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磐州葛东龙带来的修者汇聚之后,二人回到浔渊宫,易晗峥瞅着那只小篮不自禁笑出声:“我是不是得盯着你少吃些这个桂花酥?”

  无言片刻,季鸣霄才低声道:“又不是小孩子,我有分寸。”

  易晗峥笑看他,表情意味不明:“都是你小时候坏牙,给宋师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前些日子还嘱咐晴儿,让晴儿少吃些糖。”

  “……”季鸣霄选择沉默。

  提及宋玥玥,易晗峥偶然想起一件事情。

  “大人,”他思索着问,“可不可以与我说说你从前的事情?”

  季鸣霄稍作思考:“你想知道什么?”

  易晗峥盯着他,眼神直勾勾的:“关于大人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太多了,说不完。”

  “那倒也有些道理。”易晗峥不以为意道,“我们往后慢慢说,不急于一时。今日的话,大人与我说说,为何宋师姐说你打小就爱糟蹋自己?”他联想起什么,怀了些坏心思,意有所指地补充一句,“我不相信是因为糟蹋牙齿,才得出这般结论。”

  “……不是那个。”季鸣霄要从小篮里取桂花酥的动作顿了顿,“少时在浔渊宫修行时不太注意,偶尔会伤及自身。”

  见季鸣霄从小篮里取出桂花酥,易晗峥心道他还真是偏好这一口得很,又问道:“你师父……上一任浔渊宫宫主,他从来不管的吗?”

  季鸣霄掰了一半桂花酥递给他,道:“师父平常不大管我,主要还是苏师兄会管,但那个时候,苏师兄有很多事情要忙。”

  易晗峥接过桂花酥,若有所思点点头:“如此……倒也难为大人修行到如此境界。”

  “说不上难为,自己摸索明白了,往后就不成问题。”话到此处,季鸣霄话音微顿,“你起初修行才该说是难为,我不曾想你以前是那般过来的。”

  易晗峥拍去手上桂花酥的碎渣,不以为然道:“算幸运的,没走火入魔,也不难为。”

  季鸣霄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道:“你若真走火入魔了……都是暗灵根,如今怕是会和乌罪同流合污。”

  “还是别吧,”易晗峥轻叹出声,面上表情显出一言难尽的意味,“那样我只怕自己会被大人一剑戳死。”

  季鸣霄赞同点头:“有可能。”

  “……”要命,原来真会戳死啊。

  ——

  这两日,也不知董梦晴从宋玥玥那处打听来什么,某日刚从浔澜峰回来,便跑来好奇问季鸣霄幼时可曾坏过牙齿。季鸣霄当时面无表情不出声,定是不好意思跟个小女孩承认太多,易晗峥看在眼里暗中偷笑,虽没说多余的,却无意撞见之前从山下顺回来的桂花酥侥幸多存活几天。

  浔州内既有葛东龙出手相助,浔渊宫内事物渐轻,除却日常巡查,易晗峥总赖在季鸣霄身边不走。

  正值浓情蜜意,两个人日常倒也不介意互相黏糊,腻在一块随意走走再是寻常,这日临要出门季鸣霄与易晗峥已然对视须臾,两相无言。

  季鸣霄默默移开眼,视线不由又往易晗峥手里的小册子上滑了滑——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承认,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对这本小册子,已有了点心理阴影,偶尔也会希望易晗峥的学习能力没那么强。

  季鸣霄心情复杂地道:“……你不是不常看么?”

  既是被捉现行,易晗峥也毫不胆怯与他承认,挠挠脸颊道:“是不常看呀,否则怎么到现在还在看同一本对不对?”

  “……?”季鸣霄无言。他真的不是在强词夺理吗?

  可季鸣霄看他样子像是说得很真诚,本想来找他来一道出行,最终沉默着站了一会,还是决定不置一词,转身挪步欲走。

  “大人,你等一等嘛,”易晗峥忙拽住他,一双眼眸晶晶亮地瞧他,“你我二人之间有什么也不至于遮遮掩掩,来一起看看怎么样?”

  ?什么东西也能找他一同看?这不是开玩笑吗?季鸣霄狠狠甩开他:“不看。”顿了顿,他补充一句,“你……也别看。”

  易晗峥眨眨眼睛,倏地笑了:“为什么不让我看?大人该知道,若没有足够理由,本也难以让人心甘情愿妥协。”

  他又开始了这一套。实际怎样两人心里都是清楚的,季鸣霄多少有些嫌别扭,这坏小子学来什么招都净往他身上使,上床前满嘴漂亮话说得好听又乖巧,上床后什么荤话都往外头跑,美其名曰在调情,越不让说越使坏,属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季鸣霄想罢,斜了他一眼:“别乱学些有的没的。”

  言罢他又要走开,易晗峥却从他神情里读出一种一言难尽的意味。

  歪头想了想后,易晗峥猜得出大概,又觉好笑。他抬手将季鸣霄扯向身前,无辜道:“大人,你怪我我便认了,可我是被迫的啊。”

  听他前边一句,季鸣霄本当他是有心悔改,甫一听到后边这句,立时要气笑了。

  “你怎得被迫?”

  易晗峥将脑袋搁在他肩头:“大人真是记性不好,当初你我二人在彤州城黑市的时候,路上曾遇了个青楼,大人分毫不顾我劝阻,硬要靠着人家门前走。”

  “好在我当时虽不讨喜,却从未放弃考虑如何讨得你喜。这不是,一番思考之下,功夫不负有心人,仍是明白了你的意思,要不我怎么会说,大人想玩什么花样,我陪你呢?可我实在不会这些,只好被迫学了学。”

  他话末语气说得好可怜,仿佛真的在季鸣霄手底受了冤屈。

  可……这不纯粹是歪理么?歪理就算了,偏还要倒打一耙,把责任从自己身上撇下去。季鸣霄不跟他仔细掰扯,直接抬臂捅他一下,欲要将他推开,兼冷声责他:“胡说八道。我当时不过是与你置气。”

  易晗峥似是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既是这般,可大人怎能现在才与我说清?反害我学了些不该学的东西。”他手摸索着要往季鸣霄衣衫里探,撒娇一般软声继续埋怨,“都赖大人,大人好歹弥补我一下嘛……”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撒娇也没用!

  季鸣霄心里气极,当即就要制止易晗峥动作。可不巧在于,季鸣霄早已不再真正跟他下狠手,单比拼力气,两个人又确实能掰上几回合。

  本来,好好从他身边走过就算了结的事情,又变成了这般旖旎风光。明明窗外是金秋,屋子里却是满室春景。

  简直得寸进尺。趁着神智还清醒,季鸣霄不由无奈想,这样下去,他怕是要反了天了。

  ——

  事后。

  梆——

  随拳头落下的是冷冷一句:“没有下次了。”

  易晗峥郁闷地捂着脑袋,心知这次把人折腾狠了,愣是一句话不敢多说。

  下午时,易晗峥屡次试图引起季鸣霄的注意,或者是反应,无果。他垂头丧气地在边上待一会,总算挪了步子,一步三回头,默不作声挪去门前,开门自个儿出去了。

  站在门外又轻又缓地阖上屋门前,他眼神巴巴瞅着屋内人,用意明了,分明是在说:我真的要走了哦,再不拦我一下,我就真的要走了!

  然而,除了纸张翻页声响以外,再无其他回应。

  “……”好吧,溜了溜了。

  屋内,季鸣霄抬眼瞥了眼掩上的房门,默了两秒,低了头去。可怜可爱都不行,这次绝不惯着他。

  ——

  咔啦——

  白糖的罐子被盖好放回。放回糖罐的那人手里持一柄小勺,动作极尽小心翼翼与别别扭扭,向小碗里轻轻抖了三抖。

  “这……峥儿,你确定要往里边放糖吗?”董淑媛见状,不由再次出声确定了一下。

  说来,此事发生得突然。就在刚刚,易晗峥去董淑媛房里寻找母亲,许是还惦记从前的事情,多少是生疏了,忸忸怩怩的不大好意思。可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来,说想自己动手做些吃的东西,可不凑巧,他一人从未做过,怕一个不慎炸了厨房,只得特意来寻董淑媛,看能否在旁边给他盯着点提些意见。

  当时董淑媛也觉得格外意外。许多日以来,易晗峥难得能拜托她什么事情,如此一番,更让她有种母子关系正在稳步缓和的感觉,她心里欣慰着,自然欣然同意。

  易晗峥将小勺放回原处,点点头应声:“要加的,我想这里面加一点应是可以的。”

  见他动作不甚熟练地搅拌小碗里的鸡蛋液,董淑媛怀疑他要把这顿饭搞砸,想了想又试探着出口道:“峥儿在家便没学过做饭,若是饿了,不若娘亲给你做些如何?”

  易晗峥其实深有自知之明,闻言只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吃,我就想自己动手试一下,之前看过一次,不算难的。”

  ……他自己不吃,那浔渊峰上这会儿还有谁在?董淑媛略一思量,立时反应过来。

  既是不用帮忙,董淑媛也不介意与多年未见的儿子多相处片刻。易晗峥倒也肯下功夫,一心一意忙活手里东西,董淑媛看他走神片刻,回忆起过往,突而想起一事。

  “峥儿,”她开口唤易晗峥,犹豫着还是道,“娘有一事问你。”

  她话音刚落,忽听小厨房外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董淑媛先把心中问题放下,两人一并循声望去,正看见董梦晴从外头跑来。

  甫一看见易晗峥手里的小碗,董梦晴睁大了眼睛,不掩惊奇道:“晗峥哥哥竟也会做好吃的吗?是不是给晴儿的?!”

  “当然不是。”

  这小姑娘一天到晚就在两座山间轮流跑,易晗峥见她也不意外,收回视线看向碗中鸡蛋液,眯起眼睛像在思考什么,又补充一句:“你若不急便等一等,或许我可以分你一点。”

  “那好呀!”董梦晴扒在灶台旁,兴冲冲叫出声来,董淑媛又无奈唤她莫要染脏了新换的衣裙。

  易晗峥适才问道:“娘亲方才要与我问什么,但说无妨。”

  董淑媛低头看了看身旁的董梦晴,眸光闪过一丝纠结,思索须臾,终是是有些犹疑着出口:“娘上次琢磨了一番你说的话,你那个……可是,可是有断袖之癖?”

  “嗯?”易晗峥动作一顿,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上次是说什么了来着……

  略微回想一番,他才想起多日以前负伤后的事情,想了想也无什么非得拐弯抹角的地方,他便不以为意,随口应了声。

  “竟真是如此……”董淑媛怔神片刻,才低声道,“也亏得娘有个心理准备。”

  她抬了头看易晗峥,心中还惦记胡悠当初与她说的话,便疑惑问道:“所以说,你这是来讨哪位公子欢心的?”

  董梦晴一直觉他搅鸡蛋液有意思,虽注意了衣裙,却还扒在灶台边上,赶紧插话道:“若说这个,晴儿可是知道的!”

  易晗峥看她一眼,轻笑出声:“我稀罕的那人……不就在浔渊宫里待着?”

  董淑媛面上愣愣的:“啊……”

  董梦晴“耶”了一声,拍拍双手,兴奋呼道:“晴儿猜对了!晴儿就知道晗峥哥哥一定是喜欢鸣霄哥哥!”

  董淑媛面有讶异,盯了易晗峥一会,这才颇为意外地垂首看向董梦晴:“晴儿是如何得知?”

  易晗峥其实也不知缘由:“我认为我没在你面前说过?”

  董梦晴还挺得意,听人一说便有问必答:“那天啊,晴儿在浔澜峰的时候,有几个师姐在说……”

  几日前的浔澜峰,浔渊宫里主管医疗的地方,弟子们一直盯着药炉也无聊,时偶尔才会看上一眼,确认药炉的火候与时间。这便有喜好八卦的女弟子互相讨论:“哎我说你们几个,最近有没有从外门师妹那边听过一件趣事儿?”

  众弟子纷纷好奇围聚:“什么事情?你若知道,便莫要吊着大家的胃口。”

  女弟子诶了声:“熟人呐,就是那个探星楼的楼主,咱们的同门易晗峥的事。”

  一旁,董梦晴耳畔蓦地听见熟悉的名字,心里说不好奇是假的,当即耳朵一动,捧着手里的药臼,不动声色往旁边去了两步,边捣药,边支耳仔细听。

  几个弟子仍在激烈讨论:“此事当真没听过,这位的坊间传闻五花八门,先前不是传得热乎得很吗?现今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捅得出幺蛾子?”

  “还坊间传闻呢,这新消息若传出去了,我敢保证,坊间传闻的风向能立时拐一个大弯子!”

  “啊?所以究竟是个什么事?”

  “我与你们说,你们可莫要与别人乱说。就前些日子,那易晗峥不是跟乌罪打了一场,随后受了重伤吗?”

  “哦哦,这个知道的。”

  “外门那边的不少师妹咱们也算熟,她们嘛,偶有闲谈定要往那小子身上扯,一个个稀罕的不得了。一得了这消息,哪能不心疼?那日便有个平日和副宫主熟悉的师妹,随副宫主一道去浔渊峰看望了他,还顺带探了探他的意思。”

  “哎呀!那你方才说的事儿,莫不是这师妹跟他好上了?”

  “那还真算个新鲜事情。”

  “不不不!这之后才是重点呢!那师妹的心意,听着是没得到回应,副宫主跟易晗峥相熟已久,就试探着帮人问了一嘴。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嗯……我听你的意思,总不像是同意了。”

  “确实如此。”那弟子神神道道地压低了声音,“而再之后啊,副宫主来给外门相熟的师妹带话,只不过……我听副宫主的意思是,易晗峥好像有断袖之癖,喜欢男子,让外门的师妹们别耽误时间把心思往他身上搁,不若尽早换个人稀罕。”

  董梦晴在一旁听了,长长地小声“哦”了一声。

  几个弟子沉浸在震惊之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道:“这……竟有此事?”

  那传消息的女弟子肯定道:“副宫主也是一番好意,觉不会拿这种事情乱说的。”

  “那你这一说……倒真是个热火消息!”

  “可不就是!”众人揪着话题不放一番讨论,不过会已把注意集中在另一个问题之上。有人便道:“你们之中也有人与他曾见过面,就算不熟也绝没有太陌生,不若这样,我们来猜猜……易晗峥最有可能看上哪个男子。”

  有弟子皱眉:“这种事情……可不好说。据我所知,易晗峥统共也没几个熟人吧?”

  有人奇道:“要我说,会不会是那个嘴很毒的林宇生?这两人起初是不打不相识,可从那之后,曾有一段时间可是天天腻在一块的啊!”

  又有人提出质疑:“咦?怎会是脾气差劲的林宇生呢?我可不觉得诶,你们不觉得他打入宫起就住在浔渊峰,更容易做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情吗?”

  旁余人顿悟:“你的意思是……噫——不可能吧?!”

  “这个不可能,那个也不可能,那你们倒是说说谁最有可能?”

  “这……”

  ——

  “晴儿在那里听了半天,之后药炉里的药练得差不多,师姐们便也就散了。”董梦晴昂着脸蛋,笑盈盈地道,“可是晴儿很聪明呀,晴儿只随便猜猜,就觉得是鸣霄哥哥啦!”

  “我见你可丁点儿不聪明!”易晗峥向来是个损的,一时没忍住笑,哈哈笑了会才道,“但还真给她们说准了,我就喜欢干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情。”

  “只不过——”董梦晴探手拽了拽易晗峥衣角,又小声接一句,“师姐们都不猜是鸣霄哥哥,我听她们说……晗峥哥哥指定不敢把主意打到鸣霄哥哥身上,不然肯定会被鸣霄哥哥把腿打断,从今往后再下不来床!”

  易晗峥撇嘴,搁下小碗后耸了耸肩:“恕我直言,你们浔澜峰的人对我多少都有点儿偏见,是谁影响的我也不敢随意指认,只是实在抱歉,我腿还好好的,健全的不能再健全。”

  董淑媛听到现在也算会过意来,脑海里多少有些猜测与推断,略显惊讶地问:“我听峥儿这话说的,宫主应是同意于你了?”

  这个问题嘛……易晗峥拿筷子点了点碗底,若在季鸣霄面前他肯定要爽爽快快地直言道“是。”可也不知怎的,这会在董淑媛二人面前,他却又不大好意思直说出口,瞧了眼还巴巴地望着他的董梦晴,转开眼道:“反正这个小的都知道。”

  还把答案揭露权交给别人了。董梦晴却毫不介意,仿佛才是最兴奋的那个,兴高采烈地呼出声后又碎碎念着:“晴儿有第二个哥哥了诶!”

  这话讲得真是好笑。易晗峥闻言不由腹诽:早在这之前,你不是一直唤他哥哥么?

  他也未直说出口,左右张望一圈,正要去备锅,忽而想起什么又抽了抽嘴角嘱咐:“记得不要跟你那些八卦不断的师兄师姐张扬!什么话经他们一传都要走了味道!”

  “当然!”

  ——

  反观浔渊宫内,正当季鸣霄怀疑易晗峥是不是又跑树下睡着了的时候,耳畔听得门外传来轻轻两声叩门声。

  ——果然,这人若是没睡着,无需太久,必定还会黏回来。

  其实这会,他心里也没那么计较易晗峥折腾他的事情了,只不过要给易晗峥些颜色看看的想法仍存着,他特意多等一会,才应声让人进来。

  易晗峥进屋后轻手轻脚掩了屋门,季鸣霄没抬眼看他,却能想象出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暗自轻轻一笑,随后就觉得有丝丝喷香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这什么情况?季鸣霄略有疑惑地看去,正好易晗峥将一只小碗放在他身旁,内里装的是金灿灿的炒鸡蛋。

  ?!印象里,易晗峥上次说番茄炒蛋他会一点了,那会,季鸣霄只当他是随口说着玩,可这会看样子,他那个一点……想必就是会在了炒鸡蛋上。

  季鸣霄抬眼看他,显出意外:“你做的?”

  “当然是。”见季鸣霄像是不再跟他多计较之前事情,主动搭理自己,易晗峥笑盈盈地凑上前,手动帮他清理着桌面,“大人尝尝看嘛,再过会要凉的。”

  这会倒是乖巧。季鸣霄瞥他一眼,也不知说他什么好。事实就是季鸣霄觉得易晗峥想跟他认错道歉的心思毫不掩饰,面上神情诚诚恳恳。

  ……行吧,季鸣霄心中默叹,他本就不如何计较,这会更是将那点别扭抹消得一干二净。于是他也不会不给面子,拿过筷子夹起一小块鸡蛋尝了尝。

  “……?”

  “…………”

  有那么一瞬间,季鸣霄觉得,自己可能仅限于尝这一口。他扶了扶额头,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做得挺好的,下次别做了。

  对于他这番表现,易晗峥不明所以,只是拿目光看他。

  实际上,季鸣霄还是高看他了,论及根本,他上次只会在了搅鸡蛋液上,后边的步骤都是今日现学,这会见季鸣霄神情古怪,难免觉出不自信。

  “呃,大人……”易晗峥支吾一下,忙问,“不好吃吗?我试了好几次才没弄黑的。”

  倒也不能说是不好吃,就是让人觉得一言难尽。季鸣霄面色复杂看向他:“你……有尝过吗?”

  易晗峥往碗里瞅了瞅,内里金灿灿的软嫩鸡蛋看上去诱人而可口。他解释道:“这个是我做的最满意的,就没尝。”

  最满意的,所以想都留给自己是吗?真心赤诚,让季鸣霄无言片刻。

  少许,季鸣霄一手轻轻搭在额前:“倒也不是不好吃。”他没有要打击易晗峥的意思,试图补救一下,继而问:“但为什么是甜的?”

  “啊?”易晗峥面上怔愣,天真地眨巴眨巴眼睛,“我以为大人会喜欢甜的。”

  季鸣霄无可奈何道:“我第一次见甜的鸡蛋。”

  “哦!”易晗峥微微睁大眼睛,一瞬恍然。旋即他讪讪错开眼,低了低头,解释道,“其实我也没吃过甜的,只是……想着大人喜欢甜的,才加了糖。”

  “……”那根本不一样。

  沉默片刻,易晗峥抬手要去拿那只小碗,闷声道:“太奇怪的话,倒掉吧。”

  季鸣霄见状却拦回了易晗峥的手,再次拿起筷子:“无妨,就当尝尝端州那边的口味。”

  易晗峥有些赦然,小声问:“端州那边……鸡蛋也能吃甜的吗?”

  季鸣霄沉默一会,瞎扯道:“听说能。”

  “哦……”

  须臾,易晗峥看着空荡荡的小碗,默了须臾,还是道:“其实我是第一次给人下厨,大人知道吗?”

  季鸣霄不冷不热偏过脸看他一眼:“现在知道了。”

  “所以大人原谅我今天的事情好不好?”易晗峥眉眼耷拉下来,灰心丧气又可怜,顿了顿,他补充一句,“虽然方才的这个……好像不太有诚意?”

  论及诚意,这可真是……无法拒绝。

  良久,季鸣霄轻叹一气,认栽一般微微转开脸去:“下次……别太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