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惜天闻言愣住,要离开的动作僵住一瞬,紧接着走了回来。

  方才被拖离开的椅子再一次被拖拽回来,木质脚和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抓耳的异响。

  边惜天一双眼睛紧盯着池在水,平静的说道:“说说你的计划吧。”

  然而池在水却两手一摊,理直气壮地说:“目前没有计划,要看你能告诉我些什么。”

  边惜天瞋目微怒,像是觉得自己被人挑衅了一样,说道:“你在威胁我?”

  池在水依旧是一副坦然模样,面色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还有快五个月时间,你愿不愿意和我赌一把?”

  女孩说这话时目光真挚,一双眼睛里写满了跃跃欲试。边惜天仿佛被她打动了,才在本该转头就走的时候依然犹豫。

  不过这样子落在池在水眼里就成了另一幅模样。她还以为边惜天被她打动,忙不迭地把自己的底牌一个接一个地亮出来。

  末了才补了一句:“我想,目前愿意为你和润耀作对的公司,应该没几个吧。”

  池在水没想到自己用作最后挣扎的几句话却意外地夺得了边惜天的信任,听到了些令她难以置信却在情理之中的消息。

  原来当年网友们的猜测才是事情的真相,只不过资本运作吹出来的风沙掩盖了真相,才叫越来越多人错信了编造出来的结果。

  回家路上池在水把这件事在心里反复念叨,直到窝到沙发里面,心中才暗暗有了计较。

  她并不准备把这些事告诉叶星河。

  一是她觉得叶星河没几天就要进组不说,最近几天也忙得很,叫她知道这些尘埃已定的事,除了平白给她情绪增加负担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二是池在水知道叶星河一向认为沈无思曾经救她于水火之中,又同团两年,虽说这些年她们也有不少利益冲突,多少也尚存些许感情。而自己此番磨刀霍霍,倘若叫叶星河知道,难免也会生出些不舍来。

  虽然在池在水心里的天秤上沈无思做过的错事早早就能把她最初的善举掩埋。

  她怕叶星河得知她想做的事只有碍于同沈无思从前的情谊阻拦她,又怕错过这次机会还就真叫沈无思再度同从前那样张扬下去。

  看着坏人过得好对池在水来说可比亏钱还难受。

  但是池在水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城府,两个人整日整日的待在一起,其中谁有些异样,另一个人当然能很快察觉出来。

  其实叶星河起初也没把池在水的异样和舆论有的没的的乱事联系在一起,只是看着她每天把一大半的时间都花在抱着电脑写写改改。

  可池在水或许是做贼心虚,瞧见叶星河靠近就迅速切屏假装在干别的事,这才露出端倪。

  “写什么呢,给我看看。”叶星河盯着她,语气里泛出冷意。

  池在水罕见地觉得心虚,一时间连话也不怎么会说了,只得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它,说道:“没什么。”

  边说着还边偷偷摸摸地把电脑关上想把它挪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没成想被叶星河发现,一下子抢了过来。

  她倒想看看什么东西值得她对自己这么遮掩。

  池在水千防万防也忘记了改密码,因而方才偷摸把电脑关上竟是做了无用功,电脑密码对于叶星河形同虚设。

  只不过她似乎真的预料到了事情的走向,叶星河越看眉头便锁的越紧,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低。过了半晌才转过头来直直盯着池在水,问道:“你想做什么?”

  眼见事情败露,池在水也没了方才的那般紧张,相反坦然了许多,耸耸肩说道:“和你看到的一样,想搞个大新闻出来。”

  叶星河罕见地有几分失态,语气微怒说道:“搞个大新闻,你指的是编一个别人的桃色新闻造谣吗,你这样和之前的那个狗仔有什么区别。”

  池在水被她问得一愣,眼睛一下子垂下去,视线在搭在腿上的指尖打转。想了一会儿才解释:

  “着重写她和韩绾白的事是因为类似于这种恋情瓜更有关注度,我没有造谣,写的东西90%都是真的,剩下一点也只是艺术加工,应该不会对别人造成太多误导。”

  叶星河一时着急,说道:“那你也不能这样做,你这些发出去,一旦获得关注度,她这些年努力打拼出来的事业都会被毁了的。”

  一面说一面挪动鼠标,那架势竟是要给她全部删除。

  于是池在水见状也急了,赶忙身处手去捉住叶星河的手,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可声音里却只有委屈:

  “她的事业是事业,我的就不是了吗。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发出什么讨论的很高的瓜了,现在账号里广告数量快和爆料差不多了,浏览量下降,报价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高了。”

  她试图打感情牌叫叶星河接受这件事,毕竟在池在水眼里沈无思的事业就像个笑话。从最开始的出道就是虚假的,靠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水军一路走到现在,这种人的所谓“事业”到底要从哪里谈起呢。

  然而叶星河仍旧坚持,她说道:“这个营销号你难道要做一辈子吗,你知不知道你轻飘飘的几句话,她就要平白遭受很多谩骂和侮辱,这就是网络暴力。”

  其实叶星河这里有一点感同身受,就连语气也比方才更加急了。她才经历过这些事,自然不愿别人也陷入这般境地。

  但这画面落在池在水眼里就变了意味,她还以为在叶星河眼里,她甚至不如沈无思重要一样。

  于是池在水很快变了个模样,态度强硬地把电脑从叶星河手里抢回来,怒意充斥脑海,倒是有些口不择言:

  “她又不是只做过这一两样烂事。从前她被人罩着,发出去的帖子很快就会被删。这会儿好不容易能发出去了,我没把从前那些事发出去就已经考虑过她的心理状态怕她跳楼了。

  “更何况事情是她自己做的,利益也是她自己吃下的,又不是我牵着绳控制着她做烂事,也不是我硬要把钱塞进她口袋里,她受不受得到网络暴力关我什么事。

  “而且她粉丝追着别人骂的时候也没见她管过啊,这种人也不会太在乎这些吧。再说了,她做这个职业赚这么多钱,挨点骂就受不了了吗?”

  池在水言辞轻蔑,一字一句间恍若沈无思是个罪恶滔天的大恶人。她对自己以后的事业暂时还没有成型的规划,一双眼睛只看得到当下,于是自动把叶星河的一半质问抛到一边,装作没听到一样。

  叶星河闻言一怔,紧接着就把眸子垂下来,一副泫然欲泣的脆弱模样,说道:“她做哪个职业,我和她做的难道不是同一个职业吗,那按照你这么说,我从前挨骂也是罪有应得的咯?”

  池在水当然知道,不管叶星河平日里看起来有多么豁达坦然,可那一段日子在多少也在她心里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结。

  所以即便她此时也能看得出来叶星河这幅脆弱模样里至少有五分在演,也难免慌乱。于是也顾不上电脑不电脑的了,顺手将其丢在一边,就往叶星河身边凑。

  笨重的电脑陷进沙发里,发出闷响。

  池在水两手环住叶星河肩膀,头也凑到她耳边,语气早就没有方才那般急切,只是轻声说道:“当然不是,你们哪里能一样。她做的那些都是损人利己的事当然要骂,可你被拿来骂的那些事都是旁人栽赃陷害来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结果是一样的,”叶星河依旧坚持,“都要面临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

  池在水却沉默了,她试图快速找到几句合适的话不带任何情绪又条理清晰的吧自己的意图表达出来,可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秋日的白天越来越短,往常这时间天还大亮着,这会儿已经有了些黄昏的前兆。日光穿过玻璃窗洒进来,可它的温度还是被隔绝在窗外了。

  过了半晌池在水才开口,她试探着说:“其实她也不一定会被骂嘛,也有可能和从前一样,我这些东西发出去就会被屏蔽掉。”

  以前池在水最痛恨沈无思的就是这点,辛辛苦苦写了半天的证据却没来得及被几个人看到就被屏蔽,明明没有开浏览权限,却连个转发键也留不下来。

  谁成想这会儿这事却成了她拿来缓解叶星河担忧的理由,倒也算讽刺。

  池在水理解叶星河感同身受的缘由,这会儿也没多生气,只是觉得沈无思这点破烂事她一定要发出去,不仅是替身边人,也是替她自己出口恶气。

  总没有人能一直捂着别人的嘴。

  然而叶星河却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只是语气不再似从方才那样坚定:“可她家里的确很困难,哪里有那实力把全网的嘴捂上。再说了,她妈妈爸爸如今都没有收入,如今一整个家庭都要靠她赚钱来养…… ”

  池在水没想到全世界最后一个相信沈无思孤苦伶仃的人竟然在她身边,一下子觉得从边惜天那里听来的消息没必要再瞒下去了,于是正色道:

  “我确实不相信一个困难家庭出来的小孩可以把自己从第五六名换到C位去,而且她这几年赚的钱,应该也完全够一个三口之家未来几十年开销了吧。”

  叶星河闻言愣住了,不可置信似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她的C位是做票做来的,”池在水耸耸肩,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想了想也没藏着后半句话,接着说,“你也不是运气好才卡位出道,C位应该是你的。”

  叶星河不再说话了。

  她当年其实也看到过粉丝的类似言论,只是被紧凑的行程拽得没时间仔细思考。其实在这个角度说起来润耀对她们那个团还算不错,刚成团那小半年不仅录了团综,各种能去的活动也都让她们去了。

  等闲下来各自单飞活动的时候队内人气早已经来了个大洗牌,那些做不做票的陈年旧事也早就没人再愿意提及。因此她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怀疑过出道番位问题,只当是别人的粉丝临近总决赛发力,将她反超过去。

  而如今乍一听到这消息,竟觉得有几分唏嘘,一时间也说不想出来什么。

  其实池在水还有些更细的研究没提及,只是她觉得这样一句就够了,便也没再说话。

  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窗外穹顶便已经被落了一半的太阳染成了赤红,飘着的云彩也晕上颜色,像是燃着火。

  过了好一会让叶星河才开口,语气比方才软了许多,问道:“那你是一定要发咯?”

  池在水没做声,只是盯着叶星河的眼睛。叶星河黑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和窗外的赤红,池在水想了想才说:“不是为你,之前有人托我曝光渣女来着。不管沈无思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被骂,都和你没关系。”

  池在水说这话倒不是嘴硬,而是她不愿意叫叶星河把这事后面可能会发生的所有连锁反应同她自己扯上联系。

  池在水觉得如果她真的在造孽,那这些孽债也该算在她自己头上。

  而叶星河闻言叹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完完全全的听我的话呢。”

  池在水耸耸肩,笑道:“怎么没有,但是我也要留一半灵魂做自己吧。”

  太阳一整个的都没进地平线里了,只是天边留下的橙红却半分没有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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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