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执了一柱高香点燃，立在高台正中眉目平静。
仰望上苍，俯瞰人群。
闭上眼睛将那些能包容的，不能包容的一切摒弃在外。
放空自己仿似独立在了人群之外，蓦然想起江不羡眼神亮晶晶。
“砚辞，你比他们都要好，你不是生来奴仆没有半点低贱，你比他们都高贵。”
他陆砚辞生来本也应该是个尊贵之人，只不过命运安排他做了蝼蚁，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些对他怀揣恶意的众生。
“凡人陆砚辞，以空躯浊魂在此诚意祈愿。”
“愿我景朝风调雨顺，愿我朝国土盛世太平，愿我朝民众安居乐业。”
“请上苍怜悯。”
那清澈的声线只让人恍惚觉得那就是个杰出的少年。
多少人在那一刻都在可悲可叹，若是陆砚辞不是个宦官就好了。
而陆砚辞也并不在意别人再怎么看自己，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睁开眼，只迈前一步高举长香。
郑重的感受着香火的余温，手执长香插入了面前的炉鼎中。
香尾没入香灰的当刻，他才睁开眼睛去看那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是否会有天象降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想起江不羡说“我用败家子下次死里逃生的运气借给你”。
他借给了他真正迈上高处那一步的支撑。
陆砚辞当时唇角轻微的扯了扯，心底对关于身份的一切顷刻看淡。
而也在他手指离开长香的时刻，奇异的从他手心出现一束莹白的光晕。
不突兀，很柔和。
就像是晨光流泻落入大地却独独保留在他掌心里。
在人群爆发出阵阵惊呼的时候清晰显现又渐渐消散，霎时卷起了一阵小风流。
缠卷着炉鼎表层的香灰腾腾上升，围着陆砚辞周身旋转了几圈，然后又在震惊喊叫中缓缓散去。
“天降异象！”
“神明启示了！”
“上苍怜悯啊！”
周围此起彼伏的腾起阵阵惊喜呼声，所有的朝臣都震惊无比，就连江渊讶异都显现在了脸上。
只有陆砚辞自己站在炉鼎前眼神越发茫然。
他摊开自己掌心盯着看，什么都没看见。
只想起了江不羡非要握握手。
“借给你死里逃生的运气。”
真的出现了异象，可他却没有想象当中的惊喜，反而莫名有了点心慌。
死里逃生的运气真的借的来吗？
那以江不羡那病殃殃的孱弱身子骨，再病一场是不是就要殒命了。
陆砚辞转身就走，他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拾级而下的时候迎面就与普光寺的住持遇到当面，被几位高僧拦下要请他到寺院佛像前还愿。
他转眸看向天子，景帝脸上的欣然尽显，陆砚辞只得跟着住持率先走入寺院。
身后是百姓由心而发的欢呼，他甚至恍惚都听见了一些对自己的崇敬言论。
思绪清楚过来便有意落后天子半步。
与天子双双立在佛像前，他的思绪还是纷杂的，现在只想赶回城。
拜完佛像，主持说了些祝愿言语，并送了他一枚供奉在佛前数月的手串。
陆砚辞攥着手串听天子与主持交谈，鲜有的有些走神。
等他回神过来时，主持已经朝他询问道。
“施主是否想带些供果回去？”
原来陆砚辞走神时眼神放空，就好似一直在看佛前摆的供奉，他刚想推辞否认，又听大和尚笑意盈盈的让僧人包一些。
“供果是福气，撤下来带回去给家人也可。”
陆砚辞犹豫的那短暂片刻，躲着的江一都馋疯了，撅着嘴看着盘里摆着的那些水果和点心，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敢动。
要是少爷在肯定会给他拿了，单单在陆砚辞这他连个动静都不敢出。
就在他以为会跟这些点心无缘的时候，陆砚辞竟然接过了大和尚包好的点心，攥在手里真打算带回去。
欸？
他带回去给谁吃？
要不然就是不好意思拒绝大和尚，
江一就打算等陆砚辞哪会儿把点心放旁边的时候，偷偷抠两块吃。
结果除了离开寺院前大柱国靠近过来搭话陆砚辞被岔开了思绪。
“此话果真是我儿说的？”
陆砚辞并没有过多隐瞒，淡淡应和。
“江公子说他懂算命，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除了这两句短暂交谈之外，陆砚辞简直是连脚步都没停，整个回程都没把那包点心撒了手。
江一都盯累了，最后眼睁睁的看着他送皇驾回宫，最后马不停蹄的直奔回了陆府。
都进了府门还攥着那包点心呢，江一又噘嘴又翻白眼，无语的差点张嘴说出声。
好在进府之后被迎面走来的陆二吓得猫了起来。
今日祈福陆二没有跟着，主要还是要看顾府里着凉就要死的败家子，生怕回来晚了再出什么大事。
这会儿见到陆砚辞便想问祈福的事，可见到他义父脸色绷着还以为是没好结果。
拐了个弯指着那包点心问。
“义父，你这带的什么吃的？饿了？”
陆砚辞看了看手里的点心，直接朝着后院边走边问。
“他吃午膳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问法让陆二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在问江不羡那个病秧子，顿时刚好点的心情夸嚓一下没了。
“啧，他就是没事儿找事儿！这不想吃那不想吃光给人出难题！”
“不吃拉倒一顿饿不死！”
这话让江一听见气的差点当场蹦出来，无声朝着陆二骂骂咧咧。
你个混账东西！什么叫不吃拉倒！
我瞅你就是没安好心给端了不好吃的东西故意气我少爷！
陆砚辞鲜有的没有任何脸色变化，只匆匆走回内院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推开了侧院的房门。
已经过了午时，江不羡总在床上躺着根本没胃口，感觉十分的上火还有些想吐。
尤其心里还担忧着怕江一胆子小再把事情给搞砸。
到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让陆砚辞多下不来台。
正犯愁呢房门就被推开了，江不羡坐桌边捂着肚子转头望。
就看见陆砚辞走了进来，当时心里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生怕这是丢了脸面来找自己问罪。
陆砚辞走进去什么都没说，只望着江不羡那双茫然的大眼徐徐走到近前，一路上那种冲动劲儿在见到他本人好好的当刻，顷刻消散了大半。
竟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着急，陆二也不知道他义父为什么这么着急啊。
刚追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陆砚辞把手里的纸包放在了桌子上。
“没吃饭就吃点心。”
陆二：……？？？
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