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尘方才得知, 皇帝以重病休养为由,将朝政暂且交给了两位王爷,由安王、晋王二人共同监国。

  皇帝病重, 太子被废, 京中风雨欲来。

  睿王—曾经的太子殿下几乎不可能翻身, 而今剩下安王、晋王势均力敌。

  朝堂之中早已纷纷站位, 剩下的官员也并非都是纯臣,其中多是在观望风向的。

  只是没想到皇帝这么贼,监国竟然让两个人一起,那朝上拉扯起来定是热闹, 可惜叶如尘不在现场,看不了热闹。

  叶如尘不是大夫, 看不出皇帝身体情况究竟如何,但曹公公每日都会给陛下煎药,也确实是病了, 不过还有精力到处跑,应该算不上“重病”。

  想来满朝文武都被忽悠了, 还以为皇帝在宫中养病呢,只是不知安王、晋王二人是否也蒙在鼓里。

  叶如尘陪着皇帝巡视陇州各处,看到各种改变后者心情大好,直夸赞,“叶卿真乃当世之才,朕果然没看错人!陇州能有今日,你功不可没,待到任满归京时, 再行封赏,届时想要什么你尽管提。”

  叶如尘拱手作了一辑, “陛下谬赞,在其位谋其事,这些都是臣该做的,能得陛下隆恩,臣不胜感激。”

  皇帝在陇州待了三日就要离开,令大家措手不及的是,他竟要带走顾父。

  顾父眼瞪得如铜铃,皇帝不甚在意,悠悠地喝着茶,“顾和礼,当初曹公公携朕意没请动你,如今朕亲来接你,也是接不动吗?”

  “草民惶恐,实在是草民远庙堂多年,久不仕,已不知所为,恐难当大任。”

  顾父就差把拒绝两个字写脸上了,叶如尘知道这不是矫情,是确实没有为官的想法了。

  而皇帝竟早将顾父摸的一清二楚,皇帝有自己的情报网,想了解的人和事,就连叶如尘都无法保证瞒天过海。

  五年前叶如尘随口一提,就让顾父踏入了农学研究的深坑中再未出来,这么多年顾父潜心研究,也却有些成效,这一切都被人看在眼里。

  顾父不愿回朝从政,皇帝并不气恼,或者说早已料到,于是提出既然顾父乐意跟田地打交道,不如去司农寺任职。

  顾父幽幽道:“草民斗胆一问,陛下究竟是看我不顺眼,还是看杜仲不顺眼?”

  [叶如尘心道:杜仲是谁?]

  皇帝失笑:“朕倒是忘了,你和杜家差点结成姻亲。”

  顾父冷哼:“好在没成。”

  原来是户部尚书杜大人......

  司农寺隶属户部,顾父去了司农寺,正好归杜尚书管辖,虽然当初杜家退亲一事已过去多年,自家哥儿也遇上了更好的儿婿,但并不代表顾父愿意给杜家好脸色。

  大燕朝农事政务归户部,户部下设司农寺,管理农政土地,组织农事生产,负责农业税收;但并没有专门研究农业技术、提高农业产量的部门。

  顾父现在做的事与司农寺除了都沾一个“农”字外,根本完全不是一回事。

  皇帝虽然知道顾父整日摆弄庄稼作物,但并不了解其伟大志向,听完顾父滔滔不绝的讲解,又看了一本本的研究笔记,皇帝沉默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本以为顾和礼只是厌倦了朝堂纷争,恋上了田园生活,不曾想,顾和礼还是当初那个顾和礼。

  变了,却也没变。

  叶如尘说道:“农业乃历代王朝立国之本,不可动摇,以强大农业为基,方能在各领域全力迈进。然农户们多认知有限,只会按部就班,尽人事听天命,是以农事活动多仰仗于天,往往几十上百年未曾有进步。”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大燕人才济济,若有一批人愿为农学研究尽瘁,传愚公移山之力,终能提高农产量!此乃利国利民,惠及子孙之伟业。”

  见到皇帝陷入沉思,叶如尘停了下来,片刻后,皇帝问道:“依卿之见,应该如何?”

  叶如尘提议,“不如另设院职,区于户部司农寺,划田拨地,专供农学研究。”

  皇帝采纳了此建议,顾父也十分赞成,但说到回京,顾父尚还有几分犹豫,叶如尘知道他还惦记着在陇州的田庄,顾父近几年的汗水、精力与成果都在里面。

  “爹,一个人力量有限,若想成大事还需集众人之力,百家之长。”叶如尘并未多劝,道理顾父也是知道的,回京后,有了朝廷支持,可操作空间大了不止几倍。

  换个角度,虽离京多年,顾家根本到底还是在京城,即便顾父不在意这些,也要考虑顾母和团子。

  况且叶如尘秋日期满就要归京述职,届时若皇帝不再冒新念头,他说不定就能实现在京当咸鱼的愿望。

  到时一家人整整齐齐,顾父要么还是回京,要么一个人在外。

  两相权衡,顾父很快有了决断。

  如今刚出冬,还未到播种时,上年的研究记录也做完了。既然早晚要走,现在正是好时候,回京恰赶上好时候。

  皇帝当场下旨,设农科府,划土地千亩,司农业研究,封顾父为农科府卿。

  至于农科府的人手,回京再行安排,将会从今年的新科进士和其他各部选调。毕竟做到这一步,自然不会是顾父一个头带一群没读过书的庄稼汉。

  “怎么这么突然?”听到顾父封官要随陛下归京的消息,众人都吃了一惊。

  叶如尘简单做了解释,大家不甚欢喜,这也是个好消息。

  顾父走了,顾母没有随行,决定留下来和叶如尘夫夫一起,一来舍不得

  小孙孙,担心夫夫俩忙起来顾不到,二来湍水书院还些事宜未安置好。

  顾母第一次正经为人师,对几个班的小学生倾注了心血,放假前不知哪里传出来说明年要换老师,小崽子们哭了好久,把顾母心疼坏了。

  ......

  余下半年安安稳稳,一切顺当。叶如尘的政务没什么好苦恼的,正常完成交接即可。

  划新区、办学院、建工厂、修路等等,虽是他一手带领陇州走到今天,但也是众人共同参与一起完成的。

  规则已定,流程已顺,陇州人才济济,即便走了叶如尘,也不会出乱子。

  顾青辰将[有间书屋]交给了掌柜李福,有间书屋本就归陆家书坊,顾青辰只是代管,起了个新名,只陇州一家罢了,如今要走也不想多事便断得干净,左右会有陆家的人操心。

  而[有间报社]乃顾青辰一手承办,虽有陆家参与合作,但大东家是顾青辰,并在各地开有分社。顾青辰年前就选了知心掌柜,又提拔了几个管事,年后便完全放手,几个月过去,见一切顺当便也安心。

  唯一令人有些操心的当属湍水学院。

  湍水学院往大了说是以教书育人为目的,志在培养新一代希望,实际就是为了上不起学堂、私塾的学生提供一个机会罢了。

  不比寻常书院学堂,湍水学院自建学之初就存在不少争议。

  比如女子哥儿不用参加科举,浪费名额资源等等。

  学院有年龄限制、婚姻限制就罢了,还不分性别,不为科举,初三毕业不论学成多少,能否考上童生都不会再留。

  这几点至今还有许多人不满,只是有叶如尘这个名誉院长压着,这两年倒也无人敢议论,明面上都是夸得千好万好。

  左右初三毕业最大也才十八岁,在这个年纪考上童生也是不多的,若能考上秀才那必是佼佼者。

  而湍水学院初三毕业不再留人,若学子想继续进学,只能去别的书院就读。

  所以湍水学院和其他书院非但没有竞争关系,还给输送人才,自是不怕被书院打压关门。

  怕只怕,为了培养“人才”,会有外力迫使学院改变现今模式,拒收女子哥儿,以科举为先。

  那就彻底偏离了叶如尘办学的初衷,叶如尘无法保证能杜绝此事发生,但也会尽力而为之。

  当初建学院,打了官府的招牌,但湍水学院决不能由官府把控。

  虽是衙门督办的,但起先说好学院的一切事宜由学院负责,衙门不能随意插手。

  因为叶如尘一直兼任着学院院长,所以湍水学院和州衙多少有些联系,最后半年间,叶如尘将两者关系断了个干净。

  虽说背靠州衙好处多多,但知州几年一换,若每任知州都能任院长,那湍水学院迟早会变得一团糟。

  好在如今学院的老师们皆是精挑细选,品行优良之辈。

  陈山长作为副院长,一直以来对学院管理模式很是支持和上心,将学院交给陈山长,叶如尘也较为放心。

  至于学院未来,就要看现在这批人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叶如尘不是没想过,如果他回京后有能力在京兴办教育,或许能影响各地域,进而给湍水学院添一把助力。

  但未来的事不好说,即便有机会,这个事情也不是三年五载就能完成的。

  六月,叶如尘的调令就下来了,很快手续办完,秋八月,叶如尘一家返京。

  离开前几日,叶如尘已经无事一身轻,夫夫两人坐着马车,将陇州城各角落转了个遍。

  不舍总是有的,区区三年而已,但对于叶如尘来说,陇州就好似他在这个世界除武同府外的第二个家。

  启程之日,叶如尘不欲惊动旁人,天微亮一大家人就出发了。

  岂料早有人知道消息,叶如尘等人刚出门还未走,就见衙门众人突然出现,一起来的还有学院的陈山长等人。

  众人欢送道别,总免不了伤感,惹人感动泪目,就猜到会是这个情形,却还是没有躲掉。

  说了好一会儿话,天就快要亮了,倒时城里人多起来又不好走。

  众人将叶如尘等人送至城门口,郑重道别后,马车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