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现在？”陆曦问道。
金诚真点头：“我在赎罪。”
“这件事儿你没有罪过, 又为什么要赎罪。”陆曦摇头，“明明是基地的问题。”
“而且了结别人生命这件事儿，你怎么也要问问邱仁本人吧。”陆曦也从衣兜里摸出了一管镇定剂, 自从和林舒混在办公室之后，自己这种药剂开始源源不断。
她并没有喝, 而是摸着管剂的包装开口，声音带了点笑意：“说不定邱仁并不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而感到难过，你在这边岂不是显得自以为是, 道德绑架了吗。”
“……”
金诚真没说话, 但是在他的眼睛里陆曦能清楚的看出来, 他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两个词的意思。
“比起这个，”陆曦主动岔开话题, “还有个别的问题我要问问你。”
“什么？”
“你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
金诚真不解：“自然可以……”
这句话的后半句被噎在喉咙口，因为他看见在自己听见陆曦声音的时候，后者并没有张嘴。
陆曦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但是她的声音就这样在自己的耳边……不, 应该是在脑海里自然的产生了。这种感觉金诚真太熟了, 邱仁和他就是这样交流的。
“所以邱仁就是冯珺这件事, 还有谁知道？”陆曦无声的问。
“这是中央基地内部的封锁消息。”
“所以你为什么会来告诉我？”
金诚真道：“因为我确定你不会害冯珺。”
陆曦没想到突然被发好人卡，对上金诚真坚定的眼神，竟然自己率先败下阵来, 有点仓促的错开视线。
说实话，自己和冯珺……并不算关系特别好，毕竟那些室友生活不是什么常规完美记忆，那些记忆伴随着争吵, 伤痛和浓重隔阂。
但是她也确实有底气承认，自己并不希望冯珺过上痛苦的生活, 不单单是冯珺，陆曦是真切的希望每一个人都能远离这样的末世。
似乎是陆曦的心虚太过于明显，金诚真沉默了。
他本身就是这样少说废话的人。
陆曦讪讪地笑：“金队，其实我真的……”
“我不管了，”金诚真打断陆曦的话，“我既然选择和你说了，就是相信你，你之后会怎么做，那是你的事儿，至于什么结果，那我都认下了。”
他竟然就这样“啪”的一下子当了甩手掌柜，转身抬脚准备离开了。
陆曦眼睁睁看着他向前走了三步——站定了。
他无声的纠结上演了好半天，终于又转回身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陆曦面前：“如果可以的话，救救邱仁吧。”
陆曦抬头看着面前试图放软语气，但是完全大失败的男人，问道：“我要怎么才能帮她？”
“陆研究员，别拿我开玩笑了。”金诚真短暂的舍弃了“陆曦”的称呼，改为了更为官方的叫法，“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只要能救邱仁，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现在的神态，语气和精神面貌都让陆曦无法说出拒绝。
陆曦好奇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她不理解为什么金诚真会为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污染物，或者说是污染物和人类的共生体，而像现在这样愿意放弃自己的很多东西。
他说是为了赎罪，但是无论怎么讲，他的举动都合情合理，或者邱仁只是他这几十年来被蒙在鼓里的一个幌子，他并不是在为了邱仁，而是为了他自己。
陆曦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这种情况下她只有这样才能短暂的理解原因。
她的脑子短暂的宕机了，而这样的宕机，让她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答应了金诚真的请求。
等陆曦再回过神的时候，金诚真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在想什么？”
陆曦转身，看见了靠在走廊墙壁上的凌如故。她朝凌如故弯了弯眼睛，抬脚走到她身边。
“你怎么来这边啦。”
“我碰见了李明清，”凌如故最近都是休息，今天也并没有穿作战服，而是自己日常的便装，近期气温下降，她的米色外套毛茸茸的，看起来很好摸，“她向我指了个方向。”
——陆曦真的摸上去了，摸起来似乎比看起来还要柔软，绒毛在掌心有点痒痒的，但是更多是温暖。
她拽着凌如故的外套下摆，心情很好：“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的时候金诚真刚走。”凌如故如实道，“看见你们在说话，就没过去。”
陆曦拽外套的手法好不讲究，凌如故外套本身就不长，这样一拽起下摆，她黑色的针织衫露在外面大半。
外套主人指尖几次落在外套下摆边上，却在踌躇几次之后还是放下了手，任由外套被陆曦蹂躏。
“恭喜。”凌如故突然道。
“嗯？”陆曦不单单是在疑惑凌如故的问句，更多是在疑惑自己突然感觉到温暖的身体——虽然后面的问题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是凌如故施展的小法术。
“恭喜你从污染区平安归来。”凌如故补完了这句话，“我听说这次污染区很凶险。”
凶险吗，陆曦稍微走了下神，和凌如故在一起的第一次任务来比较，确实是凶险。但是周享和邱仁都十分照顾自己，也算不上是什么凶险。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凌如故。”陆曦笑嘻嘻道。
“你这样说我很高兴，”凌如故确是摇了摇头，“但是这个污染区即使是我去，也并不一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陆曦的注意很不专业的落在凌如故的前半句话上，凌如故居然会在面对自己的夸奖之后，大方的承认并且表达自己的感想……这和之前硬邦邦的否定相比，绝对是进步了。
于是陆曦轻轻拽了下凌如故的外套，“你真的很开心吗？”
凌如故从嘴边挤出这样一句话：“……我以为你会问后半句。”
她的表情苦涩意味太明显了，陆曦看着看着，核心用力憋了好久，终于还是控制表情失败，“嗤”的一下发出今天第一声惊天爆笑。
她笑的断断续续，问的句子也断断续续“……为、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学会后面的。”凌如故坦诚道，“书上并没有教，在这句话之后别人追问我，这时候我应该怎么说。”
凌如故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中间短暂的呈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直到陆曦笑的更夸张了。
这次她笑的甚至没有声音，她整个人半靠在凌如故的身上，埋着头只剩下肩膀发梢抖个不停。
凌如故的指尖在翘起的发尾上漂浮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下手，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不是……”陆曦抬起手摆了摆，“我只是想到你一本正经严肃看这种书的样子，就很想笑。”
“我本来是想问王月的，”凌如故解释，“但是王月并没有理我，当天晚上就甩给我一本书，叫什么《恋爱心理学》。”
这个书名让陆曦本身就低的笑点更是雪上加霜。这本书就那样站在自己班级的图书角上，每次自己抬头都会和上面黑峻峻的五个大字标题四目相对。
“但是说实话，我看不懂，我只是草草在光脑上翻看了几页就放在一边，”凌如故说前半段的声音还有点忧郁，但是后半句就变得有点轻快了，“后来老师又给了我她自己写的一本书，她说我看这一本就够了。”
陆曦逐渐笑够了，她收敛了笑意问道：“这本怎么样？”
“这本能看懂了。”凌如故点点头，表情坚定，“但是距离掌握还有困难。”
陆曦又不争气的笑出声来。
“我想起来了，”凌如故突然道，“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但是我不想这样说，我虽然在感情上很迟钝，但是我知道什么是美丑，你一直都很好看，不只是在笑的时候。”
她认真道：“但是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陆曦愣了下，问道：“这也是书上教的吗？我是说后半句。”
“不是，书我只看了一点，但是在老师给我书的时候，还说了另一句话。”凌如故顿了顿，道：“她说，让我先发自内心，表达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我太笨了，字认识的也不多，书上很多东西都记不住，但是这一点我还是能做到的。”
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基地的门外，这个时间室外风还是很大，但是陆曦却能明显的感觉自己的脸稍微有些升温。
不可否定，她真的吃这一套。
于是她笑道：“这就够了，有这一点就够了。”
凌如故抬手，再次填补异化因子隔绝了陆曦身边的冷空气，“听李明清说你没怎么吃东西，现在饿吗？想吃点什么？”
没有风力，陆曦的衣摆发丝再次变成乖顺的下垂模样，她想了想：“烤面包可以吗？”
“好吃吗？”
“好吃啊，”陆曦顺势问道，“为什么凌如故会烤面包呢？”
“为什么会……”凌如故认真的思考了好久，给出了答案，“感觉是‘我本来就应该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