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恕向来拗不过陆砚辞,从七年前就是如此。

  只要陆砚辞皱皱眉,他就得妥协,哪怕他师承高人,年纪轻轻就是远近都请不来的大夫。

  陆砚辞只需招招手,他那脚步自发就会朝着对方走过去。

  先是给江不羡把了脉又捏着下巴看了看脸色,最后视线落在桌上的汤药上。

  隔着好几步距离只闻了闻味道,便给了结论。

  “汤药没问题,有用,是他身子骨太废。”

  说法倒是跟昨日大夫一样,可陆砚辞想要的是把命救回来,而不是来来回回念叨江不羡废物。

  沈恕光是看他那绷着的脸色,就瞥了个白眼,把带路的侍卫军唤了过来。

  从包袱中取了几瓶药出来,从其中一瓶中倒了粒药丸塞进了江不羡嘴里。

  “他人事不知,不会吞咽。”

  这下子沈恕是真绷不住了,没好气的甩了他一句。

  “这是补药就在嘴里含着!吊命的用不着咽!”

  气死了气死了,他与陆砚辞结识了那么多年,从来没见对方为哪个人这么着急过。

  就算床上躺的是江渊儿子,沈恕也觉得凭空就生了满肚子怒气。

  “取针!扎针!”

  从包袱中拿出一排银针铺在床边,陆砚辞和侍卫就眼睁睁的看着沈恕手指头掠过去就取了三根。

  唰唰唰跟撒气似的就戳进了江不羡的身上。

  那也就是他现在烧了一整夜人事不省,要不然非叫唤的掀了房顶不可。

  陆砚辞忍不住怀疑道。

  “你刺那么快看清了吗?”

  本来就存着气性的沈大夫顿时给他噎了回去。

  “我是大夫你是大夫?!”

  一番折腾天色算是完全亮了,沈恕收拾了带来的药物,趁着房中没人低声问道。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不当这个坤灵掌监?”

  陆砚辞不答,他又十分认真的警告。

  “那药你再吃个七年,你就等着一辈子留在宫里吧。”

  陆砚辞还是不语,对于沈恕没好声气却好心好意的话,他没有什么话可说。

  七年前就是自己一意孤行做的决定,才让沈恕缠着自己师父给了抑制胡须生长的方子。

  当年的陆砚辞十六岁,是已经发育过的年纪,也是堪堪赶在胡须还没生长出来之前及时起了作用。

  这汤药一用,就是七年。

  “你赶过来也疲乏了,我让厨房备了早膳。”

  在沈恕一句两句“总算是还有点良心”的抱怨中,两人离开了这间卧房。

  关上门片刻之后床边闪过了道白光。

  江一凑过去看了看江不羡刚才挨针的几个地方,就算银针细倒是看不见什么针孔,也还是嘟囔着。

  “干啥呀扎那么狠,我少爷要是醒着多少给你个大逼兜。”

  不过陆砚辞从城外请来的大夫果然还是有本事。

  江一都能感觉出来宿主本来鲜红还有一小截的体质数据终于增长了一点。

  踏实下来江一托着腮琢磨刚才那俩人的谈话,明明听出来陆砚辞不是真心想进宫当太监,却又什么缘由非来不可。

  还要吃什么药?

  什么药啊毒药啊?

  小系统只是个数据产物,他在成为一个系统之前并没有接触过多少勾心斗角。

  所以江一根本听不懂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

  “莫名其妙,少爷少爷呀快醒,快醒我们可回江府吧。”

  早膳之后沈恕又过来看了一次,给换了个温和的方子熬药。

  虽然跑了老远过来,但是能见到陆砚辞心里还是挺欣然的。

  而那份高兴在看见陆砚辞竟然端了碗要亲自喂药的时候,顷刻荡然无存撂下了脸,说起话来也阴阳怪气。

  “呵,要是不说是江渊儿子,我还以为这小子是你儿子呢!”

  “我说陆砚辞你是在宫里伺候皇帝习惯了?真当自己是个操心的奴才了!”

  对此陆砚辞竟然觉得他说的莫名其妙,瞥了沈恕一眼反问道。

  “那你当初给我喂药的时候也当自己是奴才?身为医者就是病患父母,怎能在这种事上拘谨?”

  这话怼的沈恕喉间一哽,气了个咬牙切齿。

  我给你喂我是稀罕你才伺候你!伺候半天也是喂了个眼瞎心不明!

  然后无论他那眼神里都快要恨出刀子来,陆砚辞也真跟瞎了似的根本看不见。

  照旧端着碗熟练的把江不羡扶起来,靠在肩侧圈着喂药。

  然而对面那灼灼气愤的视线他也并不是完全看不见,只是装作没见而已。

  沈恕对他的好意,陆砚辞只能心领。

  并非是讨厌对方,相反而是对方待他太好,陆砚辞从中只能感受到对方不知从何而起的付出感。

  让他除了越来觉得亏欠的越多,除了愧疚,心里什么波澜都没有。

  在今日紧急把人请过来之前,他已经躲了沈恕一年多。

  如今仓促又请对方帮了忙,陆砚辞自始至终都没迎上对方眼神。

  若是能因为江不羡起个误会赌赌气,倒也是个推辞办法。

  沈恕果然脸色不好的出了门,而陆砚辞把药喂过之后便打算入宫。

  他站在床边府吩咐下人好生照看,最后下意识朝床上瞥了一眼。

  结果就看见江不羡好像醒了,眼睛睁开了一点,从那垂着的眼睫缝隙中能瞥见一点点视线亮光。

  怕是看错他屈身仔细观察,询问道。

  “你醒了?”

  而后等待对方反应了一会儿,就看见江不羡弯起了嘴角。

  有气无力的伸着纤细的手指捞他贴在床沿的衣衫下摆。

  蔫蔫捞了两把指尖才碰到一点点,说句话都没什么声音。

  “是你救了我。”

  陆砚辞看着他口型是半猜出了这句话,顿时想起他闭着眼挣扎呼救的崩溃情绪,沉默了瞬没有回应,只留下句。

  “既然醒了让下人给你喂水,我要入宫一趟。”

  而后陆砚辞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又唤进来了个下人伺候。

  江不羡醒着变成了呆滞的状态。

  看起来两眼无神,其实是在听着脑子里江一都要蹦起来的悲惨哭诉。

  “啊啊少爷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急死我急死我你,你可真的是差点就死翘翘。”

  “要不是陆砚辞这个人还不算冷血绝情,恐怕你现在已经被埋进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