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好些次的接触, 身体颤抖的反应消散很多,到现在已经快感受不到。
陆欢没有动,没有推开, 却也没回抱。
如同白矜刚出现的那天她趴在她怀里哭一样。没有任何表示, 也无回应。
空气安静地仿若时间静止,耳旁只有很浅的呼吸声。
白矜陷于她的香气间。
她的拥抱, 很温暖, 很温暖。
不敢想象, 就在几个月前那场温暖的骗局里, 拥抱,亲吻是可以肆意获取的, 欲求不满也可以不断索要, 不断满足。
到现在,却是要小心翼翼祈求而来。
好怀念那个时候。
为什么骗局,不可以再长一点。
长到一辈子?
正因是盼望而来, 才显得弥足珍贵。白矜迟迟都没有放手, 很希望一辈子能靠在她的怀里, 甚至是在她的怀里死去。
“抱够了吗?”
陆欢垂下拿着药膏的手, 落在腿边。
一句话拉回现实。白矜睁开眼,退下身来。
“谢谢。”
退离时,白矜看见了陆欢领口下的痕迹。
是泛着红的, 在内侧,不易看见。而且似乎是刻意擦拭过。
口红,印......
她骤缩瞳孔。
陆欢目光一直望着别处, 没有注意到她这点无声变化, 把药膏放在桌子上。
“记得自己备点药在家里。”
冷淡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而去收拾桌面的碗筷, 拿到厨房去清洗。
水流声哗哗响起,白矜定在原处,愣愣反应了很久才回神。
为什么会有口红印呢。
白矜侧目看了眼厨房内陆欢的背影,步伐缓慢迟钝地走去窗台边,手扶住窗台。
尽管之前遇见口红印的时候,是误会,但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姐姐在歌厅,酒吧同别人亲密的样子,她都见到过。
上次,她扑向了她发泄情绪。
这次也很想。
但这次不能这么做。
姐姐会生气的。
可是,好难过。
还是好难过......
白矜站在窗前,低着脑袋,右手愈发地用劲攥紧起来。
痛觉能在一瞬袭去浑身,剧烈的痛感压过心中肆虐的东西。却也在压抑的同时,伤口撕裂,渗出鲜血。
陆欢洗干净碗筷,擦干后放在一边。去擦拭桌面的污渍,余光注意到白矜一直站在窗前。
本没有多在意,但等她收拾完一切,卸下围裙时,白矜仍站在那处,身子似乎还有些颤抖。
场面与那夜晚上有些相似。长久的一语不发,让陆欢由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
然而她走近去,便看见了白纱布透出的红艳,伤口的主人还在不断地捏紧,好似感受不到疼痛。
果真......
陆欢神色敛出冷芒,走到她的身边。
“为什么还要自虐?”
“我。”陆欢倏忽的出现让白矜抖了一下,眼底划过无措,手上的绷带染红,无法辩驳。
她急忙收回手,想要掩起,不想被陆欢发现,可是仍旧是挡不住的。
陆欢压抑着不知何来的气愤,“身体是你自己的,除了你自己没人会在乎,这点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白矜避开她的神色,“我没事的。”
一而再再而三。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陆欢眉眼压下,在手机上快速操作完,购置完东西之后,再抬眼看白矜。
“我有帮你问过心理咨询,等你有空......”
“我不需要。”白矜没等陆欢说完就打断,一直摇头,“我没有问题。”
“白矜。”陆欢好好跟她说,“正常人不会一语不发就伤害自己,做出自残自虐的行为。如果这种行为你没办法控制,就需要去治疗。”
“可是我没有事。”
白矜拉住她,“我只是喜欢姐姐。”
只是喜欢而已......
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陆欢气笑了,“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你真的是喜欢我吗?”
白矜微微睁大了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对此坚信不疑,从小到大,这些念想早就已经根深蒂固。
面对她的问题,她颤颤回答,“是真的...”
“好。”陆欢扯唇讽刺地笑了下,一一给她列出来,“你喜欢我,所以你把我拷上锁扣囚禁三天。你喜欢我,所以那三天把我当作你的性玩物一样供你享乐,喜欢我,所以你又有权利做出这些事后再去追悔。”
“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吗?”
“不是的姐姐...”白矜想解释,眼眶已经红了一圈,声音开始颤抖,“我只是想得到你,想让你喜欢我。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
可是她是实实在在做出了那些事的。
那些伤害姐姐的事,都是她做出的,她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一遍又一遍地摧残她,想要她永远属于自己。都是白矜亲手做出来的。
“我......”
眼眶中的水雾凝结成泪水滴落,划过面颊。白矜丧失力气地缓缓蹲下身来,跪在地。
陆欢蹲下身来,伸出手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
“是啊,你只是偏执,也只是爱而不得,你有什么错?更何况还是我骗你在先,这你就更没错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难道就要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就该给你回应,就该为你让路成全你吗?白矜,那你把我当什么?”
“一厢情愿的爱不是爱。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不懂?”
“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句句话抛掷而来。
白矜身体颤抖,发不出声来。手盖在陆欢的手背上,睁着泛红的泪眼看她。
陆欢却是冷着神色,“你是不是很可惜那几天没能彻底击垮我,这样你就能得到一个半残缺的我,就可以更好的有机会把控我了。”
“我没有......”
陆欢:“是,我心软,你也一直利用这点让我往往复复地同你拉扯,在我面前淋雨卖惨装可怜。说要买房,又说猫不舒服,总在找各种理由让我过来。赌的不就是我这颗烂好心吗?赌我会心软,赌我会既往不咎地原谅你。”
“可是白矜,这次你赌错了。”
“我们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几个字回旋决绝地回旋在头顶,几乎要断了一切念想。
“姐姐......”白矜崩溃地摇着头,“别说了......”
陆欢却没有停止,“又要哭了是吗?那你哭吧。”
“你的自我伤害,可怜,狼狈,根本换不来任何原谅和后悔的机会。除了能够伤害你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意义。”
“你再想想,除了你自己,还有谁会心疼你?”
“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了,不是么?”
陆欢抽出手,没再顾她,独自站起身要离去。
“姐姐别走。”
陆欢刚走出两步,白矜见她要丢下她离开,慌得拉住她的衣服,从下往上看陆欢,双目通红。
“我在乎自己的。”
“我会去按你说的,去看医生,好吗?我会的...”
白矜垂下眼去,吸了吸鼻间,泪珠颗颗掉落。
“我答应你......”
“我答应......”
一声声的抽泣寂寥回旋。像是刀子一样刺人,扎在心上引发疼感。
陆欢捏紧手指,听见了她的答应,紧绷的情绪便松懈下来,卸了劲,蹲下身来扶住她。
白矜就这样扑进陆欢的怀里,攥紧她的衣服,哽咽道,“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姐姐。这也是一种病吗?”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喜欢好久了,从很久之前就在喜欢。”
“好想跟姐姐在一起,很想很想......”
“但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在一起,究竟怎么样姐姐才能喜欢我?”
“究竟怎么样才能?......”
没有答案的话回荡在客厅内,伴随着不解的哭腔。
陆欢没有回她的话,任由她哭诉着,却在抱着她,一只手抚上她的头,缓慢抚摸。
“真的,很想在一起......”白矜在陆欢怀里,肩膀抖动得一颤又一颤,闷闷的哭声仍在不断涌出。
哭了很久,也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
几个词组在一起,没汇成一句完整的话。
但其中有太多,都是在说喜欢,问为什么,和怎么样才能。
从头到尾,陆欢没再说一个字,只是摸头安抚。
时间悄然过去,客厅的时钟随之旋转。
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哭声和抖动才慢慢平复。她的泪水早就沾湿陆欢肩膀下的一片衣服。
而怀中的人也被情绪所淹没,夺去意识,力气依托在陆欢身上,轻轻合着双眸。
察觉到睡去,陆欢小心地松开她,手臂搂过她的肩膀,另一手臂穿过腿弯处,将她抱起,走去房间。
把人儿放落在床,打开昏黄的床头灯,卸下她外面的一层外衣,再将她送入床被。
浓密的发丝散绕,这张面孔轻阖双目,长眼睫不安地扇动,上面还挂着细碎的湿润。
面上泪痕犹在,更显破碎可怜。
陆欢俯身看着她的脸,指腹拂过,将她面旁的发丝理顺。转而退下身捻好被角。
在看见她手上的红艳后,墨色的眸面晦暗。
在这时,外面的门铃响起。
是陆欢二次下单的医用药物到了。
她走出去拿完东西,洗手擦干,再回了房间,摆好东西。
然后尽量轻缓地拆开白矜右手的包扎,褪去绷带,露出里面狰狞的伤口。
恢复到一半的划伤重新撕裂挤压,旧伤叠加一层殷红的血。
陆欢在给她重新处理伤口时,时不时会抬眼注意白矜的反应,生怕下手过重。
但好在白矜面朝着一边,呼吸平缓。
缠绕上雪白的绷带,重新包扎好伤口,再将原来沾满血的绷带与垃圾扔出去,洗干净手。
等忙活完,时候已经很晚了。
陆欢看着白矜熟睡的面庞,看了许久。
然后拿出一张心理所的名片,放在床头柜面上。
最后替她关上床头灯,带上房门,悄然离去。
紧接着再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彻底离开。
她一走,万物又如同黑夜一般黯然。
此时,床上躺着的人儿闭着眸,眼角却滑下一颗眼泪。
晶莹一闪而过,隐入软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