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总裁豪门>穿成反派的替身情人后【完结】>第51章 跑路(三合一)

  烦躁!

  季昕予躺在床上, 黑暗中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瞅着窗帘缝隙透出来的那一小条缝隙就来气!

  他利落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平躺着, 重重砸进柔软的床垫里。

  眨眨眼睛,还是精神得像一口气喝了二斤咖啡一样。

  “啊!!”他猛然一掀被子, 低吼着坐起身来。

  烦死了烦死了!这房间里明明东西那么少、那么空旷, 桌面地毯被打理得跟新的一样, 但他就觉得哪儿哪儿都是陆深的痕迹。

  哪儿哪儿都在提醒他,自己已经是个没用的工具人, 是被嚼干了水分的甘蔗渣,只要陆深回来, 就会被陆家人集体扔进垃圾桶。

  即便是闭上眼、蒙上脑袋、捏住鼻子, 都特么会有陆深就身边的幻觉。

  这是病吧!这是病啊!!

  他开灯看了看时间,都已经半夜三点多了。他已经这么辗转反侧了整整五个小时, 怪不得脑袋一阵一阵钝痛,换谁这么颠来倒去地折腾, 脑浆子都能被晃稠。

  环视一圈,这间黑色为主的冷色调卧室越来越像个豪华棺材,而他就是这口棺材的现役主人。

  眼睛接触到了灯光, 他才发觉除了后脑勺的钝痛外,眼眶一圈也胀痛不已, 太阳穴突突跳得比心脏都欢。

  距离以前那种日夜颠倒的生活才区区几个月而已,季昕予差点就忘了这些症状才是自己的常态。

  看来还是得借助其他方式入睡。以前他发现别墅里也常备安眠药,家庭医生说陆深睡眠质量太差,只能以药物辅助休息。

  不过, 那些都被他给丢掉了。

  那会儿他还沉浸在陆深的虚情假意里, 幻想着玛丽苏剧情里才有的“爱治百病”。

  季昕予掀了被子下床, 光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被柔软的毯毛紧紧包裹着,脚一点都不冷。

  深夜的陆家别墅并不算可怕,每个转角处都专门留了柔和的夜灯。

  季昕予轻车熟路地下楼,在厨房酒柜前转悠了一下,嫌弃地转身离开,这儿连一瓶顺眼的酒都没有。

  他走到另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推开走了进去。

  这是别墅里专门建造的酒窖,恒温恒氧、封闭潮湿,存里头的每一滴酒都是收藏级别。

  以前陆深带他来过,一通介绍下来,除了个“贵”字儿其他什么都没记住。

  季昕予在酒窖门口环视了一圈,这破地儿连标签都是用的原产地的文字,他除了包装颜色以外什么都看不懂,便就近拿了瓶红酒离开了。

  为数不多的醉酒经验告诉他,今晚的睡眠质量都在酒里了!

  “啵”地一声后,红酒独有的香气氤氲开来。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小瑾正睡眼惺忪地站在厨房门口。

  “大半夜的饿了吗,我给你……哈啊……煮个面吧?”小姑娘白天总是被指使着跑腿,累的眼睛都睁不太开。

  季昕予拿着酒瓶晃了晃说:“只是睡不着而已,你休息去吧。”

  小瑾使劲揉了揉眼睛,才勉强把眼皮中央那条缝儿撑大了点儿,人也精神了些,才说:“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季昕予笑着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出入警局心情不好,便宽慰说:“只是错过了生物钟而已。”

  然而,这点理由并不足以说服执拗的小瑾姑娘,她还是裹着睡衣,一路跟着季昕予上了天台。

  伴着熹微的星光喝了小半杯之后,季昕予才后知后觉,她该不会以为自己要轻生吧?

  他招呼小瑾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也给她倒了一些。

  浓郁的暗红色即便是在夜幕之下也足够艳丽,映衬着季昕予纤细的手指,显得更加白净。

  “放心,就说是我喝的。”季昕予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虽然来别墅时间并不算长,但小瑾对这间酒窖早有耳闻。

  这里头除了陆先生的私藏之外,有些甚至是老陆先生的珍藏,即便是最便宜的品种,这么一小杯也足够她奋斗很多很多很多年了。

  不过季昕予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推辞,只好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小半杯酒。

  “叮”的一声,季昕予用酒杯与小瑾手上那个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将手里的半杯酒灌了下去。

  小瑾哪里敢这么挥霍,便只小小地抿了一口。

  跟喝金子似的,剌嗓子!

  季昕予又给自己倒了大半杯,感慨道: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跟你呆在一块儿,最开心。”

  “也只有你面前的我,是真真正正的我……”

  他憨笑着冲小瑾举起酒杯:“来,敬你!”

  又是半杯下肚,小瑾也不知道该怎么拦着点,苦着脸犹豫了半天,还是跟着抿了一口。

  “我就是个破画漫画的,是个屁的少爷!”

  “姓陆的利用完人连面都不露,我都他妈进了两回局子了!怎么不得说句‘辛苦了’?!”

  “这破地儿有什么好的,全是狗仗人势的小人!小人!”

  “老子早晚……早晚得离、离开这破地儿!”

  ……

  季昕予像脱离了枷锁的小兽一样,拉着小瑾喋喋不休,足足灌了大半瓶之后,才察觉到自己浑身烧热、头晕目眩,连看对面的小瑾都变成了两个。

  在他拿起红酒瓶准备对瓶吹的时候,小瑾终于一把夺了下来,劝道:

  “红酒后劲儿大,哪有这么喝的!”

  季昕予早就从头到脚红了个透,尤其是眼睛,红到像要渗血的程度。

  被小瑾这么一拦,他便也就不再去夺酒瓶,靠坐在沙发上发愣。

  “温度越来越低了,还是回卧室去睡会儿吧?”小瑾问。

  季昕予只觉着脑袋、眼球、耳膜、四肢,自己身上所有部位都在燥热中无限膨胀,小瑾的话落在耳膜上变成了难以理解的怪声,根本听不懂。

  小瑾无奈地叹了口气,半推半抗地把季昕予架了起来,往楼下卧室里送。

  好在季昕予只是反应迟钝,酒品还算不赖,乖乖被小瑾扶了回去。

  他呆愣愣地盯着屋顶中央那盏浮夸的金丝水晶灯,直到窗帘缝隙开始泛白了,才在持续不断地晕眩中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季昕予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昏暗环境中的那盏灯,朦朦胧胧间折射点橘红色光晕。

  天还没亮?

  他拍了拍钝痛的脑瓜,足足懵了有一分多钟,才反应过来是厚重的窗帘把亮光挡在外面了。

  又瞪着头顶浅金色的玻璃彩绘看了许久,他脑袋里的一些画面才终于与眼前的场景关联上。

  他猜测自己应该是昨天醉酒之后,被小瑾扶到这间与陆家格格不入的客卧来的——陆深的房间只允许特定的几个人出入。

  几个月前,他猝不及防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被陆深绑在了这张床上。

  估计那会儿陆深也才刚重生回来,把所有的怒气一股脑儿全发泄在了这具身体上,连陆家的佣人们也把他当成阶级斗争的对象一样冷眼相待。

  那时的他只顾着窃喜与陆深的肌肤之亲,丝毫没有注意到陆深的凌虐比原书描写中的,严重了那么多。

  真是奇怪,他才在陆深的房间住了个把月而已,居然差点把这间象征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第一印象的屋子给忘了。

  季昕予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又揉按了会儿酸疼的太阳穴,听到几声刻意放轻的敲门声后,才坐起身来。

  “进来吧。”季昕予低声应答。

  不用想都知道,来的除了小瑾不会有别人。

  她先探了探头,见季昕予起来了,才敞开门走进来,顺手摁开了窗帘的开关。

  季昕予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来的倒是挺巧,早两分钟都是白来一趟。”

  “不白来,”小瑾将托盘上的一大杯茶放在床头桌上说,“你昨晚太吓人了,头回见把红酒当啤酒灌的。”

  日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刺激得季昕予眼周酸疼不已。他侧头躲了躲,苦笑着说:“是啊,报应这不立马就来了吗。”

  “这茶是解酒的,快喝点儿,不管用的话我再去拿解酒药。”小瑾把茶杯端到季昕予面前,“温的,不烫。”

  季昕予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吞咽时才感觉到喉咙一阵刀割似的剧痛,喝了两口便把茶杯放回了桌子上。

  “哝,体温也量一下。”说话间,小瑾手上的电子体温计“滴”了一声,“三十六度八,退烧了。”

  季昕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哪发烧了?”

  “还说呢,大半夜的发着烧还往天台跑、还喝酒,我连退烧药都不敢给你喂。”小瑾说。

  两个月前,也有人用这种半责怪半关心的语气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才刚刚开始复建训练,他生怕再也拿不了画笔,没日没夜地加练,连康复师的劝诫都听不进去。

  在某次偷偷加练被发现之后,陆深便风风火火地从公司赶到医院,拧着眉从他手里夺走了握力器,冷冰冰地说:

  “骨头不要了?明天起终止康复训练。”

  他还记得,那晚他特别没出息地哭了半小时,眼泪鼻涕混一块儿,蹭了陆深一肩膀,狼狈的不行。

  到最后,脸还是那位“受害者”黑着脸帮他擦干净的。

  季昕予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见小瑾莫名其妙地看他,便又转了话题:“那就喝酒喝猛了,不是发烧。”

  “三十九度哎,早知道应该拍个视频给你瞧瞧,看看你自己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小瑾说。

  这话题还是不对,季昕予便又掉转话锋问:“几点了,感觉睡了好久啊。”

  “已经下午五点半了,一整天没吃东西,该饿了吧,我去拿晚餐过来?”小瑾说。

  好家伙,整整十二个小时,怪不得躺在床上的时候感觉自己变成一张饼了。

  “待会儿我自己下去……”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陆深,季昕予又改口问道:“陆深他……回来过吗?”

  小瑾摇头,回答:“没呢,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考察项目,忠叔说去山里了。”

  季昕予这才点点头,说完刚才那半句话:“待会儿我自己去餐厅吃吧。”

  把小瑾打发走之后,季昕予顶着感觉有两个大的脑袋冲了个澡。

  身上黏腻得很,大概是真发过烧吧。

  别墅的佣人们找规律、掐时间都很有一套,等他收拾好自己下楼吃完饭时,恰好看到最后一道菜落桌。

  陆家很注重时间观念,也许这就是给他们分发怀表的用意吧。

  从上次车祸之后,别墅里的晚餐便全部换成了营养师定制的中式营养餐。

  一来照顾季昕予的口味,二来帮助身体恢复。

  陆深每次用餐的时候很安静,除了刀叉碰撞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动静。

  而季昕予却刚好相反,他喜欢在餐桌上分享,有时是听来的新鲜事儿,大多时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东西。

  以往就算陆深不在家,季昕予也会跟小瑾或是其他相熟的佣人说上几句,好像没有对话下饭,就怎么都吃得不香。

  今天他却安静得有些反常,低着头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着吃光了每一道菜,然后规整地将餐具放回桌上,轻声说了句“我吃好了”,便离开了餐厅。

  非常不对劲!

  小瑾一路跟着季昕予上楼,他本来打算回客卧的,见小瑾跟着,便在主卧门口停了脚步。

  “还要跟着进去吗?”季昕予回头问。

  小瑾摇了摇头,又咬着嘴唇点了两下头。

  季昕予被她那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逗笑了,无奈道:“我真没事儿了,你不是量过体温了吗?”

  “不是这个……”小瑾低下头轻声呢喃。

  季昕予转身正对着她,环抱着手臂斜靠在墙边,吊儿郎当地说:

  “有话直说,我这还没醒酒呢,困死了。”

  “实在不行,你给我找两粒退烧药吃了得了。”

  小瑾机警地前后看了看,见空荡荡的走廊上没别人在,才上前两步拽着他袖口往客卧方向扯:“你来。”

  神秘兮兮的,好像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季昕予顺着她的力道跟着走,这小姑娘从他下楼开始就心事重重地偷偷瞥他,还当他没注意到呢。

  不过小丫头虽然心思单纯,却也轴得很,不找个机会让她把话说出来,非憋坏了不可。

  小瑾把人带回了那间富丽堂皇的客卧,谨慎地关好门后,指了指衣柜最上层附近,低声问季昕予:“这儿,是你藏得吧?”

  乖乖,还真让她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从那回季昕予真情告白被陆深耻笑、又在帮他引温氏入局后,直接被丢出主卧开始,他心里便有了点儿其他的想法。

  就像容夙撂挑子之后,帮工作室找了他这么个plan B一样,他的心里也慢慢浮现出了一个没有陆深的设想。

  换句话说,季昕予曾经有过逃跑的想法,不止一次。

  每次被陆深的态度刺激到时,这样的想法就会冒泡。

  尤其是出院后的这段时间,他反反复复想了很多东西。

  比如与陆深的关系,他无法否认对陆深的脸和身体有近乎偏执的喜欢,这毕竟是他一点一点用画笔刻画出来的理想型。

  但是,与陆深关系越近,他就越来越觉得自己对原身那样,一个时时贴在陆深身边、私有物一样的角色,并没有少年时候那么执着的向往了。

  穿书之前,他曾经常在超话口出狂言:“好想做陆深的狗”、“好想给陆深当腰带”、甚至是“想做陆深的小玩具”等等。

  而现在,他却连陆深的虚与委蛇都忍不下去,短短两天时间就准备好了独自生活所需要的重要物资。

  没错,衣柜最上层放着的正是他准备好的物资们。

  除了跟容夙工作室日常对接要用的电脑和平板没在里面之外,随身WiFi、作品集、现金……还有昨天刚从书房拿来的证件和银行卡,都在那里放着了。

  这间客卧算是独属于他的空间,除了小瑾会来打扫卫生之外,平常根本没人过来。

  哦对,要不是昨晚喝醉了,他自己平常也不会进来。

  季昕予一屁股坐到床脚凳上,后仰着身子用胳膊撑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盯在小瑾脸上,说:“没打算瞒你,放这儿就是等你发现的。”

  “昕予,你真打算走啊?”小瑾不可置信地问。

  季昕予单手拨了拨浏海,反问一句:“那你觉着,我跟陆深……真是一路人吗?”

  小瑾低下头,没有言语。

  季昕予笑了一声:“看,连你都能感觉得出来。”

  小瑾攥着自己的衣角,还是没有回应,季昕予便继续说:

  “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所以我不瞒你,也不要求你保密。”

  “好啦,出去吧。”

  季昕予的手拍在小瑾肩膀上的同时,他听到小瑾既坚定又认真的回应:“我支持你。”

  陆氏别墅安保设施非常完善,或许季昕予这次的逃跑计划最终会以失败告终,她自己也会因为包庇对方失去这份高薪的工作,但这么好的季昕予不应该永远作为另一个男人的附属品存在。

  所以,她无条件支持他。

  季昕予又笑了一下,真挚的笑脸比任何时间都要好看,他说:“谢谢你。”

  小瑾也被感染,苦大仇深的脸上漾出一抹浅笑,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同样好看。

  把小瑾支走以后,季昕予从衣柜上层的隐形夹层里把那盒东西拿出来重新检查了一遍,意外发现里面多了张没拆封的手机卡。

  他在客卧的床上躺了很久,在心里跟自己打赌,要是凌晨还睡不着的话,就算是老天爷给的指示,就找机会离开这里。

  在黑暗中,在百无聊赖的时间里,季昕予想了很多。

  想史晨,想他对工作细节的极致把控;想陆忠,想他从厌恶到善待的巨大转变;想小瑾,想她唯唯诺诺工作却坚定地支持自己……

  也想陆深,想他轻而易举地钳制住自己,想他咬牙切齿的威胁,想他在天台微风里表演的脆弱,想他在医院病房刻意营造的宠爱……

  细数下来才发现,将陆深处心积虑的算计剔除以后,他唯一能得到的善待就只有小瑾。

  凌晨三点一到,外头的路灯又熄灭了一半。这是老陆总延续下来的时刻表,他跟陆深一样讨厌明亮。

  季昕予一直闭着眼保持平躺的姿势,足有七八个小时了。没了视觉的干扰,从脑袋传播至全身的闷痛就更加清晰。

  还好他从大学时期就习惯了这种感觉,不过是作息不规律、睡眠不足引起的不良反应,不值一提。

  外头灯光一变,他原本紧闭的双眼立马瞪了起来。

  看来老天也看不过眼,用自己的方式督促他抓好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陆深失联、史晨出差,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行吧,说走就走!

  他把那张电话卡单独拿出来扔去角落,再次检查好盒子里的东西后,把盒子扣好塞到包里。

  陆深睡眠轻,所以这层夜里向来不准任何人走动,倒是给季昕予的行动提供了方便。

  他轻手轻脚钻进书房,矮桌上的资料、电脑和平板摊开着,占满了整个桌面,还是上次他们一起讨论容夙工作室那个刚具雏形的新项目时的样子。

  在他跟陆深两个人都有工作的时候,他更喜欢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在正对着陆深办公桌的位置处理。

  虽然很多时候两个人都分别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但时不时默契地一个对视就能让他满足。

  季昕予坐在之前办公的位置,给电脑开机的时间里,盯着正前方空空荡荡的办公椅想:

  就算每次抬头都能对上视线,陆深也好像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丝丝情绪波动。

  这样配合着演出心有灵犀的戏码,想想也挺烦的。

  他利落地把定位关掉,把电脑和平板装进背包里,收拾资料的手怔了怔,还是规规整整地留在了桌面一角。

  既然决定了离开,还是断的越干净越好。

  他背上包,像在原来世界日复一日出门上班那样,沉默又快速地走出了书房。

  这别墅的安保倒也没有太特殊的地方,除了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之外,只在外头设立了零星的几个安保点儿。

  想想也是,在宁市范围内还真找不出敢惹陆氏的小毛贼;敢惹陆氏的仇家,也不屑于潜伏进家里这样低劣的手段。

  原身之所以一直留在这里,说白了就是被喻安洲那个凤凰男洗脑太深,帮着对付陆家而已。

  前段时间骨伤还没好全,季昕予夜里总是疼的睡不着,就会裹着毯子在天台上看星星、看路灯、也看若隐若现的人影。

  也许从那会儿开始,他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在准备离开了。

  他就在那个时候发现了花园背阴面有一处空地,据说是从前专门给老陆总夫妇的宠物狗留的地方,如今狗和主人都不在了,就只剩了些玩乐设施的框架还留在那里。

  他大概目测过,爬上去再努力踮踮脚,应该能翻得过墙面。

  住家佣人们的房间分列在一层大厅的不同位置,从二楼到门口的这段路是最容易惊动人的。

  季昕予在二楼走廊边脱了拖鞋,袜子与地毯接触的声音比穿着鞋要轻很多。他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摁着背包,慢动作似的一阶一阶走到了底。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肩膀突然被人戳了戳。

  “卧……”他瞪大了眼睛,险些惊呼出口。

  “嘘——”小瑾做出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朝着厨房的位置使了个眼色。

  季昕予便在身后跟着她,一道去了厨房,然后开门进了酒窖。

  “干嘛呢你?吓我一跳。”季昕予关上门,问道。

  小瑾指指他的背包,说:“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呵,我就知道那张电话卡是你放的,”季昕予笑了声,还有心思调侃,“放个卡有什么用,怎么不直接留手机呢?”

  然后,小瑾就真从睡衣兜里拿了个手机,递了过来。

  “我……开玩笑的。”季昕予没接。

  小瑾说:“这是新买的,什么都没设置,里面我新塞了个卡还没开过机,手机壳里写了个电话,是我乡下的发小,能先帮你安顿一下。”

  季昕予瞪着眼睛看看一尘不染的手机,又看看真挚动人的小瑾,没有动作。

  如果接受这份好意的话,很有可能会连累小瑾,甚至她的朋友和家人。

  同时得罪温氏和陆氏两大集团的后果,不是寻常人家能承担得起的。

  见他不动,小瑾急切地把手机硬往他手里塞,说:“没事儿的,我们那荒郊野岭的连个信号基站都没有,查不到!”

  季昕予在心里想了又想,还是把那手机收进了包里。

  用不用的先不说,他要是不收下的话,恐怕这倔驴似的小姑娘没法放心让他一个人走。

  “那我就先收着,要是被发现了你就直接报地址,他也不敢……不敢拿我怎么样。”

  小瑾又说:“别墅后面的空地上有些废弃的设施,下午我放了些没用的架子过去,踩着好翻墙。”

  季昕予一阵感动,心里的酸气儿还没冲上鼻尖的时候,小瑾又着急忙慌掏了两板东西出来:

  “退烧药!你脸这么红肯定没好透,不舒服了记得吃。”

  季昕予别开脑袋揉了揉眼睛,笑出了声:“怎么跟老妈子似的……”

  然后飞快地又抱了小瑾一下,说:“谢谢你,朋友。”

  不放心的小瑾还想一路把季昕予送出别墅,被他以“两个人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为由制止了。

  他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在墙角的阴影里猫了会儿,等人走远了,才贴着墙根儿慢慢挪到那块空地去。

  这地方不如前院空旷,比其他地方都更暗一些,天生就适合做些鬼鬼祟祟的勾当。

  他靠近那处最高的水泥台,那上头放了个半米多高的四方架子,摆在上头跟台阶似的。

  这太明显了点儿吧……季昕予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然后手脚并用着爬了上去。

  围墙是用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石头砌成,不算太高,踩着那两个“台阶”往上爬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他特意用脚推了那架子几下,有点用力过猛了,架子直接“哐”地一声滑到了地上。

  “靠!”季昕予用气音咒骂了一声,慌忙收了腿。

  陆家的安保员反应十分迅速,几道强光手电上下晃动着照了过来,应该是有人正往这边跑。

  季昕予吓坏了,循着手电光看了两秒后,已经能看清跑过来的人影了。

  妈呀,陆家的安保员可都是退伍军人,随手一下就能把他胳膊掰折那种。

  来不及多想了,他也顾不上看一下墙外的情况,索性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跳了下去。

  只要不是脑袋着地,两米下去他顶多就是崴个脚,值了!

  “咚”地一声闷响,他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摔个狗吃屎,反倒被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箍着,往前冲了好几步才稳住。

  然后,他听到头顶上一声短促的闷哼。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一时间,训练有素的安保员们已经跑了过来。

  在这样昏暗不明的环境里,突然亮起的强光手电,照得季昕予短暂失明了一瞬间。

  视力恢复之后,眼前出现的便是面面相觑的安保员、乌黑的车顶,和一截修长的脖颈。

  这人的气息他可太熟悉了,熟悉到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胳膊已经在人家背后紧紧环住了。

  陆深一直胳膊揽着季昕予的腰,另一手上还夹着燃烧了一半的香烟,举在车顶生怕烫到他。

  感觉到怀中人轻轻战栗着收紧胳膊,陆深在他耳边低低地笑了一声。

  “是我。”简短的两个字,也不知道是安抚季昕予,还是暗示安保员们。

  或许二者都有吧,所以安保员们小跑着离开时,季昕予也渐渐平稳了心神。

  该……放开吗?

  意识到自己逃跑被逮,季昕予只觉得大难临头。

  面前这个陆深只是城府比原剧情更深了一些,掌控欲却并没有削弱。

  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得了几天好脸儿,居然胆子大到敢逃跑,放在哪个陆深面前都是很难被原谅的事情!

  想想原书剧情中,只是温家做出些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原身都要被凌虐一番,更何况是逃跑了。

  季昕予狠狠打了个冷战,把头埋到陆深的肩窝里,像只鸵鸟一样等待宣判。

  他太有自知之明了,一颗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棋子,做出比原剧情更离谱的事儿,只会遭受比原身更残酷的惩罚。

  “这是急着去哪儿?”陆深却不急着追究,反而揉了揉他后脑勺柔软的发丝问。

  他一说话,季昕予心里就“咯噔”一下,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却不敢贸然回答。

  这意味不明的动作,这含混不清的情绪,可太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陆深刚才的动作是拽住他的头发,那样至少对今天将要遭受的对待有个底儿。

  “嗯?”陆深动了下肩膀,甚至还笑了下,继续问,“去哪儿,我送你?”

  陆深正在山里考察呢,一听说季昕予拿了书房里的证件,又在天台宿醉了一夜,便连夜紧赶慢赶地开车回来。

  在上次与季昕予互相确认过身份之后,他也借着在山里断联的机会,重新、认真地审视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审视了他自己的感情。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爱情,也从来没人教他怎么去爱。他只知道,如果与季昕予之间的感情就叫爱情的话,爱情实在是美好。

  所以,他不放心把季昕予交给任何人。

  季昕予感觉到自己后脖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脑袋里浮现出电视剧里看过的场景:食人魔一边对着照片深情告白,一边从爱人的头颅上切下几片肉送到嘴里。

  现在的陆深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一边关心的你的心事,一边吐槽你的肉质。

  季昕予哪敢说话,他只觉得周身发冷,环抱陆深的姿势也变成了紧紧攥住后背的布料。

  陆深吸了口烟,将烟头扔到一边,然后把人从怀里拽出来,皱着眉问:“摔到腿了?”

  季昕予摇摇头,低声回答:“没……”

  “又不想走了?”陆深又问。

  季昕予还是摇头,离开这件事算是他脑子里面,极少数已经想的非常清楚的事情。

  不管处境如何,他都无法忍受作为一个没用的附属品待在陆深身边。

  陆深叹了口气,对他说了句“上车”,人没动,他便自己上手把人塞进了后排座位,说了声:“去咏冬。”

  季昕予这才发觉驾驶座上还有个人在,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小半张脸,是史晨。

  夜黑的很,车里没了说话的声音后,被衬的针落可闻。

  季昕予一直低着头看自己脚尖,左边是陆深本体,右边是乌黑一片只能瞧清楚陆深影子的车窗,他哪个都不想看。

  从他想明白自己和陆深关系的本质之后,他就只觉得以前沉溺在这段关系中的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智障!

  他当然不想面对自己是个智障的事实,所以也不想面对陆深。

  或许陆深也从他骤变的态度上看出了什么,所以也没有吭声。

  等到史晨把车开进某个小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转亮了。

  “车里等我。”陆深对史晨说,然后示意季昕予下车。

  从停车场的整洁程度看来,这应该是个相当不错的小区,等电梯的时候季昕予还看到了上早班的保洁阿姨。

  但是,危险不在于环境,而在于人。

  尤其是像陆深这种最擅长装大尾巴狼的人,保不齐什么时候突然冲过来就把喉咙给要断了,之前对付温家就是这样。

  季昕予把背包放在胸前双手抱着,尽量保持平和。

  电梯一路上到顶层,也没人开口说第一句话,最终打破僵局的还是电子指纹锁解锁的提示音。

  陆深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然后叫他:“过来。”

  季昕予原本与他隔了快一米的距离,迟疑着走上前,却被对方抓着右手摁在了屏幕上。

  门都关上了,他才后知后觉刚才陆深给他录了指纹。

  “既然你没地方去,就先在这里住着,什么时候有地儿了再说。”陆深踩着拖鞋往客厅走,鞋底打在地板上的声音比别墅要响亮的多。

  他还不知道季昕予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但他可以无条件地提供支持。

  季昕予从来都是憋不住话的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他等着就好。

  季昕予有点意外,他以为陆深来这儿是为了单独跟他算账,现在看来怎么像是自己从乡下来投奔他了?

  陆深回头,见季昕予没动作,说:“换鞋。”

  季昕予还一头雾水着,便只能跟着对方的话换了拖鞋,抱着背包拘谨地坐到沙发上。

  半分钟之后,陆深从厨房端了杯水放在他的面前,跟水杯一起的,还有透明容器里的两颗药。

  “吃了。”陆深说。

  季昕予迟疑地看着他,哪有人给别人下药是走这种风格的?

  见他不动,陆深补充道:“你发烧了。”