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这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小之又小,看着只有十平米大,自然东西不多。
边随安挑挑拣拣,因着谭清明家里调料太少,他只是拿最简单的最好下手的食材回去,等他拎着东西回去,轻手轻脚将食材放进厨房,进客厅想问问谭清明水壶在哪......谭清明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一直精神紧绷,没有得到太好的休息,谭清明歪着身体靠在沙发角落,长腿搭在客厅下方,受伤的手臂挂在脖颈下,显出几分憔悴。
边随安四处看看,在沙发茶几下层找出一张薄毯,他将毯子展开,盖在谭清明身上。
谭清明完好的那只手捏紧毯子,似是感受到了温暖,在梦中咂咂嘴唇。
好可爱。
......好可爱?
边随安被自己的潜意识给吓到了。
谭清明的长相,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和“可爱”沾不上边。
为什么他会用可爱这种形容词......来形容一个男人。
边随安揉揉脑袋,脑海深处突然冲进什么东西,将他劈的痛楚不堪。
这是什么画面。
他怎么好像......曾经做过同样的事,在哪里给这人披过同样的衣服。
但是那个画面是在森林里,他们像是拍武侠片那样被追杀一路,身上都是累累伤痕,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山洞,外面落着皑皑大雪,将丛林冰封成一座孤岛。
谭清明筋疲力尽,靠在石头上不知是睡是晕,边随安将所有能找到的衣服包括自己身上的那些,全都解下来盖在对方身上,他在山洞里生火,缕缕烟雾向上缭绕,在风中弥散开来。
......怀念吗。
怀念。
还会再见吗。
不会再见了。
边随安甩甩脑袋,径直走进厨房,小心关上房门。
他将凉水拧到最大,不顾自己生疼的脑袋,将自己冲了个透。
画面总算都消失了。
边随安按住流理台边缘,额头垂在弯曲的水龙头上,深深叹了口气。
他虽然小伤小病不断,但每次体检身体都没有器质性的病变,就一直没有在意。
自从有记忆开始,就能看到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体、听到的细碎渗人的声音......是不是说明自己其实有精神问题?
精神分裂?双向情感障碍?
边随安机械的在水流下冲刷刚买来的小菜,尽量冷静的分析情况。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能让谭老师知道。
他莫名其妙的想要亲近对方,不想因着这些奇奇怪怪的幻觉将对方推远。
厨房暖黄的灯光照耀在头顶,他有条不紊的削开香葱、打散鸡蛋,烧热锅炉,将番茄熬煮出浓郁的香味。
谭清明在梦里嗅到熟悉的味道,肚子跟着咕咕两声,从梦中清醒过来。
醒来时忘记自己手臂有伤,撞了一下沙发椅背,理智瞬间回笼。
白天里发生的一幕幕袭入脑中,他站起来扭动身体,感觉它在咯吱作响。
胃里饥饿泛出的酸意弥漫出来,他悄声走向厨房,边随安正在往碗里倾倒汤汁。
厨房有了开火的声音和味道,竟有了独属于家的温暖。
边随安转过身来,腰间系着不知从哪捞来的围裙,粉嫩嫩的裙面上揉着两只小鸡,滑稽可爱的厉害。
“唔,想让你多睡会来着,没想到这就醒了,”边随安倒是毫不客气,短时间内就发现了厨房里各种东西的摆放位置,拿起它们的时候轻车熟路,神态自然,“饿醒了吧?我煮了好多,饿了的话多吃一些。”
一碗黄澄澄、亮晶晶的鸡蛋柿子面,甚至连煎蛋都煎成了心形,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模具。
谭清明饿得厉害,闻言也不客气,坐下来夹起蛋清,轻轻咬下一口。
是他喜欢的溏心蛋,溏心煎的刚刚好,外酥里嫩不油不柴,在唇间满口爆汁。
“怎么样,我没说大话吧,”边随安笑眯眯看人,眼珠黑白分明,“谭老师,我做饭还可以吧?这里食材太少,晚些多买些食材回来,你可以随便点菜,我什么都会做哦。”
谭清明将青菜放在口中,轻轻咀嚼几口。
不合时宜的想到从前......前世即使在林间打猎、就地取材,边随安都能用仅有的盐巴烹饪出味道不错的食物。
没想到连这些技能都会延续下来。
“怎么不吃了,”边随安道,“有这么惊讶吗?哦对了,谭老师,你一只手不方便吧?我来喂你吧。”
谭清明呛了一口,满面通红,连连喝冷水降温。
“你自己怎么不吃,”谭清明擦拭嘴唇,望着对面人的碗筷,“一直让我吃,你自己都没吃几口。”
“刚刚在锅里的时候就吃过了,”边随安仍是笑着,眼睛弯成月牙,“不饿了,谭老师喜欢就好。”
“民间有句土话,叫做半大小子吃垮老子,”谭清明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掉一锅都不算多。”
边随安没法再敷衍过去,他傻笑两声,强行逼自己挑起面条,塞入口中咀嚼。
他虽然习惯做饭,但也只是喜欢头脑放空、机械动作的感觉,并不代表他喜欢这个过程,也不代表他享受这个结果。
吃饭是为了维持最基础的身体机能,如果不是为了让身体运转起来,他甚至不喜欢食物入口的过程。
进食对他来说并不快乐,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零件是散装的,各个部分各司其职,该饿的时候饿,该渴的时候渴,但是它们年久失修、颤颤巍巍,运转起来的时候咯吱作响,不是喉咙热烫就是胃部发胀,消化起来实在是不容易。
这种事情没法对旁人诉说,更没必要让谭老师知道。
在谭老师面前,他会努力成为一个正常人,做到正常人能够做到的一切。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的吃掉了一整锅汤面。
谭清明是真的饿的厉害,再加之边随安的手艺实在是太合口味,再来一锅都吃的进去。
边随安是硬着头皮埋头苦吃,为了表现的像这个年龄的正常人的食量,几乎把毕生演技都用出来了。
正因为此,最后他自告奋勇出去刷碗,在厨房掐着喉咙红着眼睛,过了很久才把反胃的感觉强压下去。
谭清明折腾一天,昏昏欲睡,他不是那种每天必须洗澡才能上床的洁癖者,但一条胳膊悬在那里,白天还不严重但晚上肿起来一个大包的脚踝告诉他......连简单的洗漱都不容易。
好在边随安在察言观色这方面十分在行,他将厨房收拾干净,自然而来的走过来扶他,像在自己家一样,将谭清明搀进了洗漱台:“哪条毛巾是擦脸的,哪条是擦脚的?”
谭清明难得脸红,不自觉挣扎两下,想从边随安身旁退开:“你去忙自己的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
边随安倒是听话的松手了:“好的,那谭老师就自己来吧。”
谭清明失去支撑,稍一动作险些栽在地上,看来脚腕的扭伤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再没办法说大话了。
他眼睁睁看着边随安放好温水,脱掉他的外套,拿他的香皂打上泡沫,帮他把脸给洗了。洗了脸之后,他还拿起了旁边的牙刷,帮忙把牙膏都挤上去了:“自己刷牙可以吧?”
谭清明莫名其妙成了幼儿园的小孩。
他在这边刷牙,边随安蹲下身撩开裤腿,不知从哪个角落找出红花油来,帮他给受伤的脚踝涂药。
边随安做这种事情堪比职业护工,以他这跌打损伤的频率和次数来说......一般小诊所的护士可能还真没有他专业。
火辣辣的脚踝得到安抚,果真轻松不少,家里有了一丝人气,每个空间都变得温暖起来。
即使谭清明百般拒绝,边随安还是毫不客气将他的鞋袜脱掉,连泡脚的活都给做了。
本来帮忙洗脸就够尴尬了,帮忙洗脚更是亲密的人才会去做的事情。
谭清明捏着边随安的肩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步步后退,以至于溃不成军。
明明之前.....明明之前都做到了。
斩断孽缘做到了,十几年不见面也做到了。
那现在怎么前功尽弃,让对方登堂入室、长驱直入,像另一个主人那样淡然行动的、来如自如的。
仿佛他是一层薄薄的纸片,在边随安的进攻下退避三舍。
边随安倒是神态自若,真把自己当成护工,他尽心尽力的服侍谭清明回到房间,拉开被子,在要帮对方换上睡衣的时候,谭清明终于忍无可忍,将他打包丢出去了。
门板砰的一声在面前合上,边随安揉揉鼻子,从善如流后退几步,转身回到自己卧室去了。
这间卧室稍小一些,但是住宿该有的东西都齐全了,衣柜里还有换洗的衣服,边随安拿起来比划比划,几套睡衣应该都是谭清明的,因为裤腿格外的长,像是特意去成衣店加长过的。
整间屋子都是谭清明的味道,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应该确实没有带人回来住过。
也就说明,谭老师没有女朋友......自然也没有男朋友了。
边随安知道自己的冒进足以把人吓到,但在和谭老师有关的事情上,他并不想要改变。
他能看出谭老师在不断退缩,不想和他有过多交集,这种时候如果他不断后退,不愿也不敢向前,更是什么都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