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瓢泼大雨将宫中的泥渍冲刷干净,只剩下那蜿蜒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小溪,踩上去溅了一腿的水。

  怕司马筠着了凉,景伏城特地让她站在屋檐下,可景伏远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竟迟迟不传他二人进去。

  只英公公大冬天的杵在门口,边抹汗边圆道:“前个把时辰薛贵人才进去了,恐怕需要将军再多等上些时间……”

  景伏城眉梢微挑,露出一个意外的眼神来。景伏远一向不是沉迷情爱之人,可……若那人是与秦听梦长相相似的薛贵人,倒也可以理解了。

  两人就这么又在暴雨中站了片刻,终于,房门开了。先出来的果然是薛贵人,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看上去像是已经空了。

  她见景伏城站在门口,停了停,往前迈了两步:“见过靖王。”

  “薛贵人客气了。”景伏城微微颔首,态度疏离。

  薛贵人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司马筠。

  司马筠未有什么察觉,只有些郁闷的靠着廊柱,站得心不在焉。于是薛贵人没对她说话,而是朝着景伏城笑道:“恭喜靖王。”

  景伏城的太阳穴跳了两下,不言。甚至连个笑容都没给。

  薛贵人捏紧手上的食盒,垂下眼。英公公走上前来开口道:“薛贵人,是回题柳苑么?”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嗯”了一声,这才小小的迈开步伐往远去了。

  司马筠这时才问道:“你跟那个什么贵人很熟啊?”

  “还好。”

  景伏城敷衍了她一句,抬脚往室内去了。

  司马筠连忙赶上。

  景伏远随意地坐在贵妃榻前的那张小桌子旁,正在斟茶,他看上去动作悠闲缓慢,若非是外头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还以为这是个多让人心情大好的晴天。

  景伏城拉着司马筠给他行了礼,景伏远张口便道:“婚期定在七天之后,你们二人可准备好了?”

  司马筠脸色一变:“什么?”

  “怎么?”景伏远抬了抬眼皮子,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淡淡道,“司马公主可是有什么意见?”

  “我……”

  景伏城拉了一把司马筠,将她接下来的话都止在了嘴里。

  司马筠还以为景伏城张嘴就要认了,正在慌张之际,突然听得景伏城开口道:“恐怕不行。”

  ……他也没有很委婉嘛。

  景伏远脸色微变,垂着眼继续往那茶盏中倒热水,神色冷锐。

  虽然看得出来景伏远已经不爽了,但景伏城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皇兄,我早与你说过,我不可能与司马公主成婚,这亲事,是必退不可的。”

  “是啊。”司马筠也立马开口道,“实不相瞒,我心中已有心仪之人,也必不可能与景将军成亲的。”

  室内一下子陷入沉默之中,景伏远没出声,只有那沸水哗啦倒进壶中的声音,在一片死寂里,外头的雨声也显得格外清晰。

  “你二人说这婚必定成不得。”景伏远突然放了茶壶,抬头看向景伏城,淡淡道,“那朕说这婚必定要成,你们若是违逆朕的旨意,便是大逆不道,欺君之罪。”

  景伏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皇兄,你……”

  “朕没什么想说的了。”景伏远摆摆手,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在你二人成亲之前,便先在宫中住下吧。待到成亲之后,再出宫也不迟。成婚那日朕会亲自做你的主婚人,便在宫中办,为了这事儿破点规矩也无妨。”

  景伏城看出来景伏远是下定决心了,没打算给他任何挣扎的准备。

  这意思,明显是又要将他给软禁起来。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景伏城又怎可能这么容易便屈服,他立马开口道:“皇兄,这皇宫,臣弟住不了。”

  “有什么住不了的?”景伏远冷哼一声,“从小住到大,不过是去了趟边关,这皇宫你便住不习惯了?朕倒是不信。”

  “我……”

  “好了。”景伏远将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砰”的一声嗑在边缘上,竟眼看着那茶杯杯沿碎了小块,他的怒气已然十分明显了,只是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朕没心思再跟你继续拉扯下去,就这么定了。英公公,送他去湖宫。”

  景伏城勉强住了嘴。

  湖宫便是他离宫之前一直与忘禅住的地方。

  虽然久未住人,但里面的一切东西似乎都还保持着原有的模样,一尘不染。

  进去难免觉得怀念,只可惜故人不在身侧。

  司马筠慌张得不行:“现在怎么办?当初说好了我只是帮你一把,可没说过我真要把自己给搭进去啊。”

  景伏城语气不爽:“司马公主大可放心,我对你也不感兴趣。”

  “……你这人!”司马筠翻了个白眼道,“我好心好意帮你,你现在倒这样对我阴阳怪气的,你以为谁稀罕嫁给你啊?”

  景伏城满心烦躁,在原地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才将情绪平复下来,道:“先住下吧,我再想想法子。”

  “这还差不多。”司马筠撇撇嘴道,“那我住这间?”

  “不行。”景伏城皱着眉头,“这两间你不能进,其他的随便你选。”

  “住个房间而已,至于么……”司马筠又扔过来一个白眼,道,“还是说这两房间里有你什么秘密啊?”

  景伏城没出声,转身就进了屋。

  这两房间虽然没他什么秘密,却有他太多的回忆了。

  一间是他曾经住的,一间则是忘禅曾经住的。

  自己的地方被别人所踏足本就会让人不爽,更何况是最有私密性的床被人碰,景伏城自然不乐意让司马筠住进这两件房里的任何一间。

  景伏城犹豫了一下,进了忘禅那间房。

  里面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就连忘禅的那方砚台和棋子都还存放在窗前的长桌上。

  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几年以前,秦持玉立在桌前练字的日子。

  那时候他总躲在墙后,趁秦持玉不注意突然从窗外蹦出来个脑袋,吓得秦持玉直拿笔头敲他,画一脸的墨。

  可眼下却只剩落寞的心绪了。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