纪无锋嘴角弯着,像是老友聊天一般说:“也是,想来上仙全部身心都投在了药理之中,自是不通功法。说来也怪,当初在白沙洲时,我旧疾未愈,还不是十分康建。但那醉仙羹我喝着十分美味,自那之后身体就逐渐好起来了,我想,或许就是这汤羹帮了我吧?”
纪无锋如此故意的话,让广墨脸色再扭曲一分。就像没看见一样,纪无锋只管拉着邓玉韬去到一边,说是要“复盘”一番。
邓玉韬似是十分低沉。
纪无锋拉着他边走边问:“你体内可是种入了蛊虫?”
邓玉韬身形一震,看向纪无锋的眼神都变了:“你,你怎么……”
“广墨给你下的蛊?我看他似是能控制蛊虫,进而控制你的行动。”
“我……”
纪无锋停住脚步,看向邓玉韬:“什么蛊?阎王录?”
邓玉韬这次是真的吓到了,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看来郭白之前果然给了广墨蛊虫。
左臂依旧在发热,纪无锋没去管它,只说:“广墨身上还有没有其他蛊虫?”
“没有了,他就这一只蛊虫。其实我并不是炀和宫人,只是他找来比赛的,为了让我听命于他,才把这蛊虫下到了我身上,说是赢了比赛就给我解掉。”
“他说解蛊,你信吗?”
“我,”邓玉韬叹了口气,“我信与不信,又能如何?”
纪无锋点点头:“你输了比赛,还需小心,广墨只怕会对你不利。”
邓玉韬犹豫道:“你为何……?”
“武林大会后,你若……还能得空,便来找我。”说完,纪无锋回去擂台边,鉴明与庚申满法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
“泽兰姑姑,咱们要怎么办?”
“此事不能擅作决定,随我去禀报阁主。”
泽兰带着两名弟子匆匆回到双青坪院内。
鉴明大师和庚申满法的比赛正在进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擂台之上。纪无形见到泽兰在远处给他打手势,便静静地转动轮椅,离开了观赛席位。
泽兰立刻走到纪无形身边,低声说明了他们刚刚探查完的外面情况——
之前在山顶附近探查的地道虽然完成了封堵,但未想还有一处只联通到半山腰的地道,仙道卫的人通过那里上了山,已经排满了半边北山坡。
“仙道卫?”纪无形心中一沉,“看来朝廷是一定要把手伸到江湖之中了。”
刚刚还十分镇定的泽兰,此刻看起来略有些无措:“阁主,这还不是全部,最糟糕的是,我们发现,这些仙道卫手里都还拿着突火枪。阁主,咱们该怎么办?”
突火枪,朝廷近期才研发出来的火器,只在平定北域之乱时用过一次,没想到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真没想到,咱们这些混江湖的居然能被如此看重,”纪无形想了想,说,“你去把邹元叫来,他轻功最好,我有事让他去办。”
泽兰当即快步离开。
纪无形摸了摸轮椅扶手,那里有一处简单的机关,只要打开就能取出一根折叠了的拐杖。
如果真发生骚乱,希望自己不会是拖后腿的那个。
邹元很快赶来,纪无形立刻说:“北山坡有仙道卫在埋伏,他们手里有火器,正好北院墙外有一处管线,是引泉管,你去找个好位子埋伏起来,一旦他们有进攻态势,你就打爆引泉管,放水淹了他们的火药。”
邹元想了下:“我一个人恐怕不行,可以找谁一起?”
纪无形:“梁垣五怪有四人在院外,仙道卫的埋伏就是他们发现的,你去找他们一起,他们虽然名声不太好,但都是赤胆侠义之人。我会安排人在北院墙做好防护,不要过于担心,一击即走。”
邹元领命而去。
纪无形自言自语:“也幸好突火枪还比较简陋,用水应该能毁掉大部分火药,但朝廷为何要盯上江湖武林呢?这次并没有类似青穹图的奇怪传闻啊。”
双青坪外,齐衡、关河、马枯、乔文帆四人蹲成一圈,正在看蚂蚁搬树叶。
山下似是有什么响动。
齐衡起身向下张望,就见一队人马正在上山。
齐衡咕哝一句:“什么人啊?来这么晚。”
关河笑眯眯道:“吃酒,吃酒,人不吃酒与……”
马枯捂住了关河的嘴。
“怎么感觉像是官府的人呢?”乔文帆用扇子遮着阳光看了看,“上次我被抓去牢里,那些个差役穿的就像这样似的。”
邹元从大门里跑了出来,一眼看到四人,立刻上前:“四位可是梁垣五怪?”
“现在只能叫我们‘梁垣四怪’。”齐衡回过身来。
见到齐衡,邹元心里松了口气:“几位大侠,我这里有一件事十分紧急,需要帮助。”
“这个……”
见四人不太感兴趣的样子,邹元立刻补充:“事关你们发现的地道,有火器从那里被运上来了。”
“什么?”四人异口同声,“火器!”
邹元简单讲了一下。
“走。”齐衡立即起身,“朝廷欺人太甚,居然拿出火器来围咱们江湖人,忍无可忍!”
不用邹元多说,四人纷纷义愤填膺地跟着他走了。
双青坪的门口安静了一阵子。
终于,等鉴明和庚申满法已经比出了结果,休息了好一阵,就要到最后决赛的时候,山下那队人马到了。
打头的是个太监。
“唉,这大太阳晒的,这活可真不是什么好活啊。”太监擦了擦汗,走到门口。
看门小厮拦住他们。
一名小太监从后面走了出来:“大胆,我们可是奉皇命而来,你们要抗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