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很安静,叶汉生不在,宁秋娘说出去做工了,马上又是春收,应该快回来了。

  叶老娘脸色僵硬,现在的宁岳总让她莫名的心慌。

  叶雷和两位姐姐一样,一边吃饭一边瞄着斯文吃饭的宁岳。

  宁岳吃的很慢,无视其他人时不时的打量,喝完照见人影的粥之后,起身说:“我吃好了,你们吃吧。”

  晚饭十分简陋,宁岳已经不习惯宁秋娘的手艺。

  天色慢慢暗下来,宁岳走在叶家村的小路上,引的叶家村人频频侧目。

  叶秋熙两眼发红的看着宁岳,感到非常意外。

  “你怎么回来了?”

  宁岳盯着叶秋熙红肿的眼睛,下颚紧绷,手指捏着衣摆。

  “听说后立马就赶回来了,看到你家人太多,我就先回去了,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一点。”叶秋熙说完又担心地问:“你这么跑回来,铁匠铺怎么办?”

  宁岳无不在意地说:“我请假了。”

  叶秋熙心里有些急,又有些欣慰。

  “你不必为了我特意这样。”

  宁岳认真地说:“我想安慰你,你爷爷怎么样了?”

  叶秋熙刚转好的神情又要流泪:“很不好,他……”

  还没说完屋里突然爆出一声哭嚎,叶秋熙和宁岳皆是一愣。

  “爷爷,爷爷。”叶秋熙突然反应过来,转身往屋里跑。

  宁岳站在院子门口,听着屋里传来悲切的哭声。

  叶秋熙的爷爷,去世了。

  村长去世对叶家村来说大事,宁岳站在叶秋熙家不远处,看着人来人往。

  石头站在他旁边,心有戚戚。

  “秋哥儿一定很伤心。”

  对现在宁岳,石头着急惊讶了好一阵,要不是宁岳主动开口叫他,他都不敢认。

  “我奶奶上段时间病了,我都怕死了,还好老天保佑她老人家好了。”

  他爹小偷小摸惯了,前些年坐牢时死在了里头,他娘也在他爹坐牢时跟人跑了。就奶奶这么一个亲人,怎么样都不能死的。

  宁岳则头看他一眼,没说话,他想或许真的要在岁安城买一座房子,将宁秋娘接出去住。

  皇都里,医馆多,方便。

  石头欲言又止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你在铁匠铺当学徒怎么样?我奶奶时常念叨你的好运气。”

  “哎,有时候我也羡慕你的好运气,要是我跟叶秋熙关系好,他娘是不是也能介绍我去当个什么学徒。”

  “可我又一想,皇都啊,那么远,我怎么放心让奶奶一个人在家里。”

  “可是,奶奶生病时,舍不得钱吃药,我又想要是我有本事赚钱就好了。”

  “那你想去吗?”宁岳看着他问

  “啊?”石头挠头:“我不知道。”

  他又想去,又担心奶奶一个人在家。

  “那我雇你吧。”宁岳说着掏出一小块碎银扔给石头,说:“庄仁肯定不会让我在叶家村久待,我听叶秋熙说,他爹要守孝,短时间内回不了皇都。我给你钱,你帮我看着叶秋熙。”

  石头瞪着掌心里银子,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银子。

  “你、你、你、你哪来的、哪来的银、银子?”

  宁岳眉头一蹙即开,声音淡然:“这不是你考虑的,你只要拿钱做事就行。”

  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石头一顿,试着问:“我奶奶也不行吗?”

  如果连奶奶都不能告诉,那他这钱怎么拿出来用?

  宁岳睇他一眼:“让她也保密。”

  “哦。”石头放心了,随后又疑惑地问:“我要怎么看着秋哥儿?”

  宁岳:“不要让他受欺负。”

  石头看着自己长高不少依然瘦弱的小身板,握紧手里的银块,铿锵有力地答道:“我一定不会让秋哥儿受到欺负。”

  不过……

  “庄仁是谁?”

  “铁匠铺师傅,也是掌柜。”宁岳又告诉石头一个地址:“有事就去镇上这家粮铺,他家掌柜与庄仁认识,你可以托他带给我带口信。”

  “哦,好的。”

  石头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一个铺子的掌柜会给一个学徒带口信。

  但宁岳这么说了,他听着就是。

  果然,几天后,有一个小厮来找宁岳,说是大老板找他有事。

  宁岳一想,长公主给钱十分爽快,现在找他有事,自己是不好继续窝在叶家村。

  他已经好些天没见过叶秋熙了,包括跟着宁秋娘去吊唁也没见着,走之前他找到王秀。

  “我要回铁匠铺了,想跟叶秋熙道别。”

  王秀精神十分不好,眼底一片青紫。

  “本来我也想托你件事,卤味铺子你请铁匠铺的庄仁帮我挂出去,租金可适当便宜点。”

  因为宁岳的关系,庄仁与王秀一家更熟悉了些。铺子生意刚有起色,现在关掉王秀心里十分不舍。

  宁岳有些疑惑:“你也要守孝?”

  他对这个真不懂,叶于立要守孝,没做多久的夫子也要辞去。

  所以生意也不能做?

  王秀伤感的心情一下闹出些笑意,她说:“农家人整天忙于生计,没有一定要守孝三年的说法,但秋哥儿他爹如今得以平反,他答应公公往上考。所以就趁这个时间在家一边守孝一边看书,我也要留下来照顾婆婆,铺子,就租出去吧。”

  叶秋熙从房间里出来,整个人萎靡的很。

  宁岳狠狠地皱着眉头:“你怎么这副样子?”

  叶秋熙眼睛发肿,眼底青紫,嘴唇干裂起皮。

  他摇摇头,声音沙哑:“我没事的,只是没休息好,我听娘说你要走了?”

  宁岳点头:“我跟你道别。”

  叶秋熙:“你是该走了,你一个学徒旷工这些天,铁匠铺还要你很不错了,回去后要好好干活。”

  “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叶秋熙忙阻止:“别,你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万一铁匠铺不要你了,怎么办?”

  宁岳肯定地回答:“他们不会不要我,你放心,我在那里学的也不是打铁。总之,只有我不要他们的分,他们是巴不得我一直待在那。”

  叶秋熙皱着眉头看着宁岳:阿岳什么时候学会吹牛了?

  “好吧,好吧,你很厉害。”

  宁岳:……

  确定了,叶秋熙就是在敷衍他。

  “总之,你要勤快些,有些话你只在我面前说说就行。明白吗?”叶秋熙眨着红肿的眼看着宁岳

  老实说,宁岳不明白。

  但他还是点头说:“好的。”

  叶秋熙欣慰地露出一丝笑意:“阿岳好乖。”

  -

  怀景长公主衣着、装扮十分华贵,却一只手支着额头、阖着眼,在昏暗地室内无端显得脆弱几分。

  “公主让人去叶家村找我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宁岳跟着侍女进来,站在一个安全距离处,问道。

  怀景长公主睁开眼,轻笑道:“是有些事,你的小竹马正需要你,这时候把你叫过来,真是抱歉。”

  宁岳蹙眉,总觉得公主嘴里的小竹马带有另外的含意。

  “哦,拿你钱,替你办事,说吧,什么事。”

  怀景长公主笑容变大,宁岳这个小大人样子,真是惹人好笑。

  “你上次再我身体里引出来的东西,我让御医查了,可查到现在依旧毫无头绪,所以只能再来找你。”

  宁岳抬眼看去:“我第一次就说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当初看你那个样子只是直觉你身体快不行了。”

  他的木系异能对“活气”敏感,同样对“死气”也敏感。

  那感觉就像腐败发臭的液体,宁岳突然想到死|尸。

  他问:“有没有术士是操控尸体方面的能力?”

  怀景长公主心里一动,身体慢慢坐直:“你的意思是?”

  宁岳想了想,说:“我不确定,我说的也只是一个方向,你可以去查一下。”

  怀景长公主脸色发沉,半响,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时侍女来禀:“公主,驸马来了。”

  怀景长公主眼里闪过光亮,眼神看宁岳又很快隐去,对他笑着说:“面具带了吗?带的话就带着面具出去,没带就先去里间待一会儿再走。”

  宁岳从怀里掏出面具带上,并向侍女要一件披风系上。

  披风有些长,但刚好可以将宁岳全部包裹住,他与进来的驸马擦肩而过,彼此视线一扫而过。

  驸马身材挺拔,相貌堂堂,扫向宁岳的视线带着一闪而过的厌恶。

  宁岳停在门口,定定地看向走进里屋的驸马背影,好像有股熟悉的感觉?

  驸马进去后直接坐到公主身边,嘴角含着一抹温柔地笑:“刚刚看见一位带面具的人,那是公主新招的幕僚?只是他身材矮小,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怀景长公主亲自给驸马倒上茶水,笑着说:“是位术士,跟府里的那几位一样,没什么大本事,竟是一些雕虫小技。”

  驸马惊讶道:“术士?”

  随后一副了然模样,说:“难怪了,术士总是神秘特别的。”

  怀景长公主抿嘴轻笑道:“哪有什么神秘的,我府里的几位有什么本事你还不知道?依我看呀,刚刚出去的那位也就比街口杂耍强上一点而已。”

  驸马没说话,眉尖微微蹙起,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