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摊在老板椅上,一双老鼠眼睛上下打量着叶星河,嘴角浮起抹奸笑,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到他身边。

  叶星河到现在都记得那个画面,大脑一片空白,动都不敢动。

  “别这么拘束嘛,丫头。”

  被叫作郑总的男人奸笑更甚,眼神愈发肆无忌惮。

  “小叶,润耀可是业界龙头企业,和郑总关系近一点没坏处,要不是郑总,这次主题曲C位可不一定是谁了。”

  总导演也出言相劝,一边说着一边把她往郑剑身边推。

  叶星河皱着眉头后撤一步,避开总导演伸过来的手。

  郑剑肥腻腻的声音在这时响起:“诶,别逼人家。”

  话虽是对着总导演说的,但不善的眼神却紧盯叶星河。

  她手指紧张地蜷缩,手心微微发汗,大脑高声喧嚣着要她快跑,可是她却鼓不起勇气转身离开。

  润耀虽不像总导演恭维的那般是行业龙头,但规模比起她所属的仁城还是大了不止一倍,娱乐圈的每个产业几乎都有涉猎。要是得罪润耀的领导,怎么说也得给自己之后的职业生涯添上几道坎。

  但也不能就这么妥协——

  “丫头想什么呢?”

  郑剑从座椅上站起,身上的赘肉一抖一抖地向她走来。叶星河眼中的他渐渐发虚,恍惚间与一个许久不见的精壮男子重合,五官与她有几分相似的男子面色狰狞,发疯一般地把身边能够到的所有东西扔到地上,男人的叫骂声和女人的哭喊在她耳边响起。

  ——

  “可以了可以了!”池在水有些急躁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把她拉回现实。

  叶星河抬眼就看到池在水脸上的担忧,手上猛地被塞了个糖块。

  池在水紧紧皱着眉头,心也莫名揪紧,开口道:“都过去了。”

  叶星河盯着手上被塞进来的糖看了几眼,偷偷撇撇嘴,是她不爱吃的苹果味,随手放回桌上,抬眼看向池在水:“你不好奇?”

  “好奇呀,”她撇撇嘴,迎上叶星河的眼神,“可你刚才的表情可谈不上高兴,不好的回忆就别讲了,徒增烦恼。”

  “更何况后面的发生的事我也能猜出来。”

  “嗯?”

  “主题曲C位不是沈无思吗。”池在水耸耸肩,把刚才被拆开的水果硬糖塞进自己嘴里,“不吃我吃,别浪费了。”

  “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叶星河犹豫一下,还是继续开口。

  ——

  眼见着郑剑朝她走来,叶星河猛地后撤一大步,脊骨贴到冰冷的墙面上,右手扶在门把手上,用力按下——

  “砰。”

  “砰。”

  “砰。”

  短促而又清脆的敲门声在三人耳边响起。

  “等一下——”总导演闻声而起,不耐烦地想把来人拒之门外,不过还是晚了一点。

  门先是开了条细缝,由小及大,一点一点,完全敞开。

  “不,不好意思,”沈无思青涩的脸出现在门口,拘谨地朝两个男的鞠躬打了招呼,又转头看向叶星河,“花时酒她们找你半天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听说你在这儿,我就过来叫你一声。”

  花时酒,和叶星河同属于仁城旗下的练习生,第一次公演也和她在一组。

  沈无思那时候给人的印象是个社恐,说话一直轻声细语,不仔细听都听不清她的话。

  那是叶星河第一次听清她说话。

  “我马上去找她。”

  接着她逃也似得跑回摄影棚。

  ——

  “后来主题曲重新录制,C位换成了沈无思,而你被移到了C班镶边。”池在水开口,接着叶星河的叙述补上后面的故事。

  “嗯,”叶星河声音中多了几分疲惫,“但是时酒根本没参与主题曲舞台录制,她生病了,连一公都没上。”

  “所以——”池在水沉吟片刻,“你觉得这是沈无思为了帮你脱身而撒的谎?”

  “嗯,她救了我。”叶星河长舒一口气,头向后仰,搭在沙发背上,看着天花板,“我没和别人说过。”

  “好,我也没听过,”池在水闻言立马竖起四根手指,掌心向前,眼神坚定:“要是说出去,我一年赚不到钱。”

  “哈,”叶星河嘴角微微上扬:“你刚刚不也和我分享过一个秘密吗,就当交换了。”

  “那怎么能一样,沈无思的故事是我偷听来准备拿去换钱的,听千百遍也不会影响到我,你这可是实打实的苦难往事,算我赚了。”

  池在水语气中添上几分无奈:“好家伙,又多欠你点儿。”

  “可是即便就像你说的,她为了救你而自己身陷囹圄,她这些年也赚了不少啊,我看她那架势还挺乐在其中的。”

  “不然就她那唱跳水平,能不能成团出道还不一定呢吧。”

  叶星河瞪了她一眼,轻笑道:“你确实不喜欢她。”

  “对啊,我肯定不和你说假话,”池在水咬牙切齿,“我从一开始就看不惯她,一整个小人得志的模样,没什么实力,水军一下下一大片,根本不允许网络上有对她不利的言论出现,有一阵子天天封我号,真的很烦她。

  但是我怀疑你受到的遭遇和她有关这件事,没有一点感情色彩。”

  她说完叹了口气,一下一下地扣着自己的手指。叶星河也没出声,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过了良久,她才接着开口:

  “我懂你可能因为沈无思之前救过你而心存感激,但是或许你也可以稍微尊重下我的推理。”

  池在水手上动作没停,指甲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又过了良久,她双手一摊,倒在沙发上:

  “算了,无所谓,反正我没素质没道德没情商,三无人类。”

  “你真的,”叶星河有些无奈,“骂起人来连自己也不放过。”

  “这算吗?”池在水挑眉,满不在乎,“我没觉得这些是贬义词,我评价得挺客观啊。”

  “没有道德,就不会被道德绑架,不在乎的事儿多了,生活就会多出不少快乐。”

  她说得随意,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瞥向叶星河,借着昏暗的灯光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没反应,又接着说道:“前几天我觉得,你就是想利用我。”

  叶星河闻言身子一僵,上扬的嘴角凝固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自然,眼神无辜:“怎么说?”

  “可怜兮兮地卖惨,说话半真半假,再加上你这副好模样,要是换个人,说不定真就喊着为朋友两肋插刀,死心塌地得帮你办事儿了。”

  池在水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这抹不自然,毫不犹豫地开口。

  叶星河闻言一惊,方才疲懒的状态一瞬间消失不见,身上却生出些许勾人的从容来。不知哪儿来的光打在她锁骨旁的项链上,在晦暗的房间里也闪闪发光。

  “这么聪明啊。”

  她喃喃道,忽地眉目间添了分锐利,审视着眼前人:“那你还答应。”

  “说了我欠你的啊。”池在水坦然地应到,“所以无所谓你怎么想咯。”

  “你不是说你没什么道德感吗,怎么,也会觉得亏欠别人?”叶星河抓住池在水话中的漏洞,追问着。

  “限定道德不行啊?”

  池在水耸耸肩,回答得诚实。却没敢看叶星河,反而是泰然自若地吃起面前茶几上的果盘。

  这件事确实困扰了她几个小时,换作别人,她绝对对此嗤之以鼻,不仅不会生出想帮忙的想法,说不定还会恶趣味地上前踩上几脚——她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她最早得到类似“没情商没道德”这种评价还是小学时候。学校的开放日,素来耀武扬威的男同学一个踉跄摔倒在她面前,叫嚷着哭闹,周围没什么人,离他最近的池在水只是抱着肩膀看着,还贱兮兮地笑出了声。

  男同学的母亲和父亲闻声赶来,忙不迭地扶起自己的宝贝疙瘩,还不忘朝池在水投来嫌恶的目光。

  “同学摔倒了也不知道扶一下,大人怎么教的,一点素质都没有。”

  男人的嘲讽顺着风传到小小的池在水耳边,她茫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手掌,一头雾水——即便是自己善心泛滥,就凭这细胳膊细腿,也扶不起那个小胖子吧。

  更何况,大家只是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说得上一句话的普通同学,摔成什么样都和自己没关系吧。

  蠢蛋——这是幼年池在水对小霸王一家的评价。

  不过随着她渐渐长大,也发现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

  她不喜欢被大多数人所认可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事方法,她喜欢看热闹,喜欢看一件事情从一颗豌豆长成通往巨人城堡的巨大豌豆藤。

  事情越大,她越开心。

  这种爱好在她初二那年达到了高峰——直到因为看热闹碰坏了自己攒很久钱才买下的酷炫水杯——那是种什么感觉呢,就像是几张百元钞票在她眼前被烧毁。

  池在水大抵发现了一样更令她着迷的东西。

  赚钱可比单纯看热闹有趣多了。

  时间线拉回现在,换作别人要她打这种没赚头的白工,她绝对转头就走,一秒钟也不停留。可是面对叶星河,这离开的一步总要慢而又慢才能迈出去。

  她确实想不明白。不过想不明白就不想嘛,人总要学会放弃一些烦恼。

  她也是这么和叶星河说的。

  “基本就是这样,”她神色清明,认真地盯着叶星河的双眼,“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我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绝不虚假的”

  叶星河同样直视着她的双眼,她看到了独属于少年人的真诚和意气风发。恍然响起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她,于是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多大啊。”

  “差几个月二十。。”

  池在水也没考虑这句话出现的逻辑性,很快应到。

  叶星河哑然失笑,半晌才细弱蚊蝇地嘟囔着:“这么小啊。”

  “我还是个学生呢,你觉得我能有多大。”即便是细小的声音也被池在水捕捉到,她不满地开口回应着,“我都说这么多了,现在该你说了吧。”

  叶星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却迟迟不开口。

  “怎么光点头不说话啊,”池在水持续不满,“快讲讲啊,怎么从无数营销号里选中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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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无思的故事在稍微靠后面一点的地方会交代!比前面池在水听到的和这里叶星河说的会更复杂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