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程钰在高三的最后一次篮球赛上受过伤。
当时临近高考，毕业班的最后一场球赛吸引了全校的目光，比赛的时候场外围满了师生，少年少女们大喊加油的声音几乎要冲破云霄。
但偏偏那天苏程钰得知了一件事。
丁回拿到了国外艺术类名校的offer，而他作为丁回的男朋友，从丁回决定申报到拿到offer，都没有被透露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不在状态的苏程钰运球时摔倒，膝盖狠狠地擦过塑胶地面，当即有鲜血从伤口中溢出。
老曹和建哥也都是篮球队的，脱不开身，最后是场下的何云川陪苏程钰一起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老师给苏程钰清理伤口的时候，何云川去了厕所，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医务室门口悄悄地站着一个学生，扒拉着一侧墙面，从半开的门缝中悄悄地往里看。
何云川以为他是看到医务室有人不好意思进去，隔着些距离，叫了声“同学”。
身形修长的少年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学生气十足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少年的眉眼，也让何云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没等何云川再次出声，少年就往另一侧离开了，脚步特别快，但又很轻。
就像是怕打扰到医务室里的人。
何云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等再走进医务室的时候，苏程钰问他刚刚在叫谁。
他想了想，半是猜测半开玩笑地说：“不知道，大概是你的迷弟吧。”
苏程钰：“？”
……
见沈懿君沉默，何云川笑着说：“不记得也很正常，毕竟这么多年了。”
他看似是揭过了这个话题，但言语中已经确认了当年和他有一面之缘的人就是沈懿君。
苏夏打完电话回来，没有注意到沈懿君和何云川之间的奇怪氛围，恰好这时台上的肖霄正在找观众一起上台互动，苏夏顿时起了兴趣，拉着何云川积极地上台了。
沈懿君这才微颤着吐出一口气，脑海中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握在掌心的手机发出震动，是苏程钰发来的消息。
苏程钰：云川今天回国了，我姐说带着他去了MR，你见到他们了吗？
沈懿君回复：见到了。
不仅见到了，还快要被吓死了。
苏程钰：我这边快结束了，马上过来。
沈懿君还没来得及回复。就看见屏幕上又跳出一行字。
校服很好看，别脱。
沈懿君：你怎么知道我穿了校服？
苏程钰：我姐发了你唱歌的视频给我，很好听。
视频？沈懿君握着手机的手忍不住扣紧了些，但又发觉自己草木皆兵了。
他们的初遇于沈懿君而言是一幅日渐褪色却又周而复始被加深印记的素描，但对苏程钰而言不过是人生微不足道的一秒。
苏程钰不会记得他当时的模样。
钰京大厦离MR有点距离，苏程钰虽然说马上就来，但也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才到。
孙麟单独开了个包厢给几人，苏夏喝了不少酒，又被勾起了K歌魂，此刻正把着立麦激情演唱。
苏程钰进门时似乎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在原地停了几秒，才走进来跟何云川碰了下拳。
此刻苏夏的背景音：朋友一生一起走……
苏程钰手动把苏夏的话题音量调低，无视她不满的质问，对着何云川头疼道：“一会儿要麻烦你送她回去了。”
“是你姐姐还是我姐姐？”
“那边还有个醉鬼要我处理。”苏程钰看向沙发，穿着校服的人歪歪斜斜地靠坐在角落里，正在给唱到高/潮处的苏夏软绵绵地鼓掌，眼神失焦，甚至都没注意到苏程钰的到来，看着就喝了不少。
何云川也瞥了沈懿君一眼，问：“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就在这里，偶遇。”苏程钰说着，坐到沈懿君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凑近说了两句话，又扶着他的手给他喝了水。
明晃晃的亲昵落在何云川眼里，他笑了笑，想起毕业那年的聚会上，老曹喝得烂醉倒在沙发上又被苏程钰嫌弃地纠正好稳稳坐直的模样。
他在微信小群里@老曹，发了句“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顺便发了个点蜡的表情。
老曹跟他们有时差，这时正在酒店吃早饭，看到消息后觉得莫名其妙并且迅速回了一句“你神经病吧”，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餐桌上一根高雅的白色蜡烛。
老曹：……真应景啊妈的。
何云川订的酒店距离苏夏家不远，所以苏程钰放心地把苏夏交给何云川，跟孙麟告别后，带着自家的醉鬼上了车。
苏程钰把沈懿君在副驾驶上稳稳地绑好，被安全带束缚住的人穿着校服，脑袋低着，黑色的短发乖顺自然地垂下，挡住了闭着的眼睛，水润的嘴巴不自觉微微撅起，像是在等人亲吻。
他低头在沈懿君唇角亲了一下，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拐带未成年的怪叔叔。
坐到主驾驶上，苏程钰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何云川：我觉得你男朋友有点眼熟，上学的时候好像见过。
苏程钰：错觉吧，他比我们小三届。
何云川：你确定吗？
苏程钰刚想要打出“确定”二字，手指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失去了控制，停在屏幕上一动不动。
苏程钰突然发现自己对于这件事的认知完全来自于沈懿君的口述，因为潜意识觉得沈懿君不会记错，所以他从未想过亲自去确定这件事。
但何云川说他高中时见过沈懿君。
何云川又说：去确认一下吧，万一呢。
苏程钰顿了会儿，回了个“好”。
放下手机，苏程钰莫名觉得车内的空气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他无从去想此刻的心乱来源于什么，把自己那侧的车窗打开。
但他忘记了他此刻身在地下停车场，打开车窗后涌进来的都是停车场潮湿、憋闷，混着汽车尾气的味道，让人更加不适。
他关上窗户，准备发车，身侧的人含含糊糊地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他靠过去，看到沈懿君难受皱起的眉。
“痛……”
“哪里痛？是不是头痛？”苏程钰按住沈懿君的太阳穴两侧，稍加力道揉上去。
沈懿君却无力地握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红润发烫的脸颊，小声地嘟嘟囔囔道：“痛……”
苏程钰手指戳了戳他软热的脸颊：“谁叫你喝这么多酒。”
下一秒，指尖触摸到了一点湿润。
苏程钰撩起挡住沈懿君眉眼的刘海，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他耷拉着的睫毛被眼泪濡湿了。
“……怎么哭了？”苏程钰问，“哪里痛？”
沈懿君一言不发地把苏程钰的手拉到自己心口。
隔着薄薄的棉质布料，苏程钰的手心完全能够感知到沈懿君心脏缓慢的跳动，他轻轻按了下沈懿君的心口，低声问：“这里痛吗？为什么？”
“我不知道……”沈懿君迷茫地抬起眼，在视野里寻找着苏程钰的眼睛，仿佛想在他这里得到某个答案。
苏程钰的手在沈懿君的胸口停留了几秒后，用指腹蹭掉了他眼睫上残余的泪痕，温声道：“睡一会儿，我们回家。”
把沈懿君安置好已经深夜了，苏程钰来到客厅外的阳台上，指间夹着一支烟。
阳台上的洗衣机发出运作的声音，里面是苏程钰刚从沈懿君身上脱下来的，还带着酒气的校服。
火苗在黑暗中窜起，苏程钰沉沉的眉眼刹那间被映亮，又迅速淹没在一片黑暗中，唯有橙红色的光点忽明忽灭。
苏程钰咬着烟打开手机邮箱，翻出先前尤叔发给他的那份关于沈懿君的调查报告，那上面记了沈懿君各个阶段的入学时间，当时看报告的时候，苏程钰光顾着关心他少年时代的那些不好的遭遇，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上面的时间点。
苏程钰直接划到沈懿君上高中时的时间点，数字很清晰，是他入学的两年后，并不是三年。
也就是说，他在读高三的时候，沈懿君在读高一。
在得知这件事的前提下，苏程钰再想起刚刚何云川刚刚那句“你确定吗？”，只觉得这四个字充满了暗示和诱导的意味。
苏程钰不顾时间，给何云川发去消息：你知道什么？
何云川：知道什么？
这就开始装傻了。苏程钰掐灭已经所剩无多的烟，抬腿朝房间里走去。
第二天起床时，沈懿君面前的挂钟显示已经快中午，他划开手机消息，苏程钰给他留言说厨房里放了醒酒汤，让他起床之后记得喝。
看到“醒酒汤”三个字，沈懿君回想起昨天见到何云川后，他心神不宁地喝了很多酒，隐约记得后面苏程钰来接他了，他好像还在苏程钰面前哭了。
他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脑海中闪过很多凌乱的画面，有苏程钰按在他心口的手，指骨分明，线条修长，有苏程钰在昏沉光线下的眉眼，神情沉邃，好看得要命。
真是要命了，全是苏程钰。沈懿君头痛欲裂，心里升起迟来的后悔。
明知道自己喝太多之后会神志不清，怎么还是稀里糊涂喝了这么多。
他给苏程钰报备了一声自己起床了，去洗了个澡，将厨房里用保温瓶装着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要他命的人很快打来了电话，苏程钰那边信号不知道为什么不太好，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有点性感：“醒酒汤喝了吗？”
“喝了。”
“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
他们像幼儿园老师和小朋友的对话似乎引来了旁边人的轻笑，沈懿君听得不真切，只觉得有些耳熟。
没等他确认，苏程钰说：“我去工作了，有事打我电话。”
沈懿君在原地呆了几秒，走到书房，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那一头，苏程钰正身处天盛娱乐公司的会议室，眉眼疏冷地看着眼前含笑的杨逸。
他今天带着人来天盛洽谈合作项目，现在是茶歇时间，其他参会的人都去隔壁茶水间休息了，只有杨逸留了下来。
他给沈懿君打电话时并没有避讳着杨逸，觉得没必要，然后就听见杨逸那一声笑。
“他昨天喝醉了吗？”杨逸问。
苏程钰冷淡道：“与你无关。”
杨逸仿佛没看到苏程钰生人勿近的脸色：“不会是因为苏总吧？”
苏程钰掀起眼皮瞥了杨逸一眼，没理他。
“他也只会为了你喝醉。”杨逸低喃道，“毕竟收到了那样的照片他都不介意，还是和你在一起了。”
他们距离不远，杨逸的自言自语落入苏程钰耳中，终于收获到了一个正眼。
“什么照片？”
“还有，什么叫他只会为了我喝醉？”
作者有话说:
何云川：你的事还是你自己去发现吧，我直接告诉你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