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床上一床被子慢吞吞滑了下来,可以想见躺在里侧的“少年”是如何一副不老实的睡姿。

  宫人都没有反应,显然“这东西”已经在这里一段时间了。

  楚骥这才感觉到,他体内的信息素自迈入寝宫之后就悄无声息的安静了下来,像是怕吵到什么珍贵的小东西一样。

  御前尚义整理好帝王的袖侧,安静的带着人退下。

  硕大的明珠亮着荧光,几乎照亮小半个寝殿。

  男人目光低垂着,脚步停在床前,大掌掀开飘忽的床幔。

  原本铺的整齐的被子此时中间鼓起一小团,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床下。

  那里边的东西似是睡得十分心满意足,蜷缩着身子,小小的一团上下起伏着,或许是闷着了,呼吸的速度有些急促。

  哪怕是这样难受,也还是缩在被子中,移一动也不会动。

  这东西是傻的?

  男人目光黑沉,他牵住被角,掀开一块,少年侧着的小脸便露出来。

  许是在被子里闷的,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唇瓣微微张着,因为嗅到了新鲜的空气,圆润的鼻尖皱了皱,而后微微仰起头,就成了一只侧身、朝天打着响鼻、尥蹶子的小马模样。

  男人站了片刻,而后冷哼一声,将这东西往里侧挪了挪,闭目躺在一侧。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甜气息,像是含苞欲放的花朵,勾着倨傲的乾元信息素痴痴傻傻一般跃跃欲试,又怕打扰到心爱之物的休息,于是只得像只饥饿的愚钝傻狗,吐着舌头亮着眼睛,爪子搭在床沿边上,紧巴巴盯着自己的东西,连发丝飘一飘目光都会紧随着滑动。

  男人狠狠皱起眉头,他睁开凤目,眼底弥漫着一片深沉的杀意。

  信息素开始在他体内疯狂抗争,试图摆正主人不该有的态度。

  男人黑着脸,抬起大掌。

  他要一掌拍死引发这荒唐情绪的东西,但是垂下目光,就看见贴近身侧的“团子”。

  这东西不知道何时滚过来的,小小一个,贴着他的臂膀,整个身子仍然蜷着,额头却紧紧贴着他的肩头,无怪乎他觉得这股气息越靠越近。

  因着紧挨着,少年额角的碎发蹭过男人的亵衣,手臂传来刺刺痒痒的感觉,就像被小针扎一样。

  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他阴沉的盯了少年片刻。

  若是常人在这种目光压迫下,早已经胆战心惊的跪地求饶,这东西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仍是睡得没心没肺,又或者不是没有感觉到——

  少年抿了下唇瓣,欲盖弥彰的将头像埋得更深了些,整个人都贴在男人手臂上,只露出白皙的耳廓,不安的哼了两声,仿佛找最到最心安的靠山寻求庇护的小辈。

  ——愚蠢。

  如此蠢笨的东西,纵是他拍死这东西,也是胜之不武。

  男人放下手臂,沉目折身重新躺下。

  这东西倒是好养,一个白日,热度也消得差不多了。

  跃跃欲试的信息素又重新活跃起来,“它”踮着脚,腻腻歪歪的蹭到坤泽身边,像是云朵一样把自己的坤泽包裹起来,蹭蹭软软的脸蛋,发出满足的喟叹。

  白岩在梦中被一只毛茸茸大狗捞住,上上下下舔了一晚,满脸都是湿漉漉的。

  他呆呆的抱着狗头,醒来时还是手脚无措的,但是想着那只大狗憨傻亲昵他的模样,又迟疑的捏了捏被角,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只大狗,似乎还……还挺好的。

  但是他在侯府自身尚且活不明白,自然不会有机会养的到。

  “奴才给世子请安,世子,该喝药了。”

  屋内突然响起声音,白岩吓了一跳,睁圆眼睛,随后听出来是谁,连忙从床上咕噜爬起来,跪在床头打开帘子。

  “兴才!你这么早就来了!”

  他盯着站在屋子中间的青年,语气带着些高兴的说道,不过马上,他就急急忙忙的要下床:“你……你多休息,我自己会喝的。”

  兴才道:“世子,奴才已经说过,您不必为奴才操心,照顾世子是奴才的本分,如若这点小事也做不好,那奴才不如提前滚出世子府。”

  白岩动作一僵,慢慢放下手,喏喏的点头应道:“好,那我等你来给我。”

  兴才望着床上耷拉下来的小少年,表情没变化,往前走了两步,把手中的托盘递到少年眼前。

  兴才是大夫人的人,也受制于大夫人。

  白岩不敢再轻举妄动,怕自己会向上次一样牵连到他。

  少年低下头,双手捧着去拿药,目光却被托盘上的另一个小东西给吸引了。

  他怔了一下,挪动着手,手指头离那颗软叽叽的东西留了一段距离,才仰头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兴才低着头,他的眼睛黑乎乎的,似乎比平常人更暗一点,对上白岩的视线,他扯开嘴角,露出往常一样精明的笑,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奴才自作聪明,前些日自大街上买的,世子若吃不惯,扔着就是。”

  白岩猛得摇头。

  他捏住那颗糕点,说:“我吃得惯,兴才,谢谢你。”

  少年宝贝疙瘩似的盯着那个圆滚滚的小糕点,喝完药,也没舍得马上吃了,攥在手里。

  兴才拿布巾点了点他的嘴角,看一眼糕点,道:“这东西能被世子看上,倒是它的福分。天寒,糕点易干,世子还是尽快吃了为好。”

  白岩原本想留一阵子,闻言也只能点点头,可惜的咬了一小口。

  府内虽然不会短他的吃喝,但是作为掌管侯府的女主人,有太多法子可以轻易磋磨一个没有侯府主人关心的孩子,只需要一句为他好,白岩自此便被断了所有点心。

  糕点甜丝丝的,有股浓郁的奶香。

  “好吃。”

  少年眼睛亮亮的,他半张小脸圆鼓鼓的鼓起来咀嚼着,看起来和嘴边白胖的糕点如出一辙。

  兴才点了点头,道:“那奴才便先去送东西了。”

  白岩还没咽下去,点点头,支支吾吾的应道:“嗯。”

  他瞧着手里剩下的半个,有些舍不得吃掉。

  他忽然想到上次男人给他的糕点。

  ……只是那次他没有吃到,而且再也找不见了。

  少年忽然沉静下来,直到宋嬷嬷的大嗓门又吵起来。

  宋嬷嬷是个利索人,因着上次白岩迟到的事,这次她看好时间来叫人。

  瞅见兴才,仍是没有半分好脸色,进了房门先用手背贴了贴少年的额头,随即满意的点点头:“还是宣王世子殿下派来的医官靠谱,小少爷这就好得差不多了。”

  白岩回过神来,跟着点点头。

  他的病来的突然,好得也快,尤其昨晚被那只大狗暖洋洋的拥着,今早起来他便觉得身子都轻快了,只剩下后脖颈还隐隐有些被揪疼的感觉。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白岩从床上爬起来,问宋嬷嬷:“嬷嬷,时间是不是还来得及,我想去看看阿姊。”

  白柒许久才回来一趟,每次也呆不了多长时间。

  白岩还记得昨晚上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虽然探不明白,但是他还是想多见一见阿姊。

  “见什么啊。”

  宋嬷嬷一边整理着内务,一边道:“大小姐昨晚便就和姑爷回了。”

  “这么急吗?”白岩呆呆的问道。

  昨晚处理完他的事,已经快要到落锁时间了。

  宋嬷嬷道:“说是大理寺卿府里有急事,这谁料的到。”

  她唾弃一声,“不过是说词罢了!看着咱们侯府被新帝厌弃,现下连一点情面也不留了,侯爷今日脸都是黑的,世子今日可千万别撞到枪火上。”

  白岩抿住嘴巴:“那姐夫没有说什么吗。”

  他想着阿姊怀着小侄儿小侄女在晚上舟车劳顿的离府,心中总觉得不舒服,更别提都江侯夫妇。

  宋嬷嬷叹了口气,这次道:“姑爷说是说了,有什么用?说起来就是不孝敬父母,可怜了大姑娘。”

  纵使是宋嬷嬷,也是对白柒挑不出错的。

  她感念大姑娘对白岩的照顾,可至多也只能感念感念,“新帝对咱们不喜,世子大了,也总会体会到那些个人情练达,可咱们侯府落败,也只得忍耐。”

  楚帝不喜都江侯府,白岩是清楚的。

  上辈子楚帝回国后,有一部分新臣也跟着被带到了楚国,大理寺卿就在其内,这些大臣后来也都成为了大楚的肱骨之臣,至于先前那些没用的勋爵,诸如都江侯府,则被遗留在江郡,到白岩死之前也没有再起来的希望。

  前世没有阿姊这回事,所以白岩也没有这么深切的感觉。

  原来家族落败,每个人都会受到影响。

  “世子,快快起来吧,今日小厨房倒是勤快,给世子弄了解腻的清粥小菜,算那兴才还有点良心。”

  宋嬷嬷嘟囔着。

  白岩点了点头,暂时压下心中的无措。

  即便是如宋嬷嬷所说,可他现在什么也帮不到阿姊。

  因着白岩病了一阵子,所以饭菜是单独用的,今日病气好了,照理明日便该和大家一起用餐了。

  他想着都江侯和兄弟,动作不由得缓慢下来。

  还是兴才催了催,白岩才惊醒过来,连忙准备去召风阁。

  出乎意料的,今日府上一片死寂,丫鬟小厮各个紧绷着脸,连走动都带着风,像是停下就会招到什么一样。

  “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