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前一天，方恒结束了棚里的工作，让米米提早下班。
时间还早，刚过四点。
今天正好是他老师参演的一部片子上映，题材也是他感兴趣的新喜剧，他一早就计划着趁这两天清闲，去影院贡献两张电影票。
不知道牧阳忙不忙，喊上他一起。
云中城的激光IMAX厅座椅最舒服，商场有三层饮食，一楼还有个电玩体验馆，可以顺路去看看最近有什么新游戏。
他有一对上千的PS手柄，买回来之后就闲置了，陆起哲是从不玩游戏的人，他又很少喊朋友来家里玩。
但牧阳一准有兴趣。
他计划着端午这几天的假期安排，一出棚就给牧阳发了信息：晚上有空吗？请你看电影。
回去的一路没遇上几个红灯，他下车时特意看了眼手机，牧阳还没回他。
不会是在干活吧？
他直接上楼，走到家门口时却停住了脚步。
门口有一摞中等大小的新纸箱，他打开门，看见牧阳在客厅粘着纸箱收拾东西。
“你回来了！”牧阳兴冲冲地跟他招呼，“我借用一下客厅，收下东西。我行李箱拉链坏了，送去修了，搬家得用纸箱凑合下了。”
方恒没回过神，“搬家？”
“我租好房子了，中介帮我把水电物业都弄好了，我收完东西就可以搬过去了。”牧阳把他的游戏机、充电线全都一股脑放了进去，收拾东西的风格简单粗暴。
方恒还站在门口，他都忘记了自己可以往前走的。
“方老师，这段时间太麻烦你了，说是只打扰你一星期的，结果拖到现在。”牧阳把电脑拆出来，拔线了手机充电线，一一放进纸箱的空余处。
他向着门口走，方恒知道自己挡了路，赶紧让出空。
“我新租的小区正好在雨素姐他们棚隔壁，我特意研究过了，住在2号线附近，交通最方便，我常去的几个棚都在2号线上。”
牧阳津津有味地说着新住处，转眼就把四个纸箱装满了，再拎上电脑主机和显示器，楼下打个车，随时可以走。
他还没忙完，紧接着就把自己的床单被套放进了洗衣机里，“方老师你今天回来的很早嘛，我还预想着，按你平时收工的时间，你回来的时候，我肯定已经把善后工作做完了。”
方老师？
牧阳把他的称呼又换回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方恒走到一堆纸箱中间，说了他从进门起到现在的第一句话，“我要是没有提前回来，你是准备直接搬了东西走人，招呼也不打一声吗？”
牧阳这头还在嘻嘻哈哈地说说笑笑，被方恒这声不冷不热的质询一问，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他迟疑着回答，“……我肯定是要等你回来之后，跟你好好说一声再走的。”
“看房子的时候没说，和房东签约的时候没说，买好纸箱准备搬家的时候也没说，特意等临搬走前最后一刻再说？”方恒冷言冷语，“这叫好好说一声？”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发生这种对话。
牧阳人都懵了。
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对不起，方老师。”
他耷拉着脑袋，隐约感觉方恒在生气，但实在不知道方恒怎么会这么气。
两个人沉默了十几秒，滚动洗衣机传来轰隆的运作声。
方恒的逻辑很简单。
即便是租房，退租之前也该提前个三到五天打招呼吧，何况他们最近做什么都在一起，搬家又不是件小事。非要一声不吭，说走就走吗？
但此刻计较这些都没意义了，他问牧阳，“还有什么没收拾的吗？”
牧阳摇了摇头，谨慎地拖着脚步走回客厅里。
方恒四处看了看，走进洗手间，把牧阳的牙刷丢进了垃圾桶。牧阳原本还想说话，看到这一幕，又把打好的腹稿咽了回去。
方恒的目光落在了牧阳的行李上，“东西不少，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方老师，我打个车就行……”牧阳这时怎么敢再麻烦人家，他赶紧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突然看到了方恒的信息。
他哑然了一瞬间，立刻紧接着说，“方老师——我把东西搬过去之后就没事了，我们晚上可以去看电影的！”
方恒没有顺着这个台阶往下走，他依然抱臂站在原地。
“搬家又不是入住酒店，收拾东西都要收一晚上，电影找机会再看吧。”脸上虽然云淡风轻，牧阳却品出了他拒人千里的意图。
走还是不走？
牧阳没有处理人际摩擦的经验，但他都已经把手机拿出来了，方恒又一脸等着送他走的表情，这时硬着头皮也得打车了。
很快就有司机接单，距离显示只有两公里就会到达。
方恒弯腰帮他搬起了两个箱子，“我送你下去。”
牧阳没有拒绝，默不言语地最后一次里外里检查了一遍，确保自己没落下任何东西，跟在方恒后面下了楼。
他不太理解……
方恒脾气这么好的一个人，就因为没看成一场电影，生这么大的气？
不至于吧。
牧阳拿不准这会儿是要赶紧再说声对不起，还是先不招惹方恒，等他过两天气消了再说。
出租车的司机师傅没给他犹豫的时间，一停到大楼门口就帮他把东西搬上了后备箱和前后座，牧阳临走时看了方恒好几眼，欲言又止的，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就被司机师傅催着赶着上了车。
“方老师，我们……”牧阳纠结，说“下回棚里见”似乎间隔的时间太久，说“改天见”又显得敷衍。
这些欲言又止的表情没有被方恒看在眼里。
他被一股烦躁的情绪包裹着，几乎是牧阳刚一坐上出租车，他就转头回去了。
推门，客厅里被冷气吹着，凉飕飕的一片寂静。
这是他最不喜欢的感觉。
他不喜欢每次回到家、推开门，都只有这片寂静。
所以他不喜欢陆起哲每次跟他吵架都摔门而出，也不喜欢陆起哲每次出差都一两个月不回来——他其实是个擅于独处的人，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喜欢这片寂静。
……
不对。
牧阳跟陆起哲根本不是一回事，牧阳是借住在这的，早走晚走都一样。
他是气这傻孩子不同人情世故，临走前也不知道说一声。
——仅此而已。
方恒走去冰箱前拿可乐，一打开冰箱门，发现里面放了一袋他没见过的粽子。
袋子上贴着纸条：这是生肉粽，我自己包的，知道你不爱吃甜食，所以包的都是咸蛋黄肉粽。这些粽子要放在高压锅里煮，我写个教程给你。
方恒把袋子拿出来，看见了里面的纸条。
漂亮的字体端端正正地写着怎么用锅、要煮多久，煮完之后要闷一段时间。
绝了……
牧阳是不是忘了，这口锅是他买的，他还不至于不会用。
但牧阳是真的生怕他不会用，教程写完了之后，又写了四五行备注。
PS：气阀叫唤了之后就把火调小一点。
PPS：中途不要开锅检查，小心烫。
PPPS：但也不要害怕，它不会爆炸的。
重点：不要煮粽子的时候看剧本，会走神，很危险。
谨记：煮完粽子之后把锅洗干净。
“这么爱操心，怎么不帮我把粽子煮熟了再走。”
他去厨房里转了转，看到了拆封的糯米和一排用掉了一半的咸鸭蛋，应该都是牧阳今天现买的。他实在是没想到，牧阳这个年纪，居然还会包粽子过节，怪有仪式感的。
但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定制端午礼盒用的粽子多出来几个，就放在冰箱里。丢了浪费，他又不爱吃，于是都交给了牧阳做早饭。
家里有粽子，还包新鲜的做什么？
“这傻子……”他想起来了。
——他当着牧阳的面说过，自己不爱吃真空包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