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夜半歇下, 赵壹笙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皱起，间或发出几声轻哼, 显然睡得并不那么安稳。卓舒清听到她的声音, 睁开眼睛, 就着透过窗帘的月光, 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平日的赵壹笙因为过于瘦, 在忽视其表情的时候，会觉得她有些柔弱。而眼下的她, 冷月下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显苍白，卸去所有妆容的眉头皱着，许是梦魇过重, 她的声音有些压抑。听着这样的声音，卓舒清只觉得赵壹笙比起柔弱更进了一步，变得有些脆弱。
她伸出手, 将自己的一只胳膊塞入了赵壹笙的脖颈下, 随后另外一只胳膊则是将她完全搂了起来。
感受到热源, 赵壹笙下意识地攀住了卓舒清。她的头在卓舒清的脖颈上蹭了蹭, 带来了一阵温热与泛起的鸡皮疙瘩。
抿了抿唇, 本就睡不着的卓舒清更是完全睡不下去了。她睁着眼睛, 静静地看着床边的白墙。
床头柜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在保证赵壹笙没有醒过来的情况下，卓舒清微微探了探身子，看到了发来消息的人。
[Daddy]:Victoria拒绝了。
这并不是什么令卓舒清意外的消息。没有回复爸爸的打算, 卓舒清将被子拢上来一些, 让赵壹笙裸露在外的胳膊也进了被子。她抱着赵壹笙，再度闭上了眼睛。
初冬的邺城夜晚狂风大作, 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卓舒清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十月二十日，在卓舒清回到港城的几天后，她的父亲Charles也回了港城卓家。那几天卓家因为卫家的事情，从上到下都透露着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气氛。
客餐厅内，卓舒清给自己弄了杯美式，刚喝了两口，就看到Charles从外面回来。她很清楚爸爸的口味，替他做了一杯合适的咖啡后，Charles并没有动，而是在卓舒清的对面坐了下来。
卓舒清很清楚，父亲要和她摊牌说一些事情。
父女两个人明明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关系，但他们之间的交流并不算太多。因为母亲的早逝，Charles工作又忙，可以说，在卓舒清的童年，父母几乎都是缺席的，不过这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太大的负面影响。
正如赵壹笙所认为的，她过于优越的家境，足以磨平许多事情。
Charles抿了口咖啡，抬眸静静地看着自己出落得十分漂亮的女儿，悠然地说道：“你这次的手段有些低劣。”
卓舒清知道Charles说的是什么。事实上，她也没想过自己的举动能够瞒过家里人。
卫霆鸿在B国的时间太长，有过的女伴实在太多。她的时间紧张，只能选择了最合适的两个人。未婚妻亲自去指使对方去有权有势的卫家闹，脑子正常的人都会选择拒绝，卓舒清只能开出诱人的条件。
一笔不菲的佣金与保证其生命安全的承诺。不要求别的，只要对方能够闹得轰轰烈烈，最好是能让整个港城的家族都知道卫家出了这样的事情。
而这只是先手。
在这个女伴后面的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带着卫霆鸿的私生子去认亲只是卓舒清一手策划的闹剧。已经出生的孩子实在太容易做鉴定了，而鉴定结果又是那样容易地做手脚。
卓舒清当然不会把所有的宝都压在这第二个女人和她保证是卫霆鸿的孩子身上，天知道，卓舒清有多艰难才找到了绝对是卫霆鸿的、还在母亲肚子里的私生子。
她想着，如果卫家对已经出生长大的私生子无动于衷，或者说根本否认那是卫霆鸿的孩子，那么她就把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推到台前。
只是没想到，到了第二步，卫家就已经松动，答应和卓家谈一谈。
“低劣了点，但是管用。”卓舒清回答。
“是这样。”Charles点点头，而后望了望楼上卓正英书房的方向，微叹了一声，“你没掩饰自己和Elizabeth的关系。”
自从知道卓舒清和赵壹笙在约会，卓家对她的关注就没有停过。只要是她出现的地方，就会有卓家人的身影。那次在新加坡和周易交从甚密的照片，没出三天卓舒清就看到了，而既然她能看到，那么Charles和爷爷就都能看到。
与周易的稍显亲密的照片都能被家里知道，那她跑去塔桥的一举一动，家里怎么可能不知情。
“我们在交往。”卓舒清的回答十分平静，似乎早就知道Charles会点出这一点来。
Charles对自己的女儿不算太了解，他隔了一会儿，这才再度说道：“你和Elizabeth的照片我拦了下来，没让你爷爷看到。同样的，你买通那几个人的消息，我也让人压了下来。”
这在卓舒清的计划内，父亲和家里的关系比起自己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爷爷与女儿，他当然会选择女儿。卓舒清冲着父亲甜甜地笑了笑。
“告诉我，你要做什么？”Charles吹了口咖啡，垂眸时，问着卓舒清。
她要什么？
卓舒清目光瞥了瞥楼上爷爷的书房，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去塔桥不过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给赵壹笙和家里的态度。
“爸爸是说我去塔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吗？”她转过身，不复刚才那样坐得端正，脊背有些塌下来，望着自己对面的爸爸，卓舒清扶着下巴，反问道。
Charles无言。
“不过是告诉爷爷奶奶和爸爸，我并不是会逆来顺受的人。”扶着下巴的姿势本就已经不妥，现在她更是学着赵壹笙平日的样子，手拄在桌子上，一手托着自己的腮，毫无平日里大小姐的模样。
“除此之外呢？”
“告诉Elizabeth我喜欢她，在关注她。”卓舒清非常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对赵壹笙的喜欢。过往常看到一句话，说喜欢就和咳嗽一样，是根本藏不住的。
卓舒清从来不是胆小鬼，既然喜欢上了赵壹笙，她自然要有所举动。周易的提醒来得恰到好处，断了自己和卫家的联姻关系，去明知道会被赵壹笙知晓的地方，探寻赵壹笙的过去。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在告诉赵壹笙，她对她的喜欢。
Charles很清楚自己面前的女儿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柔可欺，他颔首，目光瞥向一侧。
此刻港城的夕阳射入室内，投在二人的脚下。一部分的橘色霞光落在卓舒清的肩头，她在家中只穿了一件灰色的柔软的居家服，眼下沉闷的灰色与耀眼的橘色交织在一起，近乎将卓舒清笼罩了起来。
望着半边在阳光下，而另外半侧在阴影中的卓舒清。Charles的唇角有了弧度，他抬眸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家里和Elizabeth之间的事情？”
卓家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沉稳平和。
现在所有的平和都是因为老爷子还活着，如果老爷子如同黄家那位一般，住进医院，失去了对家族的控制，那到时候，卓家继承人之间的战争也绝对不会是平静无波的。
父女二人对这些心知肚明。
卓舒清明白，爷爷之所以看起来对大伯和叔父更加重视，纯粹因为爸爸当年为了娶妈妈远走内地。对于资产遍布全球的卓家来说，爸爸所掌管的内地资产，在那时看起来是远不如实控总部的大伯与掌管北美的叔父的。
但这些年，爸爸已经成为了最大股东。
时代在发展，爷爷不光在看儿子辈，更多的是第三代。而偏偏卓舒清这一代，只有Alexander一个人还在从事相关的业务，而他显然又是一个没有事业心的人。卓家的第三代，最出色的人无疑是卓舒清，虽然掌管家族企业并不需要什么太扎实的能力，但她不愿意接手卓家。
至少不愿意如同爸爸所期待的那样，背负起整个卓家。
“您帮我拦下那些照片，怕也是动了和我一样的想法吧，爸爸。”卓舒清很清楚Charles想要的是什么，她说道。
Charles静静地看着卓舒清，目光中有着赞赏。过了会，他笑道：“说说你的想法。”
“Elizabeth的家世背景很清晰，她自己的背景也显而易见。不管是金融运作方向还是企业管理，她的能力都是足够的。但是她这个人野心太盛，个性太强，爷爷奶奶还有家里的叔叔伯伯们恐怕不喜欢这种人。”此刻的卓舒清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温柔模样，她面容沉静，眼神也不带有一丝感情色彩，沉着地和父亲分析着，“但Elizabeth还有个姐姐。Victoria能力丝毫不逊色于Elizabeth，前些年她恶意收购了家族的多数股份，手段强硬的同时不留任何余地。如果我没有记错，爷爷年轻时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他会喜欢Victoria的。”
“如果我能抓住赵壹笙，顺势再抓紧康壹竽。这样的话，卓家的下一任管理人，就会成为绝对不会背叛我的人，当然这一切都是进展顺利的情况下。”
Charles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站起身，走到卓舒清的身边，捏了捏她的肩膀。说道：“Blackstone改制在即，如果要做，那你得尽快了。”
“我会把这次退婚的事情做得漂亮些，回邺城后，我就会和赵壹笙提这件事。”卓舒清沉眸，脑海中已经有了想法，“到时候还希望爸爸能够让Dent在我给你发完消息后给我来电。”
“没问题。”Charles欣然答应。
父女两谈完，Charles回楼上，临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回首对卓舒清说道：“我拦下的照片都在邺城家里，你回去的时候可以把照片都拿回去。”
想到自己回来邺城后看到的那些照片，卓舒清深呼吸了一下，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
她的眼睛落在赵壹笙身上，一双桃花眼里丝毫没有温度，她缓缓地抬起手，掐住了赵壹笙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