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许渊住的病房,完全是仿照家居公寓式的住宅,厨房和书房样样齐全,还有糯米和弟弟住的小卧室。
snoopy并不知道深度昏迷是什么,早晨见纪许渊不起床,他就凑到枕边:“爸爸快起床呀,你可真懒呢。”
姜愿心脏抽痛一下,苦笑着把弟弟抱进怀里,“宝贝,你还记得在海南爸爸和daddy出去玩了两天吗?”
snoopy连连点头:“我当然记得呀,那两天是正阳叔叔和郁叔叔照顾我。”
“那两天爸爸玩得很累,所以需要休息很长时间,但是我们可以跟他说话,说什么他都可以听见。”
snoopy似懂非懂,天真无邪地看着姜愿:“爸爸睡着也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姜愿含笑看着他点点头。
兴奋的snoopy便跑到纪许渊床沿:“爸爸我今天上幼儿园啦,就是哥哥说的那个幼儿园,说里面有老虎和猴子呢。”
听这句不着四六的话,姜愿又是心酸又是想笑。
如果纪许渊醒着,他这时候肯定会露出无奈的笑容,摸摸弟弟的小脑瓜:傻儿子,你说的那是动物园。
姜愿偷偷擦了擦眼角,把snoopy搂进怀里亲了两口。
“傻儿子,你说的那是动物园。”
“我和哥哥今天要去动物园!”
“你今天去的是幼儿园......”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司机小季探进头来道:“那个,姜老师不......夫人,我来接小少爷们去幼儿园。”
姜愿友善地朝小季笑笑,捧着弟弟的小脸蛋儿道:“在幼儿园要好好表现,尿尿要记得找老师......”
snoopy在姜愿脸侧吧唧亲了一口,糯米也过来亲亲姜愿,俩孩子就欢快地跟着小季走了。
孩子们离开,病房顿时安静下来,前几天所有纪家人和纪许渊的朋友们,轮番来陪他,显得今天格外冷清。
姜愿收拾好房间,便把画架支在纪许渊的床边,将自己的构思说给他听,时不时还煞有介事地询问他的意见。
但回应他的总是那张沉睡中安静苍白的面容,五官还是那么的立挺好看,却因没有表情而缺乏灵动。
“老话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姜愿握着纪许渊冰凉的手,捋着他手掌的纹路:“而且你生命线也这么长,哪儿那么容易说走就走了。”
“说你神经病都是低估你,两天不喝水我又死不了,还割腕拿血给我当水,就他妈这时候显着你了......”
其实姜愿很想跟纪许渊,说点儿他没说出口的好听的,但只要开口就完全忍不住挤兑他,甚至想直接开骂。
他有个很恶劣的想法,纪许渊在跟他使苦肉计,直接拿自己的命做赌注,结果就是不成功便成仁。
这招儿效果极好,他瘫了姜愿照顾他一辈子,像这样昏迷不醒姜愿也肯定不离不弃地照顾他......
不管是姜愿还是盛糯糯,他说过最对的一句话就是,纪许渊真是个疯子。
“真是个疯子......”
姜愿目光眷恋地看着他,轻轻凑近吻了吻他的唇角,偏头靠在他的肩膀,静静地在他耳边轻轻低语。
已经走到门口的医生,脚步微顿,故意咳嗽了两声。
姜愿立刻睁开眼,站起身回头看,这位医生居然看着有点儿面熟......
“沈......沈医生?”
他有些不确定:“请问是沈医生吗?”
沈医生笑了笑:“原来真的是你啊,没想到会再遇见五年前的患者。”
“同事今天休班,我顺手帮他给患者做日常检查,没想到家属签字那地方,就写着盛糯糯仨字儿。”
“我总觉得盛糯糯这名儿很熟,印象中和你的脸能对起来,想着过来看看是不是你,你的变化还真挺大的。”
姜愿抿唇笑笑:“一言难尽。”
“患者是你......”
“前夫。”
“哦。”
前夫这词儿挺敏感的,沈医生之所以记得盛糯糯,跟他那混蛋丈夫有直接关系,没想到再次见面物是人非。
他没有多说,就给纪许渊做检查,生命体征各项指标都正常。
“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姜愿明知道答案不确定,可还是想问问。
沈医生道:“早期对大脑皮层刺激,按以往的经验还是有效果的。”
“由于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也不敢乱跟你承诺什么,你只要坚持进行刺激总比什么都不做希望大得多。”
虽然类似的话,姜愿已经听过不下几百遍,但是从沈医生的嘴里说出来,还是感到莫大的安慰。
姜愿点头:“谢谢你,沈医生。”
沈医生安慰地笑了笑,离开了他们的病房。
随后姜愿回到继续渊的床边,收起自己的画架,然后去厨房做了纪许渊最喜欢吃的蟹酿橙。
他的活动尽量在房间里进行,这样能让纪许渊感觉到他的身边有人气儿,即使在睡梦里,也不至于太孤单。
刚过晌午,纪许渊以前的朋友带着贵重的礼物来看望他。
姜愿认识他们,纪许渊最混蛋的时期玩得不错的狐朋狗友,邵明和高升。
在海南岛的时候,邵明还撺掇着纪许渊让盛糯糯去陪合作方的老板。
这回他们来,见到变化极大的姜愿都难以忍住愕然的神情,
虽然早就听说过,纪少的老婆半年前死而复生,但还没见过姜愿的面。
邵明神色有些尴尬,想当年他还觊觎过盛糯糯,关于带孕的那些坏招儿也都是他给纪许渊出的。
但是姜愿似乎完全忘了当时的事,先对着他们笑笑:“进来坐吧。”
“嫂子,纪哥他......”
“深度昏迷。”
“你......”
“没事,我会陪着他的。”
“辛苦你了,嫂子。”
姜愿笑而不语。
邵明和高升也没有多留,看纪许渊没有生命危险便离开了。
病房里又恢复清净,姜愿坐在床边心里挺轻松的。
再次见到这些故人,姜愿发现自己异常的平静,过往好像已经离他遥远,他想跟纪许渊看未来。
忙碌一天,傍晚是纪忝铭接着小糯米和snoopy回来的。
弟弟放下小书包,就迫不及待跑到病床边跟爸爸分享他在幼儿园的事情,眉飞色舞,说得手舞足蹈。
姜愿和纪忝铭,在旁边儿看得眼眶直发热。
往后的每一天,糯米和弟弟上学前和放学后都会先跟爸爸说说话,有时候还会爬到病床上,和爸爸搂着睡觉。
他们也逐渐接受了爸爸不会回应他们的事实,也不再执着得问姜愿爸爸什么时候起床看看他们。
就这样,小糯米从四岁说到五岁,弟弟从小班说到中班。
纪许渊还没醒来的迹象。
姜愿三十岁生日这天,颜正阳在医院看护纪许渊,照旧是郁谨行和宋怜专门来京城陪他过的生日。
三个人简单吃了顿饭,郁谨行和颜正阳还要赶回海南,便提前离场。
“你少喝点儿......”
就姜愿这接二连三往里灌的喝法,宋怜看不下去,急忙夺过他的酒杯。
姜愿意识不怎么清醒,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蛋糕上竖着“30岁”的数字蜡烛,忽然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一年多了,我他妈什么方法都试,没有用,根本没有用......”
他哭得狼狈不堪:“他醒不过来,那些医生护士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他再也醒不过来了,我还用什么方法救......”
将近四百天,姜愿承受了太多的期望与失望,太多的压抑与痛苦,这种孤独的感觉没人跟他分享。
只有现在对着最亲密的朋友,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才敢卸下满肩的压力,肆无忌惮地哭出来。
宋怜也流着眼泪,把姜愿搂怀里:“好了宝贝,我知道你压力大......”
“我们往好处想,他的情况没变好,但是至少也没有变得更糟不是吗?”
姜愿直摇头:“早期的效果是最好,如果黄金期都没有醒过来,后面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宋怜沉默半晌,“如果真不行的话,你放弃纪许渊好不好?”
作为朋友,比起纪许渊,他更希望盛糯糯好。
不想盛糯糯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围着那张病床转,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困在病房里,压抑的情绪无处发泄,即使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都还要忍受这种痛苦。
他在很认真的跟姜愿提建议,完全从姜愿的角度出发,他不想让他背负那么重的包袱。
姜愿捂着脸哭得更凶,他呜呜的哭着没有说话,但态度已经很明显。
他不能放弃,如果连他都要放弃,纪许渊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即使这样为难自己,即使姜愿今晚忍不住崩溃大哭,明天也得照样起床,给纪许渊做康复训练。
宋怜看得心酸不已,他们这对苦命鸳鸯究竟是造的什么孽啊,不是在互相折磨,就是在互相折磨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