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微,给你准备的惊喜六一揭晓】

  颤抖的指尖悬停于以黑白素描人像做头像的聊天框内,最后一条消息定格于此。

  “嘟嘟…”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媛媛,别打了,她不会接。”

  司若微点开头像,加入黑名单,删除联系人。

  那张头像,曾是她在洒满暖阳的壁炉前支起画架,耐心为爱人勾勒半日,才绘成的。

  舍友朱媛站在窗边,无神的倦眼垂落阳台,支离破碎的窗玻璃残渣刺痛双眸,血丝爬满瞳仁:

  “叶宛菁就是个渣女,流氓!阴损至极的卑鄙小人!连接电话都不敢!”

  “咚咚”

  喧嚣一夜又一日,宿舍门外总算发出一阵正常的敲门声。

  没有掺杂谩骂,没有愤懑下暴戾的重拳。

  敲门声过耳,司若微折叠好法院传票,塞进行李箱,眼尾涔着一抹释然又戏谑的苦笑。

  朱媛收到短信后,抹去脸颊清泪,往宿舍门口去:

  “我去开门。”

  门只打开一道缝,一张盖过公章的A4纸顺着狭窄空隙滑入朱媛手里。

  “附近学生和小报记者都已清退,叶校建议她20分钟内离开,可以畅通无阻出校门。”

  “砰!”

  朱媛大力合拢房门,只觉手中文件重若千钧,捏在指尖不忍给出去。

  司若微迈过平摊着的行李箱,莞尔伸出手来:“给我吧,谢谢你。”

  “小微,这不公平…”

  “砝码不对等,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大的公平。”

  司若微将加急办结的退学手续从好友指缝中抽离:“现在…该说再见啦!”

  极力伪装的轻快话音里,分明处处是被战栗气息蚕食的破绽。

  她蓦然回头,半蹲下身,借合拢行李箱时刺耳的拉链声遮掩紧促不受控的呼吸。

  “咔嚓——”

  黑云压顶,银龙过隙,一刹闪电明灭,惊雷再起,雨雾倏尔似开闸洪流,漫天无际。

  豆大的雨花拍击着窗棱,浇散了宿舍楼外流连吃瓜的闲人。

  朱媛从衣柜中寻出一把足够宽大的雨伞:“送你。”

  箱体滚轮骨碌碌漫过空寂的楼道,司若微行至电梯旁,宿舍物业管理正守在那。

  为她开辟一独立的电梯。

  她戴好口罩掩盖嘴角讽刺的抽搐,扶正墨镜,快步走入电梯。

  宿舍楼下,一辆黑色奥迪停于门口正中。

  车窗摇开,里面探出一颗脑袋,透过雨帘艰难开口:“司小姐,我开车送你去车站。”

  司若微透过墨镜乜他一眼,径自往前:“叶校的车,我用不起。”

  朱媛高举着雨伞,恶狠狠剜了那人一记眼刀,与司若微并肩,踏雨疾行。

  “嘀嘀!”

  黑车紧随二人,将她们拦停在路边:“叶校他希望,司小姐信守承诺。”

  “滚。”

  细微的声音被闷雷掩盖,渐急的步速远比话音表情达意的效果好千百倍。

  车没有再尾随,雨,一直落。

  此刻,比雨点绵密的,是博客里仍在条条疯涨的网友评论:

  [这年头的大学生,可真“纯”啊!]

  [连续三年的特等奖学金,是靠床上功夫叫唤来的吗,哈]

  [还别说,长得是不赖,但天仙也顶不住一个“三”字不是?]

  [杂毛野鸡有几分颜色,真以为能爬上枝头当凤凰了,啧啧]

  [主动飞进女总裁手心当金丝雀,就不该妄想展翅变雄鹰吧,傻Ⅹ]

  [没准人家心怀大志,是要当叶少夫人呢]

  [偷人家财的少夫人,这金丝雀毛会被叶家拔光罢,小叶总能忍?]

  [瞧瞧那露骨的媚态床照,江大学生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叶氏集团发声明,已经起诉她了]

  [正主呢,两位千金怎么不现身]

  [我去,劲爆消息,叶氏再发公告,叶宛菁和蓝茵正在筹备婚礼,婚约照旧]

  [就这?蓝家能忍?]

  [蓝大小姐亲自下场了]

  [瞧瞧正主的肚量,人家说叶宛菁也是受害者,要同舟共济,共度时艰呢!]

  [这瓜怎么吃不太明白了呢]

  [江大最新通告,司若微主动退学]

  [这等心思不正的歪瓜裂枣还不开除,江大真是善良,以后孩子绝不能报考]

  [说的你家孩子考得上似的,我们江大招你惹你了,司若微是司若微,江大是江大!]

  [Top3不缺你们瞧不起,但有一说一,司若微就是颗老鼠屎,这可是毕业季啊]

  [你们扒到没,她还没毕业,就拿到A国博后橄榄枝了,怪不得这么多人想走捷径啊]

  [挪用千万资产,她的博后应该是…铁窗泪吧]

  …

  巍峨校门近在眼前,司若微顿住脚,抽出自己的小遮阳伞:“媛媛,留步吧,保不齐校外有蹲守偷拍的,我不想连累你。”

  朱媛别开了视线:“传票的事,我还是那句话,你开口,我帮你联系人脉,总有办法的。”

  “不用。”司若微固执回绝:“申城叶家的水太深,别淌。你快回去。”

  贯天彻地的电光石火劈开云层,两道身影相背,渐行渐远。

  盛夏六月的滂沱雨雾打落宽大的梧桐叶,顺着润湿纹理滴答垂落的豆大水珠砸进颈间,却依旧冷得人发颤。

  黄昏云脚低垂,南风寥落,烟雨空蒙。

  马路对面幼儿园门口,“欢度六一”的红条幅在雨帘中飘荡。

  柏油路上,积水簌簌流向街边的沟井,被来往疾驰的车辆飞溅起无数水帘。

  司若微撑着偌大的行李箱立在校门口,无意间扫过匆匆奔忙于车尾气中的人群,只淡漠地抿紧了本就平整的唇角。

  她曾无数次穿梭于申城日暮时分飘渺的雨帘中,满目憧憬,期待萦怀…

  初来申城,是小五年前,也是迟暮雨天。

  惊雷疾风,疏冷雨雾荡涤着翠叶。那日她欢欣雀跃,周遭崭新陌生的一切都令她心驰神往。尽管暴雨如注,她却不忘把录取通知揣进怀里,护得严实,不染一滴水珠。

  “嗡嗡…”

  铃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电话那头传来一句关切:“微微,几点的火车?让你爸去接你。”

  “妈,我这就出发,半夜到家,别等我也不用接…时间来不及了,回见。”

  司若微匆匆挂断了电话,嘴角抽搐难忍,眼眶早已通红。

  “叮!”

  【老师:若微,你在哪?和老师聊聊成吗?给我定位,我去找你】

  婆娑泪眼挡不住手机屏幕刺眼的闪光。

  司若微瞥见消息,弯唇却满眼苦涩,拉黑删除一气呵成,将SIM卡折断后丢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地铁站。

  四年前9月,不过20岁的她本科毕业保送来此,选了关宁这个全系最年轻的教授做导师。

  师生二人并肩一处,手握优质资源,成果夺目,也曾羡煞旁人。

  光阴飞逝,研究生最后一年的伊始,她的博论刚刚定稿,却被迫退学,与博士学位失之交臂。

  此刻整个申城热搜里,只怕#“恬不知耻研究生出卖色相攀附权贵妄图小三上位”#“豪门风流之女总裁金丝雀盗款偷家二三事”的恶闻还在榜首居高不下。

  来时只影,今晚,司若微亦一人一箱别了这梦开始的地方。

  一切喧嚣,似梦一场。与来时并无区别,权当四载韶华喂了狗——

  地铁站滑梯一颤一颤的节律共振进司若微的心坎。

  大不了从头来过,她如此安慰自己。

  踏入师门那日,预谋与算计便悄然生根发芽。

  突袭的变故积蓄日久,但高潮迭起的网暴不过是凌晨的事儿。

  当晚,理清前因后果的那一瞬,她甚至有过刹那冲动——

  迈过12层高的宿舍阳台,逃避劈头盖脸的污蔑、谩骂与莫须有的栽赃,逃避狗血的现实。

  好巧不巧,素来乐观的老爸发来消息,分享生活小乐趣:

  【宝贝,家里公园真有小松鼠安居,等你回来带你去看,它们不怕人…】

  弹窗入眼,司若微泣不成声。

  混沌脑海里还映着法院传票和恶毒谩骂,可她的手却实诚地合拢了阳台的窗户。

  活着才有话语权,这样了结未免憋闷又窝囊,她司若微不做亏本买卖!

  脸面什么的,算个屁呀。

  她本当邂逅爱人,孰料与她海誓山盟的恋人叶宛菁,翻脸毫无预兆。

  她本当遇见伯乐,可导师关宁,该是骗子的帮凶罢。

  也对,富家千金也好,年少成名的教授也罢,怎会在乎她这小镇里走出的,无依无靠的乡野丫头呢?

  青睐、赏识、支持,不过是糖衣炮弹的温柔陷阱。

  是她天真,是她糊涂,是她该吃这场教训!

  甚嚣尘上的谣言无休,司若微现下没能力硬着头皮与衣冠禽兽纠缠周旋。

  这笔账,她慢慢讨,誓要人百倍偿还,不死不休。

  铁轨嘶鸣,火车疾驰,水花拍打着车窗,流散出一道道平行的水痕来。

  她与叶宛菁,本该是两条平行无交集的水痕,是漫天滂沱里,各自飘零的水珠。

  就不该交融。

  痴缠沦陷的后果,一如汇聚窗边的雨滴,“吧嗒”一下,被甩飞了去,狠狠砸碎在地。

  司若微定睛凝视着逐渐暗沉的天色,思绪翻飞…

  这断送她大好前程的冤孽纠葛的缘起,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