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雪已经下了许久, 外面不知道何时开始下雨的。本就被行人踩踏导致脏兮兮的雪，现在加上飘落的雨滴，更显肮脏龌龊。
卓舒清立在原地, 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赵壹笙的亲生父亲口中说出来的。
看到赵壹笙跌坐在地上, 卓舒清不做任何思考地走上前, 扶起趴扶着的赵壹笙, 她的目光在周围的这群人身上扫过, 最终落到了方新箬的身上。
当时的场面，除了方新箬这个在场的人外, 其他人都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那种情形下，赵壹笙根本毫无办法，神仙都难救割破大动脉的康壹竽。那不是一般的持刀伤人, 对方很明显就是针对她们姐妹来的。他知道她们的长相，甚至知道康壹竽的名字，又快又狠地下手, 一击毙命, 目的就是想让她们姐妹死。
死的人是康壹竽, 这帮人这么的悲天悯人, 她们是想怎么样？
难道希望死的人是赵壹笙吗？
在场的众人感觉到卓舒清沉沉的目光, 只感觉肝胆俱裂。
康鹏被卓舒清这目光扫过来, 恍惚中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冒犯这人的话一样，他下意识地张口要解释，但又发现对方只是小女儿的女朋友，自己并没有和她解释的必要。
“卓总。”保镖们当然知道谁才是老板, 他们默默地将在场的人包围起来。一群高大的人将这里包围, 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形成了莫大的压力。
“新箬，你没有告诉大家当时发生了什么吗？”卓舒清抱着赵壹笙, 让她趴在自己的怀里。天冷，灵堂内的温度也并不高，不让赵壹笙继续坐在地上，两个人站了起来。
方新箬如梦初醒，她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些天她忽略的事情。
“没关系，我可以将事发的影像发给你们看。”卓舒清的笑容很是讽刺，她抬着头眼神直勾勾地压在方新箬身上，过分沉重的怒气几乎化为了实质，“只要你们能够承受的住。”
“Cathy……”方新箬的神情有些痛苦，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近乎卑微的乞求。
赵壹笙想吐。
她趴在卓舒清的身上，努力地吸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很想吐。周遭所有的声音她已经听不到了，她只能感觉到空气是那样的难闻，是那样的难以忍受，她快要爆炸了。
干呕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灵堂内响起。
卓舒清意识到赵壹笙的不适，她急忙低下头查看赵壹笙的情况。一眼就看到对方瘪红的脸，仔细看去，赵壹笙竟然在憋气。顾不上自己的动作不那么温柔，她捏着赵壹笙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巴。
“阿笙。”卓舒清低声叫着她。
赵壹笙的眼里满是泪水，里面涌动着无法压抑的悲伤。她是那样的难过，难过到卓舒清甚至觉得她可能也想随着康壹竽去了。
姐姐死了，她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赵壹笙不知道。
她抬着头，直直地看着卓舒清。
自己要是死了，卓舒清怎么办？
她会和别的男人结婚吗？还是会喜欢上别的女人？
和赵壹笙在一起这么久，卓舒清哪里看不出她眼神的意思。她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开口说道：“阿笙，你清醒一点。有些事情必须是你来做。凶手昨天在金城被景家人抓了，但他一句话都不说，警.方和我们都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冲着你来的还是阿竽来的。如果是冲着你，那么阿竽是替你挡了刀；如果目标一开始就是阿竽，我觉得可能会和江家有关。不管对方冲谁来，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就是在挑衅。背后的人还没有受到报应，你不能倒下。”
警.方再怎么重视，如果没有卓家、景家的干预，就很容易变成抓到凶手就算了。这种结果显然不是赵壹笙所能接受的，与其让她沉溺在姐姐死去的事情上，不如让她去复仇。
卓舒清静静地看着赵壹笙的脸，看到她一双沉痛悲哀的眼眸里的泪水不断滑落，她知道，赵壹笙听进去了。
“阿笙，不要只想着阿竽，也要想想我，想想卓舒清，想想我好吗？”她捧着赵壹笙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眼神中有着几乎陌生的恳求。
可以难过，但不要想死好吗？
想想卓舒清，好吗？
“求你了。”卓舒清终于是说出口了。
自从知道康壹竽出事，她的心就再也没有放下过。东奔西跑去解决赵壹笙可能解决不了的事情，是在帮住赵壹笙，可这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她不敢停，一停下来她就会去想赵壹笙可能会有的反应。而赵壹笙醒来后的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她的设想变成了真。她不怕赵壹笙发疯，她怕的是赵壹笙的沉默。
今早醒来找不到赵壹笙的时候，没人知道她几乎快要崩溃的理智。
她也是人，她也会害怕。
她害怕赵壹笙想不开，害怕赵壹笙什么都不顾的离开，害怕赵壹笙就这样将自己甩到一边。
“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阿笙。”卓舒清身体前倾，虚虚地抱住了赵壹笙。
赵壹笙从没想过会从卓舒清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颤抖地伸出手，摸着她冰冷的脸颊，看到从来容光焕发的卓总变得憔悴，她的浑身都在发抖。
“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赵壹笙紧紧地抱住了卓舒清，她眼睛闭着，呢喃着，“我不会留你一个人。”
寒风吹入，冻得人打了个冷颤。
赵壹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瞥了眼室内众人，询问卓舒清：“可以把我姐姐带回CA吗？”
卓舒清皱眉想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方案可行不可行，这点是她没有想到的。
赵壹笙看到卓舒清这种反应，她也知道自己还是为难了卓舒清。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过身冷冷地对着保镖说道：“看好他们，不允许近前半步。”
“阿笙，你要做什么？”康鹏眼看着从外面进来的保镖越来越多，他一直都知道小女儿不受人控制，刚才她和她女朋友说的话，他都听在耳中，“凶手已经抓到了，你不早日让你姐姐入土为安，你还要闹什么？”
赵壹笙冷冷地瞥了眼父亲，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坐到了康壹竽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对方。
“卓小姐，阿竽的死是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内情吗？”帕特里夏上前，她扯了扯康鹏的手，示意他不要在说话，转而低声地询问卓舒清。
赵壹笙可以不理会父母的问话，但卓舒清不可以。她看了眼坐在地上双目无神，魂魄似乎已经离体的赵壹笙，眼睛有些红，轻轻吸了口冷气，转过身，斟酌着回答：“凶手对阿竽和阿笙的样貌不熟悉，他甚至分不清姐妹两个人。这种情况下，他依旧下手了。我们查到，他只是成业集团旗下一位普通的工人，但他在港城的HCBC银行账户内有大笔金额汇入，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有人花钱，买了姐妹两个人的命。
成业集团，段家旗下的建设公司。
听到这点，赵壹笙有了反应，她的头微微转了一下，看着站在那里的卓舒清。
“警.方的工作可能只局限于抓到凶手，剩下的事情……”
“我会来做。”赵壹笙和方新箬异口同声地说道。
两姐妹对视了一眼，方新箬微微点了下头，伸出手捏了下赵壹笙垂在身侧的手腕。她对着在场的亲人们，继续说：“我和阿笙会找到幕后的人，涉及这件事情的所有人的，必须受到惩罚。”
卓舒清看了眼站在方新箬身侧的赵壹笙，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也会和阿笙她们一起的，阿姨可以放心。”卓舒清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安抚着帕特里夏的心。
“你们在说什么？Freya你要做什么？”Tina觉得自己简直听不懂她们说的话，什么成业集团，什么港城HCBC账户，都在说些什么？她急切地看着帕特里夏，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Tina急红了眼，拉上了女儿的手，“Freya，你要做什么？不要做傻事。”
“妈……”方新箬回首，最后看了眼康壹竽。她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脖子上的伤口是那样的刺眼，过往最是熟悉的眼眸再也无法睁开，一想到那天的场景，方新箬就感觉头痛得快要死掉。她紧紧地抓着妈妈的手，垂下头，靠在她的身上，低声，“她死了，我爱了她快二十年，我们马上就拿到结婚的许可了，马上就是合法妻妻了。她死了，妈……阿竽死了。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让我做点什么吧，就做点什么就好…妈……”
赵壹笙近乎凝滞的双眸滑了下，她的目光最终也落在姐姐的身上。似乎是做了决定一般，她问卓舒清：“我想带姐姐回CA，可以吗？”
既然这里没有你想要的，那么我们回CA吧。
方新箬听到，她立刻直起身，她的脸色变了变，犹豫了一会，眼里带着泪珠，轻声问卓舒清：“可以吗？”
被这俩人同时问，卓舒清哪里有说不可以的道理。她想了一下，还是选择据实相告：“我需要问问，毕竟飞行的距离不短，万一路上有些什么，我们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古怪，帕特里夏上前了一步，还不等接近姐妹两个人，就被保镖拦住。她顾不上这些，问：“阿笙，你要带姐姐走吗？”
“对。”赵壹笙站直了身，“如果报批没有通过，我会把姐姐火化后带走。阿箬，你的意见呢？”
“可以的，能回CA就好。”方新箬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
帕特里夏的脸色登时变得惨白。
“她和阿箬在这里从来没有得到过承认，那也没必要让姐姐继续留在这里。你们也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会带着姐姐回CA，回到承认她的地方……”赵壹笙说道，“安息。”
康鹏和帕特里夏还想要说什么，就看到赵壹笙的眼泪再度滑落，她胡乱地擦了擦，说：“阿竽之前说过，她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我，我在安省看中了一套house，那里风景很好的。本身是从给你们的新婚礼物，现在。嗯……没关系的，你们都能看到的。”
方新箬垂头不语，只有颤抖的肩膀暴露着她的思绪。
卓舒清搂着瘦弱的赵壹笙，她抬眸看了眼在场众人，没有说话。
“妈妈，是你们先不要阿竽的。”
轻轻的声音，终于在经过了十几年后，锤在了康鹏与帕特里夏的心上。
是你们不要阿竽的，所以你们也没有权力和资格来插手阿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