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入太姆祠的时候, 正碰到一个女性信众跪在摆着太姆绘像的长桌前,虔诚地跪拜,拜完之后还没起身, 没绷住情绪哭啼起来。
旁边有个在正值殿的工作人员, 似乎认识那女性信众,在安慰着她。
许白微几人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原是那女信众子嗣艰难, 前头来太姆祠求过子, 回去之后不到一个月就检查怀上了,后面满心欢喜地来还了愿, 但中间没过三个月, 孩子就流掉了。
现在是刚刚出小月子, 就又来上风山了。
那女信众瞧着衣着朴实,似乎有点年纪了, 所以心里着急。
许白微几人相视一眼,所谓的求子也灵验,原来如此,正如先前上山时殷符言说的, 没有魂魄来投生孩子就降生不了, 五通在妇女腹中凝聚一团血气,但注定没有结果,还是那一套耍赖的流氓作风。
女信众哭说:“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就流了呢, 你不知道我已经多小心了,这一没摔二没生病的, 怎么就没了呢?自从知道肚子里有了个小生命,两个多月里我每天都在期待他/她落地的那天!”
值殿工作人员安慰她, “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看来是与那个孩子的缘分不到家,前半生积德不够,你再求求太姆,回去之后多积积德,说不定就能成了。”
女信众擦了擦眼泪,朝工作人员点头。
夏灵宝小声嘀咕:“什么歪理,只要没如愿就是‘你积德不够’呗……”
因为他们已经进到正殿里,就算说得再小声,也被旁边的值殿人员听见了,但大约见他是自己嘀咕的,便只是朝他瞪了一眼。
那妇女从正殿里出来时,许白微“刚好”开口:“生活已经够苦了,还是不要过度内耗,凡事少找自己的错处,多找别人的问题,不是你积德不够,是她法力有限,现在科学也发达了,求子不止可以拜神,还可以上医院,试管婴儿你值得拥有,要是真想拜神也可以货比三家,开展求子业务的也不止上风山一家,泰山娘娘庙童叟无欺怀上的都说好,生的都是好宝宝。”
她姿态悠悠闲闲的,都没看着那妇女说,但语速不带停顿讲得飞快。
那妇女给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夏灵宝目瞪口呆地望着许白微,称赞道:“我的姐,你还学啥宗教学啊,你该去学市场营销……”
殷符言也笑看了许白微一眼。
那妇女有点迟疑,问:“泰山娘娘庙真的灵啊?”
许白微点头,“娘娘看诚心,当然也不是谁去求娘娘都给,要真心爱护孩子堪当合格父母的才有机会。”
她多说了两句,值殿人员反应过来,恼了,过来就要撵人,“我说你们是来闹事的吧?在太姆祠里说什么娘娘庙,出言不逊小心太姆降罪!”
许白微惊讶:“啊?你们太姆这么小气啊?我可不是闹事的,我说了是来货比三家的。”
说着,她还拎起手上在山下买的劣质纸钱,在值殿人员眼前晃了晃,“我在别家也这么讲话,也不见得别人怪罪我,现在神仙行业竞争也很大的,有正统神灵,有地方神灵,还有太姆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神灵,还是得注意宽宏大度。”
值殿人员:“………………”
夏灵宝抬手捂住嘴,两只眼睛却挡不住,笑得都眯起来了,刚才说她出言不逊,现在她给你表演个大放厥词。
值殿人员也不认识许白微几个,听见她刚才那一堆浑话,臭脸拉得老长,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她还真是来供奉的。
“行行行,你快烧你快烧……”值殿人员转身,不耐烦的嘀咕,“什么没有信仰的刁民……”
太姆祠也跟许多道观一样,烧香烧纸钱不在殿中烧了,但却不是在殿外停放香鼎,它的香鼎放的位置离太姆祠正殿倒是有点远了,在太姆祠旁边的上风塔下。
许白微跟着别的游客一起,走到上风塔面前,先看着别的游客陆续上了香,她才走上前去,在蜡烛上引燃,握在手中却不拜。
她仰头朝上风塔上望去,问旁边的信众,“请问这座塔开放吗?”
旁边的人回答说:“不开放的,好像说是游客多了,害怕损坏管理起来很不方便,不过每天晚上整座塔都会亮灯,橙黄色,灯火通明的,晚上来看也是个好风景,这里有信众斋,可以借宿的,一晚上两百块钱,比很多酒店都便宜。”
许白微说:“这样啊,那我晚上来瞧瞧。”
说罢,她将手中点燃的香嗖地丢进香鼎里,旁边刚才跟她说话的人惊道:“诶,你怎么直接就丢进去了?是要插进去的,这样多不敬啊?”
许白微原本抿着唇,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不好意思,没来过,第一次来不懂这里的规矩。”
凶淫鬼怪被误当做神,怪不了这些被瞒骗的民众,但想吃她的供奉,做梦去吧。
“第一次啊?那好吧,菩萨勿怪、菩萨勿怪……”那人念叨了好几声。
许白微心觉好笑,这地方真不愧是野路子,信众也并不清楚,口中喊着菩萨,也不知是神还是佛。
夏灵宝瞧见她方才的动作,笑道:“微姐,你这动作真就像是来砸场子的。”
许白微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你不是来砸场子的,那你来上两炷?”
夏灵宝嘿嘿一笑,往丁道长身后一躲,“我不敢,到时候回去要被祖师爷扫地出门的。”
上风山信众多,自然也需要人来维护太姆祠的运转,比如刚才正殿里那个值殿人员,他们可不是雇来上班的,而是一家教派,称五神教,这上风山就是他们的大本营。
前面儿跟许白微说起这个五神教的时候,梅立卯心直口快,鄙夷道:“还五神教,我还六神呢!”
现在上风山上,大约有二十来个五神教教众。
他们日常穿着也是统一的,比如刚才那个值殿,身上穿的就是灰色褂子,有点像道装,但又经过改动显得不伦不类的。
那个值殿从正殿里走出来,找到另一个和他穿着一样衣裳的人,应该也是五神教教众,望着许白微他们这边,表情难看地说着什么。
大抵是看见她方才粗暴丢香的行径了,在蛐蛐她刚才在殿里的“豪言壮语”。
一会儿之后,另一个教众也表情不善地朝他们看过来,看起来很不欢迎她这样的“信徒”。
许白微全当没看见,不跟这些教众计较,人的脑回路难猜,一魔怔起来有点莫名其妙的执着、信仰什么的,都不奇怪了。
他们的“五神”大白天的耍流氓在阴路上娶亲,看起来也不怎么老实,但回到阳道上之后,太姆祠周围的气息倒是干净纯粹,不知道藏哪里去了。
来都来了,也不着急,不怕那东西能一直摁着马脚不露出来。虽然不把这五神教当回事,但住宿费还是要交的。
一行七个人,许白微去交钱的时候,问值殿教众,在哪里交。
值殿教众睨了她一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鼻孔长在脑门儿上,哼了一声,指着旁边摆着的收款码。
许白微也懒得多说,干脆扫了一千四过去,结果由人带着去斋房时,却只安排了四间。
夏灵宝气势汹汹回到正殿质问,“你们不是两百一晚上?”
值殿弟子拿着拂尘装模作样地扫灰,悠悠道:“那是别人,你们对太姆不敬,需要涨点价。”
“…………”夏灵宝咬牙切齿,他妈的,你还坐地起价是吧?
故意欺负人就太恶心人了,四间就四间吧,又不是不能睡了!
原本单人单间,现在变成了赖会长和他徒弟刁有才一起住,丁道长和梅立卯一间,夏灵宝和殷符言一起,许白微自己住上了单间。
只是这四间房都是分散开的,一般一起的都默认挨着,夏灵宝又去找了值殿,那人敷衍说:“人多只剩下这几间了呗~”
夏灵宝:“你放屁!我都看过了,明明就有空着联排的,你非要给我们安排零散间?”
被敲诈了一番,他态度也不怎么客气了,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反正他现在作为消费者,还不能维护一下自己的合法权益了?
值殿也不耐烦了,“我师兄说了就这么安排,你们爱住不住吧,不住就下山去,谁稀得招呼你们,一群事儿精!”
夏灵宝怒目圆睁,深呼吸一口就要在正殿里跟他吵起来,被许白微拉住,她笑了笑,“无所谓,散间就散间吧,我们住。”
师兄?还挺有精力,专门来理会几个游客的住房怎么安排。
斋房离太姆祠有一段距离,他们过去之后稍稍远离人群,耳边就清净了许多。
夏灵宝不解:“你刚才就该让我好好跟他理论理论,什么地痞流氓,真是他们五神教的传统,信什么东西就是什么作态!”
许白微一边走一边说:“还不明显吗,故意的,你理论不过来,干什么专门把咱们分开?晚上注意着点。”
她停在一间门口,指着说:“我就选这间了,你们自己选别的。”
她选的这间这片位置不算好,特地把好点的那块留给几个长辈,她选完,殷符言毫不犹豫地选了另一间,那间是其余几间里距离许白微这儿最近的,就是……住宿环境更差一些。
夏灵宝有点不乐意,先前已经瞧过了,那间有点潮,他丧气道:“我说大哥,我知道你想离微姐近点,但咱俩一起住,你照顾照顾我行不行……”
先前上了阴路那会儿他就看出来了,这位哥看着挺拔清爽,但性子有点粘人。
殷符言犹豫了下,显然不太愿意,说:“难不成你是想赖会长还是丁道长去住那里?”
“……”夏灵宝妥协,“OK,我是孝子贤孙,我没说不愿意。”
要真让他师父去住那屋,后头估计又要嫌他了。
“兰若寺”
被敲竹杠一场, 好在还包饭,晚上集中在斋堂吃,饭后很快太阳就落了山, 各自回各自的住处。
回去的路上, 见到上风塔已经亮起了灯,瞧着的确还有点好看,从塔身到瓦檐, 通体明亮。
“有事叫我。”分开的时候, 殷符言望向许白微说。
许白微点头:“好。”
回去之后,一间房里只有一张床, 就普通大小, 不算宽敞但睡两个人也挤不着。
夏灵宝:“你睡外面还是里面?”
殷符言:“外面。”
夏灵宝:“成, 刚好床挨着墙壁,我睡里面, 在外边儿我还怕滚下去呢。”
许白微那边,晚上九点过的时候,她掏出之前老九撕给她的那片白布条,又从上面撕下来一小块。
烧之前, 慢悠悠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随后烧布飞书:进财否?
半炷香后,老九飘忽的影子出现在屋子里,一来就开始抱怨,“我去哪儿进财啊?我说现在阳间有些纸火铺实在是不积阴德, 那么烂的钱都做得出来,什么手艺, 我看还是趁早关张回去歇着吧,破钱都烧到我这里来了。”
许白微忍着笑, 说的应该就是之前那个带了质量不合格的纸钱到三元观来烧的那个香客。
老九:“说罢,今儿找我是有什么事?”
许白微答:“自然就是这破钱的事,九哥可知道我现在在哪儿?”
老九:“哪儿?”他是感应着许白微找他的位置,直接开鬼门过来的,还真不知道这里是在什么位置。
许白微:“上风山,不在海城,在邻省,这山脚下的纸火铺全都是卖这种破钱的,不是因为匠人手艺不好,而是因为这山上的太姆祠专门烧破钱。
“我就直说了,这太姆祠是淫祀场所,就是披了一层皮,背地里供奉的是五通,扰乱人间秩序,祸害人。我这次跟着道协那边的人一起过来的,就是为了打掉这个毒瘤。我想着,冥钱不管好坏,终归是会烧到冥府去……”
“你是觉得阴司有人吃里扒外?”老九马上接上,他脑筋一转,就听明白许白微的意思了。
许白微笑说:“九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上次在冥府看过了破钱山,现下实在很难不往那方面想。”
不光是看见了破钱山,还有阴司那些鬼的德性,其实跟人没有太大的区别,鬼也会相互看不起,鬼也会贪,劣根性始终存在。
不然她实在想不到合理解释,上风山为什么专门烧破钱。
冥钱对应阴债,按照阴债对应阳世气运的说法,以超乎寻常数量的破钱烧到冥府,然后经过破钱山转化,变成能够受到冥府转化的“官银”,再监守自盗经五通之手,变成可以招揽信众无比灵验的财运。因为上风山烧下去的破钱数量巨大,填了“官银”亏空的剩余,就流到了里应外合的手里。
几乎就是掌握了阴间的铸币权,不得不说,能想出这种法子,的确是鬼才了。
许白微把自己想到的告诉老九,老九听了眯起他的鬼眼,若有所思的,随即表情变得老奸巨猾起来。
“我说那钱山鬼日子怎么过得那么逍遥呢,原是钻了空子,看老子回去就走一趟阴律司,给它来一招釜底抽薪!”
阴律司,就是阴司制定阴间法律的部门,老九心里可美,等他去给崔判提出这一处错处,那必定又是功劳一件!往后他可就是能撼动阴律的大人物了,就是头儿都没有这样的功绩吧。
许白微保守了一把,说:“我只是这么猜想,还需要九哥回去帮忙求证一下。”
老九大手一挥,笃定道:“你不说我以前都没想到破钱山还有这么个漏洞,原本就觉得钱山鬼那狗东西不对劲,就算是监守自盗点那能有多少?我问它它还得意洋洋,说子孙后代有出息,给它烧得多!我可去他妈的,我就说不对,都不知道死了几百年了,哪来的孝子贤孙还记得它这只老鬼的名字!”
大概是被气狠了,老九连连说了几个“不对”。
老□□风火火的,转身就走,丢下一句:“你等着,九哥今晚上就给你个答复!”
崔判最是严格,只要知道破钱山那堆垃圾回收制度有问题,必然大笔一挥,立马就给作废了。
“好呀,恭候九哥的好消息。”许白微笑眯眯地望着老九背影,他飘出屋子,眨眼就消失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猜呢?到目前为止,上风山的五通给她留下的印象,主要是狡猾,而非凶残。太姆祠作为毒瘤一直没铲除,未必是同道们道行不行,难铲除的不是五通本身,还有受其蛊惑的信众太多,甚至聚集起了像五神教这样的异端教派。
想想当初海大那几个荒庙惹上山魅的那几个学生,才从山魅那里讨到了多少好处,那东西就凶性毕露要更多更血腥的供奉?贪婪、凶残才是五通的本性。
上风山五通应该是灵性更足了,过于狡猾,所以稍稍收敛了凶残的本性,尽量不伤人命,而本性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好改的。如果说是和冥府某鬼沆瀣一气,太姆祠所有的灵验都是“借花献佛”,压根不是它出力,那就能解释了,直接吃白食还要什么自行车!
要是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从上风山那么多信众里,挑几个来打打牙祭,也影响不了什么。比如那些求子心切的妇女,要是人没在了产台上,本来生产这鬼门关前过的事,出了意外谁会怪到“求子灵验”的太姆祠。
各地道协还能勉强容忍上风山的存在,估计也有它看起来恶性似乎还没有那么大的成分在。
转眼到了晚上十一点过,这个时辰要是还在城区里,那夜生活才开始没多久,但在上风山这大山上,没什么娱乐方式,上风塔虽然好看,但多看几眼也就腻了,大部分留宿的人这个点已经入睡。
跟许白微隔了几间的屋子里,夏灵宝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烦躁地翻身爬起来,跨过殷符言,跳出去,“我出去走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没消食,总觉得胃不太舒服,你别关门啊,我消完食就回来,你继续睡你的,不打扰你。”
先前有他在边上一直翻来覆去的,殷符言在边儿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没睡着。
殷符言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嗯了一声。
夏灵宝出去之后,房间里就安静多了,旁边没有人辗转反侧,时不时地制造噪音,四下只有房间外头草丛里的虫鸣,但隔着一堵墙虫鸣已经被削弱,传进来变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房间门被夏灵宝出去的时候带上,虚掩着露出一条缝,外面院子里没有灯火,但月光洒下来还是露出一道灰白。
夏灵宝出去之后为了不打扰留宿的人,从斋房这边离开,想要找个地方散散步,才发现山里跟城里不一样,到了晚上到处都乌漆嘛黑的。
“唉……”他找了片斜坡上的空草地,蹲下身摸了一把,哎嘿,这个点了还没起露水,干脆就躺下看了会儿月光。
旁边就是草丛,虫鸣声分明很明显,但却衬得环境分外幽静起来,他突然就打了哈欠。怪得很,刚才在屋里睡半天都没睡意,出来一会儿倒是酝酿出来了。
他估摸着殷符言可能也才刚刚睡着,觉还比较浅,就先不忙回去了,打算再在这儿待会儿。
闭目养神了会儿,睡意上来精神就有点朦胧了,被人拍了拍肩膀睁开眼的时候,他意识骤然从睡眠中抽离出来,眼神还有点迷离。
“嗯?师父?你也睡不着吗?”
“嗯,”丁云齐表情和蔼,不像平时动不动就嫌弃的样子,他在夏灵宝身边坐下,说,“出来散散心,趁着为师心情好,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向为师许愿。”
夏灵宝还躺着,就这个角度望着他师父和蔼的脸,有点不习惯,所以他没甚么反应,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半晌,他说:“师父,赖会长和梅师傅他们是神霄派也有雷法传习,来的时候听梅师傅说你年轻的时候也拜过仙都宫的老道长为先生,可是你以前都没教过我……”
说着,他有点委屈,然后趁着师父他现在心情好,说:“那我许愿你教我雷法。”
丁云齐原本还和蔼的表情僵住,半晌没反应。
夏灵宝:“……师父?你是不会吗?”
……
房里,虚掩着的门缓缓张开,室内静悄悄的,没有发出半点动静。门的装修还算好,没有像山野诡事那种小说写的那样,门一推就发出吱嘎一声。
门开到四十五度角的样子停下,从外面走进来个窈窕身影。
门口的地面上洒下一片月色,室内的光线都变亮了几度,床上的殷符言面相门口这边侧躺着,双眼闭着,光线提亮的时候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却没醒。
他正浅眠。
当觉察近处一道呼吸时,略微惊醒,以为是夏灵宝回来了。
睁开眼却瞧见许白微光洁的面庞近在眼前,她穿着宽松的睡衣蹲在他床前,双眸莹润地看着他。夏灵宝没回来,是她轻轻的吐息近在咫尺,几乎要吹在他脸上。
他有一瞬凝滞,张口无言,昏暗的氛围里,这样近的距离好像实在有点不合适,尽管光线很暗,但她凑近了的面颊、裸露的脖颈,是不用细看就能注意到的白腻。
殷符言知道自己应该往后退一点,空出一些空间,但有点僵硬,一时没能动。
“姐……”
猝不及防的,她突然靠拢过来,半边身子靠着他的肩膀,嘴唇几乎贴上了他的耳廓,用一种很轻柔的嗓音低说:“向我许愿吧,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霎时,殷符言表情猛地一变,前阵子还被广大网友称很会爱人的眼睛里,倏地闪过明显的厌恶。
他猝然坐起身,冲着她胸口猛地一踹。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大概没料到他喜怒无常,一下子被踹翻在地,十二分的狼狈。
这时,门口的门又被推开了些,本尊斜倚在门框上,笑看着房间里这幅场景。
许白微望着地上的人,冷笑一声,“我还当能搞什么动静呢,原来唱的一出兰若寺,当个聂小倩还得借旁人的样貌,看来狐媚把戏也不怎么样。”
在床边坐着的殷符言刚才还恶狠狠的,此刻看见门口的许白微时,蓦地没动作了。门大开之后,月光恰好能撒到床边,能看见他穿着宽松短袖、长裤,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莫名透着一点紧张。
许白微走进去,到了床边,指挥说:“进去点。”
殷符言回过神来,听话地往里缩了一截在外面空出一片空间,许白微在那儿坐下,随即上手勾着他脖子往枕头上一倒。殷符言个子比她高上许多,躺倒的瞬间脑袋还撞到了床头上,发出“嘭”的一声。
许白微吓得一下子缩回胳膊,弹坐起来,望着还躺着的殷符言,“…………对不起、对不起!”
她原本是想装个逼,给地上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示范指导一下,勾人该怎么勾。
但、但,现在一下子卡住,气氛就变得怪怪的。也不好再特意解释她这个行为了。
殷符言:“………………没事。”
他竟然直接翻身背对着她,都不管房间里还有个东西了。
他往里面挪了之后进入到月光照不见的阴影里,暗色中,耳根子泛起了红。
地上那东西立即往门口奔去,明明什么阻挡都没有,“她”却一下子撞倒,被弹回地上。
随后狗急跳墙脱出这具壳子,房间里勾人美色消失了,一个巴掌长短的木刻“啪”一声掉落在地上,一个半透明的魂魄往门外冲去,但仍然出不去。
许白微正尴尬,赶紧从他床上起来,逮住那魂魄赶紧走了。
出门的时候,还把门一下子给他关上,关得死死的。
夏灵宝回来的时候,在外面砰砰敲门,“殷符言!你睡了吗?我不是叫你别关门吗?”
……
第二天,遥在海城的三元观里。
一观的人早上起来就围在祖师爷神像面前观摩,一个个的啧啧称奇。
诶嘿,你说多神奇?原本以为就是个雕刻,结果竟然是活的!今早一起来就看见树冠上开了满满当当一树的粉梅花。
王燃纳闷儿,难道树木的再生能力这么强?但这也没到春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