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赵壹笙知道姐姐出走北美的原因是25岁的时候。那年的她, 是MS投行FIG模块最年轻的VP,在当时整个塔桥金融圈内混得风生水起。她本来就活得恣意开心,IBD这份工作虽然不是她一开始的理想, 但是不得不说她的确很擅长。
不管是和那些虚与委蛇的合作方推杯换盏, 还是和那些摸不清头脑的甲方曲意迎合, 甚至是提防着来自上司和下属的明枪暗箭。她都感觉到很是舒适与快活, 而与她状态明显相反的是同期的齐简臻。
齐简臻也正是升职的关键期, 她负责的TMT方向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赵壹笙这人从小就是尖子生,进入金融行业后整个人的“卷笔刀”属性更是被开发到登堂入室。两个人你来我往, 可以说是在竞争中促进了对方的成长。齐简臻飞快的成长速度逼着赵壹笙更加地努力,就在赵壹笙以为就这样也还算不错的时候。偏偏,齐简臻这人是个恋爱脑。
在一次都在塔桥办事处的下班后, 两个人站在金融城不远处的酒吧外喝啤酒,齐简臻居然主动提出将自己的客户让给她。她们两个分别做不同的模块,但是IB这件事大体都是相同的, 赵壹笙虽然觉得她昏头, 却也没有拒绝, 毕竟, 没人能够把送到嘴边的钱推开。
工作量本就已经超量, 加上齐简臻的客户, 那段时间的赵壹笙就像是个永动的陀螺一样,团团转且不停歇。
没有人的身体能够承受住这样的高强度的工作,哪怕是身体素质本身就已经很好的赵壹笙。一次和客户进行完工作午餐后,她临时收到通知需要前往纽约, 但想到她在塔桥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她就打电话约了齐简臻过一会来家里。
在公寓等待齐简臻的时候,她本想打开笔记本继续看看手下分析师发来的报告,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忽然感觉到呼吸异常,就好像是有人掐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呼吸一样。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都会有一些本能反应,赵壹笙也不例外,她大口地呼吸着,然而她越是努力,头脑就越是混沌。
天旋地转,她失去了意识。
等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医院。
坐在她床边的是齐简臻。
发现她醒了,齐简臻连忙叫了医生,随后赵壹笙就看到好几个人走了进来。那些人把自己就当成个小白鼠一样来回摆弄,嘴巴还不断地说着什么。平日里已经听习惯的塔桥口音,在此刻又变得陌生,赵壹笙怔愣地看着室内的一切,满眼找不到焦点。
医生检查后说赵壹笙已经脱离了危险,齐简臻看着面前眼神依旧朦胧的赵壹笙,眼眶都红了。
赵壹笙觉得有些莫名,她并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等她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这才发觉,痛。
她浑身上下就好像被车碾过了一样,好痛。
“你肺栓晕倒了!要不是你让我去你公寓,我及时发现了你,你他妈就死了。”齐简臻的眼眶红红的,声音也哽咽着,明明是在关心她,说话的语气却很生硬。
周身的疼痛让赵壹笙根本没办法给她扯出一抹笑容来,她只能无力地想要抬起手,在发觉无法抬起的时候,被齐简臻及时地握住。
“Eli,你做手术的时候你手机响了。我看到备注名称是阿竽,我帮你接了。”齐简臻微微低头,捏了捏赵壹笙的手指,示意她知道她的意思,“她在来塔桥的路上了,估计等会就到。哦,她还说告诉了你父母,他们也会过来。”
她很清楚这种事情是瞒不过家里的,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齐简臻到底不是她的家人,她能陪着她做完手术,一直等到现在已经很好了。她看到有声称是赵壹笙家人的人来了,便收拾东西悄然离开。
当赵壹笙再度醒过来时,看到的不是她的姐姐,而是好久不见的父亲。
康鹏没想过这种老年人才会得的病发生在小女儿的身上,他和许多的中年男人一样,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说自己感情的人。同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让照顾做完手术在恢复期的赵壹笙。
“你妈妈的签证没有下来,所以我先过来了。”康鹏这样给他解释妈妈没有来的原因。
赵壹笙点了点头,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她这些年已经赚了很多很多的钱了,足以在医院找寻到专业人士来照顾自己,父母年纪都大了,又不是专业的,能照顾什么呢?
然而康鹏却不这么想,骨子里C国人的想法根深蒂固。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他在和护工人员抢活。赵壹笙本来身上就疼的厉害,看到父亲这样子更是有种莫名的疲累,她想说话,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壹竽的及时出现拯救了她。
壹竽应该是接到消息后立刻就过来的,她身上还穿着上班时候的西装,进入病房第一眼看到妹妹后,这才和父亲打招呼。
“爸爸。”壹竽乖巧地和康鹏打招呼。
然而康鹏却看也不看壹竽,他看了眼床上明显因为壹竽的出现而轻松了一些的壹笙,什么话都没有说,推门离开。
父亲这样的反应实在太反常了,赵壹笙心里很是疑惑。她们姐妹二人性格不同,小时候康鹏没少训壹笙,反而是姐姐深得他心。祝施还曾经开玩笑地说过,要是康家和祝家一样家大业大一群产业,恐怕壹竽就会是康鹏唯一指定的继承人。
联想起高中前康鹏在院子里打姐姐,赵壹笙目光直直地看向壹竽。
壹竽坐到窗边的沙发上,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是得等你好一些,这段时间先养病,好吗?”
赵壹笙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确实也不是问东问西的好时机。她乖巧地闭嘴,听从姐姐一切的安排。等躺好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声音嘶哑地说:“让爸回我家。”
她可不想养着病的时候,还要看爸爸和护工抢活干。
见她这样,康壹竽轻笑,点了点头。
住院两个礼拜,康鹏和康壹竽几乎都是错开来的,这样的情况让赵壹笙下意识觉得不妙。她知道父亲和姐姐之间有了些矛盾,但可没想到这矛盾已经到了不往来的程度了。
然而不管是她问父亲还是姐姐,这两个人都不打算告诉她。
好不容易等到医生的允许可以出院,赵壹笙立刻就想去问姐姐是怎么回事。她穿上鞋子,瞥到父亲和姐姐站在楼下的公园,在护工的搀扶下,走到了他们身边。
“爸,我们别在阿笙面前……”壹竽站在父亲的面前,目光很是诚恳。仔细看去,甚至还带了一丝的祈求。
康鹏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大女儿了,本来他就更疼爱她,现在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神,心中有些不忍。但想到临来时妻子的欲言又止,以及最终狠心不过来,他不动声色地躲避了她的目光。
“爸。我知道你们对我不满,但阿笙什么都不知道,她刚做完手术,不能有太强的情绪波动的。”瞧见父亲这样,康壹竽有些着急,“我会劝她回国,回到你和妈妈身边。你们不用担心。”
“我们不是对你不满。”康鹏转过脸,看着壹竽,“你告诉爸爸,你现在还喜欢新箬吗?”
不远处的赵壹笙听着,整个人眼睛蓦地瞪大。她哪里想到自己听个墙角居然听到这么爆炸的消息,下意识地她看了眼自己跟前的护工,意识到她听不懂的时候,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看到壹竽不说话,一如当年他揍她也不否认的样子,康鹏气不打一处来,他低声吼道:“你糊涂!你知不知道那是你姐姐!你喜欢新箬,你让你妈妈怎么面对你缇娜阿姨!”
“我妈和缇娜阿姨又没有血缘关系!我和新箬之间也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她?!”康壹竽不明白,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明白这件事情。为什么她不能喜欢新箬,凭什么就她不可以。
眼瞧着面前的女儿已经出落成一个大人了,却还在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康鹏气得抬手就要打她。
不远处的赵壹笙瞧见父亲要动手,也顾不得自己还没有恢复好,立刻跑了过去,抱上了壹竽,自己捱下了父亲打过来的这巴掌。
康鹏和康壹竽都没想到赵壹笙会突然出来,尤其是壹竽,她抱着妹妹,明显地听到了一声闷哼。她连忙看着妹妹的样子,生怕出什么问题。
赵壹笙却没想那么多,她给了姐姐一个自己没事的眼神就转过了身,怒视着父亲,语速极快地骂道:“爸!你有毛病啊!这是塔桥B国,你打人是要被抓起来的!”
“她是我女儿,我还不能打?”康鹏知道壹笙粘着壹竽,可没想过她居然要为了姐姐而和自己作对,下意识想摆出父亲的威严来,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小女儿状态实在不太好,身形又瘦得过分,因为术后恢复这段时间吃不了太多东西,面颊上的肉都已经没有什么了,他强压着自己的火气,让小女儿离开这里,“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去一边。”
“怎么就和我没关系了,阿竽是我姐姐!不是,爸,你在这里发什么疯啊。谁告诉你阿竽喜欢新箬的?她和新箬一直走得近,走得近就是喜欢了?那,那我和祝施还走得近呢。我这两年还有女朋友呢,你是不是也要打我啊?”赵壹笙瞥了眼姐姐,心中有了些计较,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了父亲为什么会知道姐姐喜欢新箬上,顺便还帮自己出了个柜,只希望爸爸能把怒火从阿竽身上转移掉。
康鹏最受不了小女儿的胡搅蛮缠,听到她居然也有女朋友了,变成同性恋了,更是气得头顶冒火。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回道:“祝施说的,和你们走得最近的祝施给新箬写了纸条,劝她不要搞同性恋,不要和你姐在一起!上高中前我就问了你姐,她承认了,这还能有假吗?!你居然也搞同性恋!是不是学你姐姐的!阿竽,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祝施?
赵壹笙眼睛眨了眨,实在没想到会是在祝施这里掉了链子,她转过头询问姐姐,却看到了康壹竽认命般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