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祁临渊是个纯粹的新人,被圈内知名的前辈这么一说,恐怕会诚惶诚恐,心生不安,然而祁临渊并不是。

  他看了钱强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会吗?我倒不觉得。这位……前辈是不是对这种属性了解太深,所以看谁都像伪君子?”

  这话一出,钱强脸色微变,就连郁锋和梁诩也面露惊讶。

  不过他们和祁临渊拍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祁临渊的性格还算了解,加上之前的讨论,自然不会对祁临渊产生负面评价,只是有点惊奇祁临渊也会有这一面。不过想到他那和温吞没有一星半点关系的演技,这个反应……虽然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和他们不同,钱强是完完全全没想到祁临渊会是这么一个反应。

  他暗讽年轻演员的时候多了,除了二代,一般没有人敢回呛,就连二代,也少有这么不留情面的。

  他本来只是看着祁临渊的表演,心中难掩嫉妒,不由得嘲讽出声,结果祁临渊这个反应,他发泄没有成功,反而更恼怒了。

  “你什么意思?”

  “没有啊,”祁临渊的态度和之前一样漫不经心,“随口说说,前辈刚才不也是随口说说吗?”

  钱强冷笑了一声。

  他看向郁锋,面色阴郁地说道:“郁导,你们组里的新人就是这么目无尊长的吗?”

  即使是组里的小演员,对钱强说这个话郁锋都不觉得有什么,更别提祁临渊。

  他见对方想找自己讨个公道,表面和稀泥,实则站祁临渊那边地回道:“你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小孩子嘛,心气难免高一点,以后年纪上来了就好了。”

  钱强被这话噎得够呛。

  他盯着郁锋,后者仿佛没看懂他是什么意思,神色不变,最终钱强冷哼一声:“我知道郁导的态度了。”

  钱强说完,直接就走了。

  郁锋看着他的背影,到底冷哼了一声:“小人得志。”

  祁临渊对着钱强理直气壮,对着郁锋倒是不好意思起来:“抱歉郁导,给你添麻烦了。”

  郁锋摆了摆手:“演员嘛,就是给导演添麻烦的,不是这里添麻烦,就是那里添麻烦。你演技上没添麻烦,别的地方补上,也很正常。”

  梁诩低头闷笑,祁临渊也没忍住嘴角的上扬。

  郁锋活跃了气氛,这才稍稍认真地说道:“小祁,小梁应该和你说过钱强的事,我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但他背景在那里,我也没什么办法。你不要太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拍戏重要,嗯?”

  祁临渊没有丝毫勉强地应了:“我知道。”

  郁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去盯着工作人员收道具。

  祁临渊往钱强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很快收回视线。

  明天还是城外的戏,涉及的演员众多,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

  借着雪灾引发的流民潮,那桩当街鸣冤案的证人抵达了都城外。

  他们伪装得足够像,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甚至手足还有冻疮。

  然而他们还是被认了出来,在都城外,几方势力为了获得他们的控制权,展开了对峙。

  在这场混乱当中,谢云归和邵珏就像两个局外人,和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前者扶起了一个惊恐中跌倒的孩子,他看了眼对方的伤势,扭头对身边的小厮说道:“去城里喊个大夫出来。”

  有人想拦住那个小厮,然而他看了眼谢云归,到底还是迟疑了下,放小厮进城了。

  后者则是随便挑了个施完粥的灶台跳上去坐好,领着自己这边的人,百无聊赖地说道:“你们能不能快点谈完分配问题,这大冷天的,我可不想在城外吹风。”

  “邵大人说得有道理,”谢云归接过装粮食的麻袋,示意小孩在身下垫着,以免冻伤,自己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不是来维持城外秩序,就不要待太久,,徒增这些百姓的压力和伤亡。”

  他们两个身份都不低,说的也合情合理,领头的几人便不再对峙,而是干脆掰扯起来。一个人说“这是我们的职权范围”,另一个人便说“陛下已经把那桩案件交给我们主理,这些人自然该由我们带回去”,再来一个人则是“还没证实这些人是否和那桩案件有关,应该先按匪类处理”。

  他们争执不休,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新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如这样,将这些人交予我,如何?”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张满面带笑、却也是满面狡诈的脸。

  有人脸色微变,也有人目露笑意。

  “蒋大人。”

  “蒋大人你怎么会来这里?”

  “如果是蒋大人接手自然再好不过。”

  “这恐怕不妥吧?”

  “我觉得还需要斟酌一二……”

  “诸位,刚才邵大人和谢公子也说了,不宜在外拖延。这桩案子如何还没有定论,再拖延下去,知道的人可就多了,到时候……”蒋仲思环顾了一圈,看的都是周围的流民。

  一时间周遭噤声,众人权衡了一下,到底还是同意了。

  于是蒋仲思便志得意满地拘了人往城门走去,经过谢云归和邵珏的时候,还拱了拱手。

  邵珏懒洋洋地说道:“别,当不起,我的不要在外拖延可不是这个意思。”

  谢云归也难得没有回礼:“我并不关心这桩案子有多少人知道,只是你们太扰民了。”

  谢云归说话的时候,他派去请大夫的小厮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他收回视线,没再搭理这事,只是看着大夫给自己扶起的孩子致伤,仿佛其他的事情都入不了他的眼。

  邵珏看他这个样子,笑了一下。

  这风度翩翩的云归公子也不是没脾气的嘛……

  蒋仲思却没笑,他看着谢云归,眼神里有愠色一闪而过。

  “卡!”演到这里,郁锋突然喊了停。他直接走到钱强面前,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钱哥,你这愠怒是怎么回事?蒋仲思有这个情绪吗?”

  祁临渊无辜地看了过去,钱强差点没气死:“他挑衅我!”

  郁锋分外冷静地说道:“不管他现在是不是在挑衅你,他刚才都没有挑衅你。”

  钱强被这话噎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祁临渊确实没有挑衅他,是谢云归高高在上的姿态刺激到了他。

  “这段戏有问题。”

  “这段戏没有问题,”郁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告诉自己这是投资方的人,不能发太大的火,“谢云归就是这个人设,就是这个性格。蒋仲思根本不在意他对自己什么态度,恰恰相反,根据设定,在蒋仲思的内心深处,对于谢云归的横眉冷眼,他是很赞许的,因为他很欣慰有人能维护百姓。”

  也是到这个时候,郁锋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

  是,定了这个角色钱强确实没办法借机生事了,但蒋仲思本质上是和邵珏一样的人物,甚至因为年纪更大更加隐忍,也更让观众唏嘘感叹。

  尽管戏份少,但谁也说不出这是一个不好的角色,这也是钱强同意这个角色的原因。

  郁锋怎么也没想到,钱强会演不出来。

  不,也不算演不出来。郁锋感觉脑袋上的神经突突地跳。正常情况下,钱强是能装的,偏偏祁临渊演得太好了,直接影响到了其他演员。

  梁诩是第一个被影响的,不过他天赋出众,也愿意用心,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互相内卷,把角色都磨得很好。

  其他对手戏的演员呢,要么迟钝到了一定程度,要么所演绎的角色本来就是以“云归公子”的心态看谢云归,演出来也没什么问题,只有钱强……

  钱强看郁锋冲着自己的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猜到他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如果换了别的导演,他大可以撂狠话问“你还想不想要投资”,但对着郁锋,他心中千回百转,到底还是忍下了撂狠话的冲动。

  “行,我知道了,我再试试。”

  于是拍摄又从蒋仲思拘了人往城门走开始,又来了一遍。

  到了刚才出问题的地方,钱强忍了又忍,到底还是让蒋仲思的脸上维持着和拱手时候一般无二的笑。

  之后他扭过头,就这么带着人进了城门。

  这回郁锋没再中途打断,而是拍摄结束才喊了停。

  他似乎有话想说,最终还是忍住了,说了句“大家辛苦了,准备下一场吧”,这才看向了祁临渊:“小祁,过来一下。”

  钱强志得意满地看了他一眼,祁临渊却将对他的无视贯彻到底,气得他又有些跳脚。

  郁锋没看到他们的交锋,只是等离人群足够远,他才看向祁临渊,神色里有些无奈:“小祁,第二遍的时候,你改了表演重点,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