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内, 车体被停入车库,陆欢和白矜并着走入别墅内。
一进门没多远就看见坐在窗边的秦岺,她放下茶盏, 回眸缓慢一勾唇, “回来了。”
“嗯。”陆欢回应。
“坐吧。”
陆欢坐在远处一个单人沙发上,而白矜坐在秦岺对面的椅前。
她们开始谈论, 许多话题都是普通, 且围绕着平时。
到的时候就已经接近中午, 再没过多久, 厨房内飘香四溢,午饭准备完毕。
骆姨把菜端上桌子, 卸下围裙笑着来喊她们, “饭好了,两位小姐和秦女士可以吃饭了。”
话题被终止,几人先洗手去了饭桌。
骆姨的手艺精湛, 任何菜在她手下都能变得鲜香可口, 这么多年来陆家也一直吃的这个味道。
桌面上满是依照两人口味来做的菜肴。
陆欢若无其事地进食, 一声不吭。
余光则留意着对面的白矜。
最后两人视线稍对, 白矜从眼神里读懂了她的意思,手中握筷子的手顿了顿,正欲启唇说话。
“矜矜。”
结果被秦岺的唤声先一步打断。
白矜抬眼, 点头应道,“阿姨。”
“饭后来我房间一趟吧,你不是正好也有话想跟我讲吗?”秦岺没有抬头, 目光放在饭菜上, 轻声地说道。
白矜默了默,既然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
“好。”
一旁的陆欢却察觉到什么, 眉间利了利。
很显然,母亲是想避着她,又跟白矜讲些什么。
讲些什么她不能知道的事。
一念至此,陆欢冷冷地扯了扯唇角,觉得又无奈又讽刺。
“......”
饭后,秦岺先离开了。
白矜看了陆欢一眼。陆欢就坐在落地窗边的桌椅边,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斑斓的光点洒落在地。
她懒洋洋地靠着椅背,随手从旁边柜台上拿了本杂志,跟白矜说道,“去吧。”
翻开杂志书,偏眸过来,微勾着唇,“我等你消息。”
果然到这时候她的笑也一如既往的好看。
但也是一如既往的假。
深沉,假象,充满着目的性。
白矜收回视线,朝楼上而去。
踏过台阶,走去秦岺的房间。
房门是紧闭着的,白矜抬手敲了敲房门。
“进来吧。”
里面传出声音。
门没有锁,白矜打开门,走入房间。
房间内的布帘拉着,仅是开了一圈的黄色内灯,整个房间没有完全亮起来,有些昏暗。
装修风格多以奢华大气为主,繁华的水晶灯琉璃吊坠。洁白的床铺铺放平整,没有多余的褶皱。
书柜上摆满了书籍与物品。种类繁多,其中最多的是叠在一起的相框。
秦岺坐在书柜前,背靠摇椅,背对着白矜。
书桌边的小灯发出暗黄色的光芒,气氛被衬得幽静,深沉,令人大气不敢喘。
白矜心底没有多大起伏。
从真实内心说,她对秦岺说不上有什么情感,大概是太复杂,说不上是好是坏。
她跟随着母亲颠沛流离时,是这人一直在她们的身边给予帮助,在她年幼丧母之时,也是这个人把她洗干净打扮好带到家里。
幼时的记忆中,除了母亲占部分最多的女人,大概就是她了。
理应来说,她与她的情感应当更是深沉。
但她们的关系,并不亲密。
尽管秦岺经常性地去关心她,照顾她,不让她缺一点经济上的物资,尽管白矜也会向来不拒,回她一句阿姨。
她们的关系依旧遥远,永远只是停留在陌生人的关心问候上。
就像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隔阂永远存在。
“矜矜。”
听见开门的声响,秦岺微侧过头。
“秦阿姨。”
白矜走进去,带上房门,房间变成了密闭空间。
秦岺温和着笑,“过来吧,想给你看些东西。”
白矜听着她的话走过去,坐在秦岺一边的椅子上。
她手中翻着一本厚重的相册本。
还是二十年前流行的胶片打印。打印出来后,塑封上一层保护膜,防止相片刮花受潮。
显然这本相册集被保存得很好,边边角角整齐有度,只是还有些免不了的岁月褪色的痕迹。
“这是你母亲。”秦岺翻到一页,指给她看。
照片上,树林河边,只有两个女人。
长卷发的女人身穿洁白连衣裙,黛眉较浅,亲昵又温柔地挽着另外一个女人的胳膊。
长卷发的温柔女人正是白犹,是白矜的母亲。
而另一人正是年轻时候的秦岺。
那时候的秦岺还透着冷淡与张扬,长长的板直黑发予她更添一份板正英气。
年轻时候的白犹是所有人眼中的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即,是池中的清莲,也是挂在树梢的月亮。
白裙浅笑,一副绝色,每一处骨梁都像是女蜗亲自捏造一般。
两人站在一起,截然相反的气质互相补充,反而显得相得益彰。
秦岺微眯着眼睛,唇角含着淡笑,“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这张照片秦岺从来不敢拿出来看,只怕每拿出一次,便会心疯一次。
止不住地去回想,后悔。
“是大学时期吗?”白矜问。
白矜知道,她们二人在大学的时候便是同学。
“嗯,很多东西我想你应该知道。白汕应该都和你讲过。”
白矜不知道秦岺究竟知道多少,如实说,“只谈过一部分。”
“啊......也是,毕竟这也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她自己也不愿意面对。”
秦岺说完,将相册翻到下一页。
“那我来告诉你吧。”
“......”
时间悄然而过,无数的故事缓缓流出。
回忆经过岁月的沉淀早已变得陈旧与飘渺,但唯有那些年那些事经久不衰,永远地被刻在心底,烫上烙印。
亲身经历过的所有,最后变换成廖廖几句口头上的话语。
白矜听完了全部。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妈妈也不会嫁给那个男人。也不会造就后面的局面。”
“如果时间能回到这个时候,”秦岺指腹缓慢抚摸着这张相片,“我不会再放手。”
她曾无数地想回到,停留在那个夏天。
可夏天终究只是一场回忆。
白矜曲起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当年,原来是这样。”
“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把这些告诉你吗?”
白矜没回应,在等她的话。
秦岺说道,“因为既然你也不再是陆家名下的孩子了,我认为在这之前,你有权知道事情的全部。”
听完这话,白矜蓦地抬眼。
她知道她来是为了什么。
“解除关系,对么?”秦岺问她。
说出这话的人是秦岺,白矜便也没有很出意料之外了,“嗯。您都知道了。”
“我这次来,就是为这件事。”
“大概也猜到了。”秦岺乏累地微扬扬脖颈,苦笑道,“我太清楚欢欢了,她那性子改不了,如果她自己突然改变,那一定是她有什么目的。”
“这些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
秦岺能感受到陆欢对白矜变得不一样。
平时说话的口吻,面目表情。以及上次去公司时从员工口中听来的事,和陆欢办公室桌里放的奶糖。
陆欢不喜欢吃糖,而牌子也是白矜幼时喜欢的。
所以秦岺能容易就能联想到,陆欢想从白矜身上下手达成目的。
从开始排斥,到现在的拉近关系。
大抵都是为了解除关系。
“我还记得有一回,她小的时候,有一次晚上偷跑出去玩被我逮到了,罚她在客厅跪。结果那时,她第一次向我服软,说她错了。”
“我倒是惊奇这混丫头竟然会承认错误主动道歉,就没再禁足她,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她想要去演唱会,服软为的就是让我不阻止她。”
秦岺陷入回忆,一笑,“你看,多聪明,纵使性子再跋扈也不是一味的狂妄自大,而是会聪明地,懂得如何为自己的目的出谋划策。”
“小时候这叫聪明,长大后,这股聪明劲加以伪装,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城府。”
“这点,倒是像我。”
话音一落,房间内声音便沉寂了许久。
良久,白矜看她,“那您?”
她是在问秦岺的意思。
秦岺微微侧头,轻声道,“如果这是你自愿的,我无权干涉。”
“我答应过你的母亲,以后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我会给你提供一切支撑,但你不需要报答和束缚于我。”
意思也就是,只要白矜想,秦岺不会拒绝。
包括正在谈论的,解除关系这件事。
白矜垂了垂眸,“我知道了。”
秦岺:“剩下的,我会让张凝去联系陆琳,让她回国一趟,解除你们二人的关系。”
张凝是秦岺的贴身助理,平时的大部分事宜都是她着手处理。
“谢谢阿姨。”
一切话说完,秦岺说出最后想说的话。
“只是可惜了,从你到我身边开始,我就没有真正地帮到过你,也没有很好地完成你母亲的遗愿,让你快乐长大。”
她再次看这张人脸。手缓慢抚摸上白矜的脸,对着这双波动的眼睛,缓声说道: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秦岺,不是在看她。
白矜确定这个突然冒出的判断。
这最后一句话也不是对她说的。
秦岺是在对逝去的母亲道歉。
白矜伸手覆盖上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妈妈她很好。她会原谅你的。”
秦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感过于流露,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并不是她,于是一怔,收回手。
眸子间的光亮暗了暗,“抱歉。”
秦岺看上去已然有些乏累,叹下一气,转过身,像是藏住因为方才的恍惚而引起的情绪。
“去吧。”
“尽管做你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